山頂上因為時時有風,地麵上又是薄雪一層,晴日照上去顯得曠朗清新。此山為巔,四周布滿著雲霧和分散四飛的雪花,所以不能一覽低峰。老仙彎曲著身子立在場地中央,任憑亂風攪動長發垂須,稍有顯現,卻見他閉著眼睛,根本不用瞧外麵的一舉一動。


    文圖其實非常膽怯,萬一力道失去準頭,說不定會被老者將自己踢倒九霄雲外,再想上來可就難了。於是,腳下小心翼翼,做好逃跑的準備,毫無聲息雙手抬起長劍,側著臉防止山風迷住眼睛,一點點向老仙移去。


    “隻用無上劍法!”老翁眯著眼,抖抖手中木枝。


    比就比,文圖看一眼立在木屋前的符柔,她已在側著耳朵傾聽。


    一劍刺去,老翁果然一愣,沒想到這麽快;由於隻用一種劍法,再者老者已經耗盡了功力,硬生生令文圖使出三招,木枝才敲打在文圖頭上!


    文圖收劍認輸,為感化這死老頭子,故作遺憾衝符柔嚷道:“符柔,那俊俏的小神仙三招就將我打敗!”


    符柔立即撅起小嘴不滿,看來救她一命也抵消不了對哥哥的崇敬。


    “哪裏來的如此之快?”老翁突然問道,不過瞧見文圖架勢還是撇嘴鄙視。


    文圖見對方終於肯與自己對話,又怕說多引起不快,簡單迴道:“沒有姿勢,隨心而欲,劍速自會快些。”


    老翁竟驚住,一抬木枝指向文圖:“說說聽來。”


    兩人進入木屋,沒想到老翁對劍術如此感興趣,可能是多年來一直在參透緣故,文圖便一五一十到來:


    “無論何種武術,都是人之動作,最初起源至勞作護身或舞蹈禮數,後來衍生為圍獵競技,再後來才成為對抗之術,而能夠使用之人皆是貴族官宦,故製術之人一則受習慣所限,二則必將術法編得優雅。時至今日,我輩所用劍術一代代萬變不離其宗,殊不知大多時間都是生死之奪,命懸劍鋒,如此說來要那劍姿何用,不必準備,不必多出絲毫無用架勢,隻要能保持最快最重就好。所以……”


    文圖試探著看向老翁,生怕這一番言論觸怒對方,可是那老人已在微微點頭,便大著膽子說出最後一句:“那無上劍法,應為意為上,劍為中,行為下。”他終是沒敢說出無形兩個字。


    半晌,屋內一片死寂。


    老翁臉上不斷搐動,嘴角忽笑忽抿,眼睛忽閉忽翻,似在思考著這數十年來的修煉,以及夢寐以求的這時日;不知有多少故事,多少辛酸,多少哀求?


    “哈哈哈!”


    又是那般狂笑,木屋震蕩得灰土掉落,嚇得符柔一下子撲向文圖懷裏,老翁猛一拍胸脯,也是一片塵土飛起,被木縫中投進的陽光照得一清二楚。


    “想要那柱白芝嗎?”老翁突然喝道。


    白芝?!


    文圖聞聽果然有此藥物,撥浪鼓有多快,他的頭點得便有多快!


    如若能夠醫好符柔,定是對符老爺在天之靈的慰藉,對北王晉封公主的報答,不枉穿梭進南國王朝一場,再者那是自己未來之妻,當然眼見光明最好──雖然不嫌棄,也嫌棄不得。


    “要取得我那白芝實為不難,”老翁指向那厚厚一疊書籍,“你且將其盡數參透,若能過得我這一關,自然獻上白芝。”


    十幾本秘籍!


    文圖大驚失色,正色道:“即使我是佛來之身,萬不能短短幾日便參透如此多的武書!”


    老翁繃臉道:“無上劍法,凡人參悟少說也需十載,你且幾日便達如此境界,小兒定有此天分。”估計是太多年未曾與人對話,一經打開話匣子,老頭子卻也字字清晰起來。


    小兒?文圖簡直對這怪物不可理喻,那邊女娃娃一口口娘娘,到這裏卻成小兒,哪裏來的無厘頭?


    “老仙家……”文圖剛要訴說委屈,可是眼前卻沒了人,再度追趕出來尋找,四周早已沒了老怪物的影跡。


    無奈,文圖便開始逐本研究那些秘籍,一日日如同讀小說般邊讀邊練,唯一能夠令文圖開心的隻有小符柔,偶爾玲玲笑聲,偶爾喊一句哥哥,偶爾撲在文圖懷中睡覺……


    對於當世高深莫測的武林心法,若是南國天下之人確實需要極長的時日去領略,可是文圖乃是熟讀萬卷的閱讀家,再者又是來自更文明發達的世界,領悟起來遊刃有餘。他發現了,之所以老仙家首先贈給了自己《無上劍法》,是因為其他功法相比之下都有所遜色,文圖便去其雜粕取其精髓,一日日或劍或掌,逐一修煉起來。


    白日習武,晚間靜修,掌攻身之術,提禦氣之神。忽劍風漫起,身外蕭條;忽掌氣環繞,飄雪四飛;忽飛天遊走,輕化無形……


    掌為風,劍為雨,北域雪巔誰為主,蒼天厚土;行是談,臥是笑,老木弱風皆是仆,流芳千古。


    萬事皆怕癡,文圖這一頭紮進去,頓然對大家的武技深為讚歎,那也是一本本小說,一本本故事,一代代曆史,隻是沒有角色,沒有情節,但卻有生命,一副副強者更強的生命!


