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圖怕觸怒求林,低聲細語說道:“再過一兩個月,便是北土之內爭奪草源之時,卑職……”


    求林不習慣聽人話慢,徑直道出此行目的:“王有令,稍後兩月,草被皆出,又是番王之間爭奪草原之際,邊陲之地,萬不可掉以輕心,故派本帥前來,與你們商討如何應對,防止大動幹戈,減少衝突和傷亡。”


    “曆年來,均是各自盤踞之地交臨處中間分割,不過也屢有衝突。”烏蘭見兄王有令,便也肅起神情,不過臉上明顯有嬌羞之意。


    文圖自然明白兩人心心相印數年,隻因求林不懂得風花雪月才互有隔閡,聽北土兵勇私下描述,二人曾與雪丘之上嬉鬧之時擁抱著翻滾幾百丈,烏蘭圖麗倒地不起,求林都不懂得將公主背迴,烏蘭愣是一瘸一拐獨自走迴王殿,氣得她立在求林府外大罵三日。


    “凡是春末夏初,北土之內便有爭執,小則殺人奪物,大則兵戎相見,每年因此死傷數百人,而平定之後,來年又是如此,往複延續,實則北土最大疾患!”文圖說道,雖然不知此次使命所在,可是聽聞北人如是說,還是心中不忍。


    求林一愣:“你是南國之人,怎知道如此詳細?”


    文圖自然是從兵勇口中搜羅而綜的信息,但無法說出,隻是笑笑,蛛絲馬跡焉能瞞得過我這大穿梭師。想起這些,禁不住低頭看符柔,稚嫩小臉因爐火炙烤甚是紅潤,幾個月北土飲食令她稍有發胖,心裏禁不住感激烏蘭。這時,竟有絲絲口水從符柔嘴角流出,文圖立即用手去抹,不想被烏蘭嗬斥,取出自己綢帕輕輕擦拭。


    求林見文圖沒有迴答,而且心有思慮,便道:“文鎮關對此事有何看法?”


    文圖見符柔一聽見求林說話便微微一凜,便緩緩立起身,雙臂緊持符柔,晃動著上身擺動符柔,但畢竟是男人,動作很是難看做作,烏蘭幹脆起身將符柔接過,狠瞪文圖一眼,邊走邊輕搖起來。


    “收服剿滅邊陲左右兩個部落!”文圖突然答道,這是自己深思熟慮之結果,除了撮合將軍與公主,這也是誆騙求林來此的真正目的之一,隻是施此計策困難重重,撼動北土根基,若是求林不答應,任何人也邁不出半步。


    求林大驚失色,“萬萬不可,這是幾百年來北土規矩,族界天定,太陽神為證,任何人不得侵犯,”他手握劍柄,緊緊按住,眉頭皺在一起,不過馬上又放鬆下來,深深歎出一口粗氣,口氣也低迷些許,“萬一如此,北王威信就會受到質疑,天草就會得到懲罰,我們牛羊便會傳疾,山泉就會幹涸啊……”


    文圖信誓旦旦說道:“恰恰相反,如此往複,不知將來有多少人命喪黃泉,而這裏是邊界,安定至上,如果東取塔木部落,西剿西河小邦,則一際平安,防線自此安固,免得他們與南國勾結發生叛亂;最重要的是,邊邦一旦被消滅,北土之內,今後不敢有人強取豪奪,不會再有番落爭鬥,北王向來慷慨,自不會因此而發難小番邦,反倒引得敬佩,其他部落定會唯北王馬首是瞻!草原平定,自然引來祥和盛世,萬人得以幸免於難,太陽神豈能怪罪,這是一件天大好事,以統帥的剛毅,想必也曾考慮過一二,可是無奈祖宗規製。”


    如此一說,求林汗如雨下,這是數百年來無人敢言之語,是要殺頭之念。


    文圖自然明白求林所慮,徑自大笑起來,吵得符柔一驚,烏蘭立即輕輕拍打,再次怒視文圖,令其小些聲音。


    求林也是隨著將聲音低下半分,喃喃說道:“文提守的思慮確屬可怕,但此法卻果真能夠令北土自此安寧!隻是……”


    “無妨!”文圖明白求林意思,“你們誰也不用動,文某並非北人,我自己出兵征伐,事後大可以此理由將我革職查辦,原因不是叛逆祖製,而是北土興兵,那些小番王也絕不敢拿祖宗規製發難北王,隻能乖乖接受現實,今後必定不敢擅自出兵爭奪草源,私越界線,牧民們也會紛紛感恩北王的澤護,此乃一舉多得。”


    求林再次審視眼前漢子,麵容謹肅。


    文圖走到火爐旁,放入一塊木炭,鐵鉤輕攪,順勢一束火星竄起。


    “此事我要與北王商議之後再做安排,”一向果敢的求林也是心有餘悸,同時又注視文圖,“而且這麽做,豈不成我北番失信於你?”


    文圖有自己打算,隻要邊陲安定,內部便穩固,大王不敢北上征討。而且,北王顧忌自己妹妹在南國為後,也不會突發兵變。這樣,災難之源便不是天下兵亂,自己也好泰然處之。


    殊不知,此時的大王府,已是危機重重,魅影連連。


    “斷不可告知北王!”文圖正聲喝道,“連同統帥大人也要佯作不知,否則一切定會突遭變故!”一是大王絕不允準,二是若此計策出自大王之口,確有叛逆之嫌。


    “好!”求林熱血沸騰,後撤一步,竟抱拳相揖,“求林在此謝過文提守!”


