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元帝看著這個倔強的姑娘,頓覺有趣,見一旁太子也嘴角含笑,熙元帝也不問嘉和郡主,兀自敲定:


    “好,朕允了。那你的堂姐呢?也要她喚你做老師嗎?”


    蘇霓錦果斷搖頭,語帶輕蔑:“她就算了。臣女收徒也是有原則的,眼中沒有半點姐妹情義之人,我收了她,豈非要辱沒我的門風?不要不要。”


    蘇黛雲被蘇霓錦這麽說,麵子上也掛不住了。可她無可辯駁,因為她和蘇霓錦確實是堂姐妹,也確實是她主動挑起今日之事,可那又怎麽樣?蘇霓錦不過是在故弄玄虛,說的好像她真能寫出那筆好字似的。


    “你這姑娘倒是有趣。”熙元帝笑道:“多說無益,快寫吧。”


    蘇霓錦再度執筆,這迴便不再拖泥帶水,以手邊字畫為藍本,當著眾人的麵將四選時的考題重新做了一遍。


    隻見她下筆有神,一字一句從小楷寫到中楷,再寫篆書,最後一幅狂草更是撇捺如勾,渾然天成。絲毫不為圍觀人影響,靜心書寫,把每個字都當做是她生命中所寫的最後一個字般慎重。


    從她寫出第一個字開始,所有人心中就已經有了答案。


    蘇霓錦一絲不苟的將字畫重新寫、畫了一遍,兩份紙張放在一起,根本就是一人所寫,毫無分別。


    蘇黛雲直接傻眼了,嘉和郡主的臉色也好看不到哪裏去,憤憤往始作俑者蘇黛雲看去,發出一聲質問:


    “合著你是胡說八道的?”


    嘉和郡主啞巴吃黃連,她剛才見蘇黛雲一副要用全部身家性命跟蘇霓錦死剛的時候,還以為她有十足把握,誰想到卻是個西貝貨。


    周圍見證了結果的人,聽了嘉和郡主那句質問的話,都不禁抿唇暗笑,蘇霓錦也忍不住暗自哼笑,這郡主都不知道人家說的是真是假,就敢在哪兒為別人拋頭顱灑熱血。


    蘇黛雲連連搖頭:


    “不是,不是的。她,她那日寫的分明,分明不是這樣的。她,她……”


    蘇黛雲慌了,她可以確定蘇霓錦四選時寫的字絕不是這樣的,那字平庸至極,以至於讓蘇黛雲遠遠看一眼就看出來問題,所以她才敢當眾揭穿。


    可現在是怎麽迴事,誰能告訴她,不過短短幾日的功夫,蘇霓錦的字怎麽會突飛猛進到這種程度呢?


    “你們相信我,她的字……不是這樣的。”


    蘇黛雲希望大家相信她,可周圍人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在親眼所見麵前,誰會相信她的話,她根本沒有證據能證明蘇霓錦是作弊的。


    蘇黛雲情緒有點激動,旁邊兩個宮人上前將她架住,蘇霓錦看著她的樣子,無奈一歎:姐姐,你需要的是一個監控。


    在這個沒有監控和指紋的時代,眼見為實就是最好的澄清,最好的證據。


    蘇黛雲接下來會怎麽樣蘇霓錦並不想知道,畢竟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就算她知道蘇黛雲說的是真的,她確實作弊了,可她一沒有害人,二沒有謀利,蘇黛雲完全不顧姐妹之情,甚至不顧蘇霓錦和蘇軫一家的死活,想讓他們背上‘欺君罔上’的罪名,這就有點手毒心黑了。


    熙元帝本就很喜歡這幅字,當時匿名批閱的時候就著重關注過,如今又現場看了一迴,更覺滿意,連連讚道:


    “不錯不錯。寫的真不錯。來人,取章來!”


    蘇霓錦眉峰一挑,您老還真喜歡蓋章!


    眼看熙元帝就要把章蓋到她寫的字上,蘇霓錦阻止道:“陛下,要蓋章的話,還是蓋這幅吧。”


    雖然她不知道這幅字是誰寫的,但總是人家的字體和真跡,她那個充其量就是高仿,蓋上玉璽,也是高仿。


    “是啊,父皇的章還是蓋在那幅上吧。至於今天寫的這幅,便給孤做個留念吧。”祁昶拿起蘇霓錦剛寫好的那幾張字,如是說。


    蘇霓錦心中至少對祁昶翻了一百個白眼!然而這件事的始作俑者,尊貴的太子殿下似乎並沒有察覺他的蘇小姐正對他有所不滿,四目相對,祁昶還挑釁般對蘇霓錦揚揚他手中的字畫。


    “……”


    **********************************


    因為一個姑娘的嫉妒心,讓好好的選妃典禮出了一場鬧劇。


    書寫台撤下,蘇黛雲與嘉和郡主跪在帝台之下,等候熙元帝發落。


    嘉和郡主委屈的不行,暗自把手帕攪成螺絲狀,唾棄自己居然信了蘇黛雲這個蠢貨的話,自己豈非比她還蠢嗎?


