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師破關一夕旦,鐵蹄聲聲不歸還,何懼血染山河地,不踏陵丘豈平川!馬蹄之下,一片片綠草被踢起,一束束花瓣被踐踏;馬背之上,勇士們高舉戰旗和武器,呐喊聲高,響徹雲霄!


    北土神兵的憤怒洗刷著南夷之地,這群撕咬牛肉生吞馬奶的勇士最為忌恨的就是被蒙騙,寧可刀砍頭顱,絕不允許黑障蒙眼,他們不能見不到太陽神!憤怒的長刀霍霍砍向背信棄義的人,吊橋之上的夷兵豈有縛雞之力,瞬間被踏平,一支慷慨之師殺入城內,一路向南……


    發現兵變的南夷人迅速關閉城門,舉城之兵圍殺文圖部隊,而城內裏麵有著數千夷兵!


    公主側眼偷偷瞧上去,高大無比的文圖已然殺紅了眼,手中竟提著兩杆長槍,宛如鐮刀除草般,眼前南夷叛兵一群群倒下,哀嚎漫天。


    身後,北土騎兵也在紛紛落馬,充斥著怒叫和依依不舍的北土番名。


    遠處,一片片南夷兵從四麵八方湧來。公主幹脆閉上眼睛聽天由命,無論天堂還是地獄,就跟了這男子,本來自己的命已是他的!自己的一切都已經是他的……


    “文圖哥哥,這是在做什麽?”符柔沒有戴耳罩,突然聽見從未聽過的異常聲音。


    “他們在跳舞呐喊,可是沒有人唱歌,你就唱一曲吧!”他已無法騰出手為符柔戴上耳罩。


    符柔果然聽話,唱起烏蘭所教《草原令》──


    北雪嶺,南草原,長穹蒼宇,皚皚山關,神兵從天降,無嬌顏;


    東陽升,西峰遠,綠地紅駒,浩浩藍天,雄鷹憑空起,有仙班……


    一代公主輕音繚繞,細聲長傳,小童的嗓音本就清脆,短兵相接之中人人屏氣廝殺,倒是少了一些嘈雜,在處處拚砍、屍體橫布的南夷城內,突然現出一段歌聲,顯得那麽浩蕩,又是那麽恐懼。


    這是被草原人吟過無數遍的歌謠,頃刻間符柔身後勇士們如瓊漿入腦,神力大增,眼睛瞪得更大起來,動作快了起來,身周夷兵倒下去人數多了起來,向前衝殺的速度也快了許多,一路攔殺怒闖,隊伍兩側的夷賊剛剛看見武器,便命喪黃泉,唿唿倒下。


    “文圖哥哥,我好怕……”符柔忽然聞到血腥味道,在身後使勁抓住文圖衣服,嘴裏已經發出哭聲。


    “不要怕,”文圖邊揮舞長槍殺敵便喊著,“你的公主姐姐也在……”


    “姐姐沒有被壞人傷到吧?”她再次高聲問道。


    公主險些落淚,趕緊低頭向後麵說道:“小公主,姐姐沒事,姐姐就在這裏……”


    忽然,一個將領的模樣的異族人迎麵駕馬衝來,手中一柄長刀足有七尺,看見文圖猛喝一聲橫轉刀鋒,逆著文圖的前進方向襲來!


    文圖前有公主後有符柔,俯身會危及符柔,仰體便會傷到公主,手中長槍無法格擋,忽地將長槍向兩側夷兵擲去,抱起公主旋轉而起,動作之醜陋無法形容,隻見他的雙腿似掙紮的雀鳥般不斷抖動,待那長刀劈空之際,再一次落在馬上,可是公主哪會旋轉,落下之時卻是麵對著文圖!


    文圖顧不得許多,再奪夷兵之槍,趁著那將領驚疑之際刺去,那人驚恐喪命!


    紅圖駒見主人已落下,又是嘶叫一聲,向前馳去……


    公主如願以償,終於可以麵對文圖,亂兵之際不知命運如何,閉上眼睛伏在文圖前胸,緊緊靠著他,手便繞過文圖身體拿捏住符柔不斷抖瑟的小手,輕輕撫摸著,示意自己就在身邊……


    不足半個時辰,文圖兵馬艱難殺至南城牆垣,身後仍有無盡的夷兵追來,他高聲吼道:


    “開城門!”


    其聲嘶啞,其狀恐怖!


    身後,僅剩幾百名兵勇,他們幾近瘋狂衝入敵軍,砍殺守城南夷兵,自己也被身後無數槍矛狠狠刺入身體,有的士兵口吐鮮血,死死撐著城門抬杆,口中喃喃喝著“北王……公主……”


    “吱吱”聲響,那厚重南門徐徐開啟,正式迎來一片呐喊聲,李正率先衝入城門,南兵蜂擁而至,那不是單騎,不是幾百人,而是近萬人!


    南兵所到之處,哪還有夷兵活路?


    夷兵見大勢已去,紛紛棄甲逃竄……


    南城之內,瞬間成為戰場,已經驚慌的南夷兵怎能招架得住,或投械,或脫逃,南國大軍長驅直入,直奔夷族宮殿!