    烏蘭恍然起來,畢竟是女子,不知道如何才好。


    文圖立即用眼神安慰烏蘭,一些以大局為重,烏蘭隻好微微點頭。


    接下來的日子,求林果不食言,帶著文圖來到兵長之外的一處低丘下的楊木林中,開始了他的授武之行,這文圖一來成全了自己美事,二來心有抱負,為大北土甘願忍辱,與自己同樣義薄雲天,自是英雄相惜,索性毫不保留傾力以授。


    林中草地,微透青綠。


    文圖持斧順風而恭,求林提刀逆風而立。


    求林注視著文圖,微微點頭說道:“南北之武不甚相同,南人講究技法,不但要勝,而且要勝得雅致,無形之中壓製了潛能;而我北土武功,注重力道,隻求勝出,以剛猛為主,不求身法;南武揚己之長,北功克敵之短,所以,莫要注重自己的武功有多出奇,最重要的就是,盡快發現對手的短處,瞧準時機發出致命一擊……”


    文圖越聽越心寒,看上去求林威猛豪壯,沒想到心思如此縝密,竟將南人的技藝琢磨得如此深透,若以此教導軍中兵將,一旦北兵南下,定是勢如破竹無法阻擋!


    “集氣丹田,驟發雙臂,足下盤石,出招!”求林大吼一聲,驚得枝頭一群黃雀唿啦一聲逃散。


    文圖陡然將雙腿沉穩,猛地運氣入肩,微喝一聲輪出戰斧!


    求林厲眼盯著斧頭掃來之徑,猛然提身躍起,其形狀卻如猿猴,麻利而輕巧,未待雙腿下落已然舉刀向掃空而去的斧柄劈去,“當”一聲,文圖忽覺虎口震痛,雙臂酸楚,輕叫一聲脫開了手,鐵斧應聲落地。


    一招落敗!


    文圖大為吃驚,若是求林與追殺自己那廝刺客、都尉戰在一起,他們定會一敗塗地,想著血往上湧,再次提起黑斧,隨著求林的一步步指教凝氣出招,他的想法非常簡單明了:一天挺住一招,長久下去一定不會被人追得狼狽不堪。


    求林除了擺布文圖招式心法,極少說話,文圖倒也知趣,畢竟那是北土第一號將軍,與自己身份相去甚遠,隻好悉數受教,不敢僭越。


    孤丘野林,兩位壯士的身影日日不停盤旋在此,除了求林的吼叫聲,便是刀斧相擊而發的鏗鏘鳴音,可能是林中雀鳥懼怕了求林的浩蕩聲音,幹脆不再飛來駐足。


    文圖聰慧異常,領略的能力在王朝之土無人能及,一日日下去,戰斧落地的次數逐漸減少,相持而戰的時間越來越長,近一個月過去,文圖竟然能與求林相持三五十招,令求林大為震驚,大歎“可教”,臉上展露出少有的笑容。


    是日,求林臨別之際,與文圖做最後一次對決,同約烏蘭與符柔前來,算是告別之儀式。


    林中忽然風起,黑斧迎頭劈去,寶刀橫行,破空而來,霸氣從二人身周四散,驚得小符柔趕緊摟住烏蘭的脖子,轉瞬又側起耳朵,意圖分辨出一二。


    可是,她年紀小小,無法目視,如何能甄別得出來?


    烏蘭連連後退,緊抱符柔,邊拍著邊安慰著,臉上卻是放出笑意。


    風聲驟停,一切歸於啞寂。文圖長斧伏地,手雖然緊握著,可是已經右膝觸地呈出單跪姿態,左手雖然後揚,明顯在不斷顫抖;求林右足踩踏著長斧鐵柄,長刀已然架在文圖的後頸之上!


    文圖沒有立即起身,默念道:將軍,我文圖這一敗也算是一拜了!


    符柔習慣地歪一下頭豎起耳朵傾聽,沒有聲音,瞬間噘起嘴來。


    “柔兒,是文圖哥哥贏了……”烏蘭見符柔不滿意,想哄她高興。


    符柔連連搖頭,俯在烏蘭耳邊悄聲說道:“姐姐說,英雄比武要是輸了,一定會說承讓表示有禮,可文圖哥哥什麽也沒說,那就是他輸了,可不要告訴他,他一定會傷心的……”


    “哈哈哈,”烏蘭爽朗開笑,像是一時忘記了求林就要離開邊陲,連聲說道,“一定,一定!”


    分別,三人互相對視無語。


    求林與文圖相處一段時間,心性也是有了一絲變化,瞧著烏蘭依依惜別的樣子,大漢眼神閃躲不定,終於按捺不住,抬起手輕撫烏蘭的臉頰,似是懼怕烏蘭落淚又馬上將手收迴來,想說點話最終還是咽了下去。他轉身細細打量著文圖,稍許剛才出口道:“你打算什麽時候出征?”


    “待統帥離開,卑職囚禁烏蘭公主之時!”文圖胸有成竹答道。


    求林與烏蘭均是一怔,不過瞬間又釋懷起來。


    求林悠地擰過身子,腳步躊躇一下,還是大踏步向自己的護衛車馬奔去,飛身躍上一匹黑駒,沒有迴頭,胯下一緊駕著戰馬離去……


    烏蘭努了努嘴,望著求林遠去的身影,將臉貼在符柔的臉上,似是自言自語,又似問詢毫不知情的符柔:“王殿那裏,不知現在是什麽樣子了,倒是有些想念呢……”


    求林奔出十丈開外,忽高聲喊道:“文提守足智多謀,武藝高強,本帥封其為南疆副鎮關,可調撥精兵五千……”


    文圖被提拔為北土南疆軍營副鎮關,開始了南國王朝的征戰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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