    “奉國公之女蘇黛雲,蓄意汙蔑準太子妃蘇霓錦,其行可惡,現收迴對其所有賞賜,除去其選秀資格,杖責二十,趕出宮去。”


    蘇黛雲大驚,被杖責二十除去選秀資格外加趕出宮去,她定然要成為京中世家圈中的笑柄了,今後前程無望。


    “陛下,臣女知道錯了,請陛下開恩。”


    她不想因為這件事壞了自己的將來的前程。說完之後,怕熙元帝不允,又求上了寧貴妃:“姨母,姨母您替我說說話呀,姨母。”


    寧貴妃現在可一點都不想幫她說話,這孩子腦子就是不清楚,剛才那麽暗示,她就是看不懂,現在又來求她,寧貴妃若是幫她說話,勢必要被皇帝惱了,若是不幫,又顯得她好像也沒有姐妹情義,蘇黛雲不稱唿她為貴妃,一口一個‘姨母’的叫,這是一聲聲的鞭子聲,趕著她上架呢。


    左右兩難,寧貴妃左右權衡取其輕,對熙元帝道:


    “陛下,臣妾也知道此時不該求情,可她終究是臣妾的親外甥女,還請陛下看在臣妾的麵子上,念她初犯,饒了她吧。小姑娘身嬌肉貴,哪裏就受得了二十杖責,要不就收迴賞賜,訓斥一番,令她迴府思過吧。”


    熙元帝瞥了瞥寧貴妃,思慮片刻後道:


    “既然貴妃求情,那二十杖責便免了吧。”


    寧貴妃和蘇黛雲大喜,還沒說謝恩的話,就聽熙元帝又道:


    “杖責免就免了,但若從輕發落,恐怕今後要落人口實,說朕處事不公。這樣吧,她是奉國公之女,做出此等惡事,奉國公難辭其咎,他教女無方,目無兄弟,便令其停職查看,罰奉一年吧。”


    作者有話要說:奉國公: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坑爹啊!


    第48章


    奉國公停職查看, 罰奉一年。等於為蘇黛雲頂了二十杖責的鍋, 蘇黛雲被兩個宮人拖出去的時候,還是一臉懵的樣子。


    如此處罰之下,可見陛下已然動氣,寧貴妃識時務, 不敢再多言一句,心中慶幸極了,幸好當初沒堅持要蘇黛雲這個蠢貨做敬王側妃, 這要到了身邊, 今後還指不定要給敬王惹多大的禍事來。


    處理完了蘇黛雲,就輪到一起摻和事兒的嘉和郡主了。


    剛才蘇霓錦在寫字之前向熙元帝討了個旨意,說是隻要她能證明自己的清白, 那就要嘉和郡主從今往後見到她都行師禮,喚她一聲‘老師’,熙元帝既然答應了,那就勢必不會食言。


    全福公公給跪在地上的嘉和郡主送來一杯茶, 嘉和郡主不解, 熙元帝說:


    “既要行師禮, 怎麽無敬師茶。敬茶吧。”


    嘉和郡主沒想到熙元帝會真的這麽不留情麵,讓她在這麽多人麵前給蘇霓錦敬茶行禮,從小到大嘉和郡主就沒遇過這般難堪委屈的事情, 一時倔強:


    “我,我不要。”


    熙元帝似乎料到她會不肯,又道:“不要, 就打板子。讓崔嬤嬤打。”


    崔嬤嬤的板子是宮裏出了名的酷刑,嘉和郡主懼怕的很,左右為難,瞪向一旁蘇霓錦,希望蘇霓錦能稍微有點自覺,主動和解這件事,然而蘇霓錦隻是居高臨下蔑了她一眼,涼涼開口一句:


    “快著些,別耽誤大家功夫。”


    嘉和郡主差點被氣暈厥,咬碎銀牙:“蘇霓錦,算你狠。”


    拿過全福公公手中的茶杯,高高舉過頭頂,嘉和郡主大聲開口:“老師,請喝茶。”


    所有人都聽得出來嘉和郡主的語調是帶著氣的,嘉和郡主是太後嫡親的內侄孫女,由太後親手養大,地位比公主都不差,蘇霓錦若想與她交好,此時做個樣子,賣嘉和郡主一個順水人情是最合適的。


    但蘇霓錦沒有那麽做,而是坦然受茶,慢悠悠喝了一口,然後將茶杯放迴全福公公拿著的托盤上,嘉和郡主氣的不行,正要起身,卻見蘇霓錦抬手道:“慢著。”


    嘉和郡主身子一僵,咬著牙根道:“你又待如何?”


    蘇霓錦微笑著從頭上拔下一根金簪,動作行雲流水為嘉和郡主戴在發髻上,說道:“既喝了你的老師茶,總要有點迴禮的。從今往後可要乖啊。”


    嘉和郡主整個人愣在那裏,仿佛瞬間石化,因為蘇霓錦這個女人送了她一根簪子,末了還在她頭頂輕拍了幾下,儼然一副長輩對後輩關懷備至的樣子,還讓她要‘乖’!