    公主這時才睜開眼睛,忽覺頭上有異物掉落。


    抬頭一看,文圖布滿鮮血的怒顏之上竟有兩道淚痕,幾顆長淚沿著臉頰撲落,掉在公主頭發之上;她順著文圖眼睛望去,北土兵勇所剩不足四百,且有人已經傷痕累累,依舊咬牙挺立在城門之下,浩氣蕩然!更為慘烈地,是城門撐杆之下,數名北兵屍體依舊疊在一起,雙手牢牢把持著開關……


    公主心酸,沒想到南國之事竟是北土人士損兵折將,感激、崇敬、愛慕之情一股腦衝湧著心尖,不由自主地,一隻手握住文圖持槍的拳頭,另一手探向文圖,輕輕為他擦拭淚水……


    “究竟是三王兄在搗鬼,險些令你身陷囹圄,不知該如何感激!”公主嗔聲道,她已經氣得嘴唇發紫,親耳聽到三王的陰謀,自己的親生哥哥的叛逆之舉,那可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說服的哥哥,為何這麽多年再起幹戈?


    “這隻是稍稍開端,我怕南國還會有兵變!”文圖沒有動,口中喃喃,雙目緊鎖。謀害北王,暗殺陳瑩兒,三王均在暗處。可此次出兵,前鋒是他的門人,又是他推舉的公主,一旦公主沒有死,三王立即暴露,他不可能沒有後背之計。


    “咦?”公主嬌軀一抖,顯然嚇壞。


    文圖沒有迴答,跳下戰馬,一把抹去,臉上的血淚混成一片,狀態猙獰。他手牽韁繩,令紅圖駒馱著兩位四公主,直奔南夷宮殿。


    “見過公主,見過北土王公、四公主!”李正行禮恭迎。


    這時,南兵拖著幾個夷軍將領入內,憤恨地出腳將他們踹倒在地。幾個夷人戰戰兢兢萎縮那裏,知道自此永無出路,有的幹脆閉上眼睛等死。


    “王……”李正剛要對文圖說話,連忙轉向公主,指著最前麵一人說道,“稟公主,這就是南夷城城主,此次逆亂的罪魁禍首!末將請旨監軍,如何處置?”


    “殺了他們!”公主伸著脖子怒叫一聲,她親眼看見無數的南兵北勇紛紛落馬,親眼看見文圖流淚,親耳聽到王室的伎倆,多年前的爭鬥曆曆在目。


    “不要殺人,不要殺人……”


    符柔一下子脫開公主的手,準確地尋到文圖,小手狠狠抓住文圖不斷搖晃著,在他的記憶裏隻有祥和,無論木塔、西河還是咯寧,她都沒有聽見哀嚎,沒有感覺到有人受傷,更別說殺人。


    “不殺,不殺……”文圖麵無表情,衝著符柔說道,兩眼冒火一般瞪向南夷城主,還是將符柔的耳罩扣了起來……


    這是他唯一一次騙符柔,僅有的一次!


    城主被殺,餘下的將領紛紛自危,胡亂地道著實情:


    “是三王爺,是三王爺啊……”


    “他答應我們,將來事成之後把原來的城池歸還我們……”


    “我們也是被逼無奈啊!”


    最終,在文圖的建議下,幾人被關入大牢,萬一三王反撲,這也是最好的人證。處置完畢罪首,文圖立即喝退殿內其餘人,凝視著李正。


    李正不知何來如此驟變,小心謹慎看一眼怒目赫顏的文圖,不自覺低下頭去。


    文圖轉身取過身邊樽中之酒,一飲而盡,方才看向李正令道:“你且好生安置犒賞北土餘存勇士,鏟除南夷兵權,整頓吏治,善待夷族之人,守好南國最南之門!”


    “李正自當竭盡全力,為大王效犬馬之勞!”李正欣然允諾,剛剛說完,又抬起頭看向公主,臉上泛起難堪神色,見公主也是微微點頭,方才唯諾俯身。


    “還有,李將軍,”文圖轉視公主,那邊公主早已怒不可遏,微黑臉上充滿著驚恐和憤怒,“你要手書大王,如實稟告戰情”,接著右手竟搭在公主柔肩之上,公主此刻已經顧不得躲開,摸都摸了,還在乎搭肩,文圖繼續喃喃說道,“稱我與公主下落不明,疑似戰亡!同樣也密告三王,張和在慌亂之中英勇戰死,自己被公主提令將軍,以示忠誠。”


    戰亡?!


    李正渾身抖栗,公主也是嬌唿出聲,一同驚異起來。


    文圖沒有解釋,手指李正,義正言辭道:“馬上將三王門下,手持五萬人以上兵權的城池和將領名字書寫出來,一並告知大王派去的監軍名字。”


    李正已是驚愕張嘴,莫不成文圖要帶公主肅清三王兵權?


    公主忽然明白過來,臉上抽搐一下,眼睛中立即彌漫痛楚,衝著李正點點頭。隻好如此,隻有文圖、公主與張和戰亡,才能迷惑三王按兵不動,否則窮途末路的三王不知會生出何種兵變!


    文圖拿起名錄,指著城池名字,對公主說道:“南梁城,距離這裏最近,我們即刻前往!”


    公主手牽符柔,一同隨文圖走出殿外。


    片刻之後,兩匹戰駒衝出南夷城,直奔南梁城!


    大王曆九年秋,京師收到李正稟書:與南夷之役,前鋒大將張和亂軍中戰死,北土王公文圖、四公主符柔、南國四公主至今下落不知,遍全城而不覓,疑似戰亡……


    此書被大王憤怒地摔在地上,密而未發,他已經不敢再同會北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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