    數日之後,文圖發現了一個重大問題,那便是糧草不濟,帶上來的食物有著冰天寒地的自然冷卻,倒還能夠維持,可是紅圖駒的草料卻出現了空缺,再者符柔一日日的冷糧粗飯,也逐漸消瘦下來。還有,那老仙家毫無音信,仿佛入化了一般,不知去了哪裏,文圖也偷偷摸摸尋遍了整個山巔,沒有發現白芝的任何蛛絲馬跡。


    “符柔,是不是覺得餐宿很苦?”文圖心疼地問道。


    符柔急速搖頭,似是安慰般拍拍文圖的手說道:“有哥哥在,怎麽會苦呢?”


    木屋外,又是傳來紅圖駒突突聲音,偶爾還嘶叫一聲,提示主人自己已經饑腸轆轆了。山上的水不成問題,因為這裏一塵不染,拿一盆罐取些雪來,殘木點火微微一燒便融化開來,再從幹淨衣服上撕下一塊布料,多多過濾幾遍,兩人與紅圖駒便可以飲用;隻是這吃的難以解決,山巔空氣稀薄,極少有草葉、動物出沒。


    文圖瞧一眼符柔,雖然有些清瘦,可是氣色甚好,倒也納悶起來,這裏冰天雪地,氣溫極低,氧氣稀薄,他可以施展功法禦寒,可小符柔卻一點也不懼怕寒冷,跑來跑去絲毫沒有冷意,也未患得什麽傷風感冒一類的病患,著實是奇跡!


    難道僅僅是因為老仙人的施功之為麽?想到這裏,文圖忽然一振,立即喊過符柔囑咐道:“符柔,你在房子裏好好待著,哥哥向山下尋一尋,看看能不能找到些草料和我們能吃的……”


    “我也去!”符柔未等文圖答應,便一轉身爬在他的後背上,雙手緊緊摟起脖子。


    “也好!將你自己放在山峰上,哥哥倒是有些不放心……”


    不一會兒,一道人影開始飄下山巔。文圖忽然發現,再也不像當時上山那般費力,稍稍提氣,便可以輕步如飛,更不會懼怕那懸崖峭壁。一紫一紅,開始穿梭在雪海之中,越向下行,山中便有了飛禽,似乎從未瞧見過文圖這等動物,紛紛驚逃四散。


    奔下山巔數十丈,文圖發現一處平緩向陽之地,迅速斬斷一根粗木,施展力氣挖掘起來,不刻厚雪便被清除,裏麵果然有一些樹葉細枝,更令人振奮的是,深雪裏竟然還有一隻凍僵的野兔!


    文圖如獲至寶,仰天大笑,激動地扯過符柔順勢一倒,仰臥在厚雪之上,將符柔放在自己的胸膛上,大聲笑道:“符柔,今晚哥哥給你做一頓大餐,保準你極為享用!”


    “什麽是大餐?”符柔幹脆爬下來,伏在文圖身上。


    “就是有肉的晚膳,哈哈……”


    符柔禁不住吞下口水,小臉笑得陽光燦爛,好長時間沒有吃到肉,甚是高興,便低下頭尋摸了半天在文圖臉上親了一下。


    文圖忽然想起什麽,趕忙起身,再縛住符柔,收拾好戰利品再返山巔。他將那些尋來的樹葉細枝用劍斬碎喂食紅圖駒,再弄來幹木點火,開始烤兔充饑,瞧著符柔吃得滿嘴流油不亦樂乎的樣子,也是幸福地笑起來……


    在北山頂峰,一個與世外隔絕的地方,文圖與符柔儼然一對小飛仙,一個日日習武,一個跑來奔去,忽而禦雪尋食,忽而互擁暢笑,成為永遠為冬日的山巔之春色,身外幾乎日日可見的飄雪,一望無垠的白皚,成為兩人不離不棄的家人……


    這一段時日,是文圖整個穿梭生涯中最為開心的記憶。


    轉眼幾個月過去,文圖不斷更新著自己的劍法,他開始在腦海中勾勒老仙家的身段,將他的身體特征一一目測出來,在雪地上開始計算,因為他終於悟得:無上劍法遵循持劍人條件而發,其他書籍也是深奧無比,手法、意念、氣力和速度各有所長,不過他要自己創造一路劍術。


    一套可怕的劍術!


    那劍術中,不單單根據自己體征,將劍術中的各個要穴發揮極致;更重要的,還要根據對手的情況,哪怕是身長、臂長、骨骼寬瘦、丹田高低,甚至是唿吸快慢、頭發長度等等,統統融合在一起,在一隙間距中製勝,你少得一寸,我多得分毫,劍劍在彼身!


    終有一日,他豪立山巔,揚劍一揮,四處積雪飛揚,一處突兀的岩石應劍氣而斷裂!他高聲長嘯:老仙家,你在哪裏,我要與你鬥劍──


    遠山之中,忽然迸發出數丈落雪,就在雪裏,飛出一人,正是那老仙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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