    乖她奶奶個腿兒!


    嘉和郡主覺得自己畢生的涵養全都在這一刻表現的淋漓盡致,因為她居然沒有暴起跟蘇霓錦這個人麵狐狸精拚了。


    原本早就該結束的選妃典禮,因為蘇黛雲而耽擱了不少時間,被選出來的準王妃,準側妃們都謝過了恩,然後熙元帝將其他落選秀女的字及畫作皆蓋上龍章,並賞賜後,典禮便算正式結束,隻待欽天監按照每位皇子及皇子正妃的生辰八字,推算出各自最合適的日子,就可以完婚了。


    ********************************


    蘇霓錦坐在送她出宮的馬車中,心情複雜到了極點,她真是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怎麽一來二去,她馬上就要做太子妃了呢?


    她和祁昶總共也就見了那麽幾次麵,而且大多都是以‘羅時’的身份,那次在畫舫中被嘉和郡主刺破身份不算,其實今天算是祁昶以太子的身份,第一次和她見麵吧。


    這才知道身份,馬上就要結婚,是個女人都會覺得很倉促。而最鬱悶的是,這門婚事她居然沒有拒絕的權利。


    萬惡的君主製,萬惡的包辦婚姻,萬惡的……


    在馬車裏心煩意亂的吐槽,手指把車窗簾子下麵的流蘇甩的飛起,忽然馬車停了。


    蘇霓錦停下動作,納悶難道已經到了?感覺馬車也沒走多久啊。


    坐直了身子正要下車,忽然車簾子被人從外麵掀開了,祁昶一張臉出現在簾子外麵,對蘇霓錦招了招手,讓她下車。


    盡管蘇霓錦不太願意,可最後還是慫不過出去了,走出簾子蘇霓錦看了看四周,才知道馬車根本沒有送她出宮,而是把她送到東宮來了。


    蘇霓錦站在馬車踏板上看著東宮的牌匾,猶豫要不要下車,就聽車壁被敲了兩下,蘇霓錦迴過神,發現祁昶的手不知什麽時候已經伸到她麵前準備扶她,但她一直在看周圍環境沒發現,他才敲了兩聲車壁提醒。


    不知怎麽的,蘇霓錦看著祁昶的手,下意識的想迴避,祁昶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一把將蘇霓錦的手拉住,這下蘇霓錦不下車也得下了。


    蘇霓錦第一次這麽光明正大的從東宮正門進入,以前要麽是以蘇佑寧的身份女扮男裝,跟著蘇軫進來,要麽是祁昶以羅時的身份,偷偷摸摸帶她從側門進來。


    可不管是之前的哪一次,都比這次要來的輕鬆。


    她跟在祁昶身後,越走越慢,越走越慢,就好像把腳步放緩一點就能讓她的心境恢複平和似的。


    祁昶將她帶上了一座拱橋,拱橋下是一條蜿蜒小河,看起來像是從那邊荷花池塘引來的水流,小河兩岸無數爭奇鬥豔的花朵常開不敗,此時天色近晚,天幕飄來紅霞,紅霞倒影在河水裏,水天一色。


    此時已是深秋,天意微涼。想起盛夏時在湖心亭中對酌,恍如隔世般悠遠。


    祁昶不說話,蘇霓錦便也不說話,兩人在橋上就那麽癡癡的站了一盞茶的時間,最後還是祁昶主動開口:


    “做我的太子妃沒你想的那麽不好。”


    蘇霓錦一愣,然後懵懂著點了點頭:“啊?哦。”


    祁昶迴頭看向她,見她的頭恨不得要低到胸口,哪裏還有半分在翠蕊宮裏囂張自信,大放異彩的樣子。不禁覺得好笑,喊了聲:


    “喂。”


    這是祁昶第一次沒有喊她‘蘇小姐’或‘蘇公子’,直接用‘喂’來稱唿,沒什麽禮貌,卻略顯親近。


    蘇霓錦抬頭,對上祁昶似笑非笑的目光,祁昶抬起手指給她指了個方向,是東宮主殿的方向,隻聽祁昶說道:


    “我,大祁太子,祁昶。今年二十有一,未娶正妻,未納妾室,近身伺候之人大多為太監,身邊連宮娥都不多見。我三歲開蒙,五歲讀詩,七歲習武,至今算是文武雙全,十六歲去邊關,泥地裏滾過,沙堆裏鑽過,十七歲上陣為先鋒殺敵,立過軍功,自問品行端正,無不良嗜好。”


    祁昶如數家珍般向蘇霓錦介紹他自己,晚霞之下,微風吹拂,他麵容真摯,語氣誠懇,像是要把他的生平全都說給蘇霓錦聽似的。


    其實不必他自己介紹,祁昶這兩個字就已經是所有人交口相讚,‘優秀’的代名詞。


    正因為知道祁昶優秀,所以蘇霓錦才更忐忑,更覺得一切不真實。


    “我說了這麽多,你沒什麽想表達的?”


    祁昶見蘇霓錦還是不發一言,又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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