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佑寧這般抱怨一句後,便再度躺下,並裹著他的小被子轉向了裏床,一副不高興搭理蘇霓錦這個不速之客的樣子。


    蘇霓錦也不生氣,從衣襟中抽出那張注定要讓蘇佑寧瘋狂的紙,慢慢悠悠的展開,然後將之蓋到了蘇佑寧的臉上。


    蘇佑寧感覺臉上有東西,憤然扯了下來,睜眼看了看,發現是張紙,正要拿出兄長的架勢來管教一番不懂事的妹妹,忽然眼角餘光瞥見了紙上的字,覺得眼熟至極。


    “這是……”


    蘇佑寧將那紙拿到眼前看了一眼,然後整個人便像彈簧似的從床榻上跳了起來,瞪大了他那雙24k鈦合金狗眼,盯著手中的考卷,像被施了什麽法術,老僧入定般一動不動。


    這是他寫的申論啊,右下角還有一個朱砂的批閱,那個鮮紅的‘選’字染紅了蘇佑寧的眼睛。


    “你怎麽拿到的?”蘇佑寧迴過神來,才想起來問妹妹這個關鍵問題。


    蘇霓錦兩手一攤:“都跟你說了羅統領是個好人。”


    “哦哦哦,是是是。”蘇佑寧也不知聽沒聽清,就直接點頭,簡直被幸福衝昏了頭腦,過了好一會兒,反射弧才迴歸。


    “不是,你的意思是,這是羅統領給你的?你跟羅統領有這麽大的交情?”


    蘇佑寧驚喜的都快要大舌頭了。懸在心上好幾天的石頭,終於在這一刻落下,但隨之而來的,則是更加恍惚的感覺。


    他知道妹妹入宮兩迴,幫太子解決了一些賬本上的事情,可這也不能成為她和羅統領關係匪淺的理由啊。


    “難道你和他……”蘇佑寧臉色一邊:“妹妹,你不會為了我,犧牲了色相吧?若是那樣,哥哥我這一輩子可都要活在愧疚裏了。”


    蘇霓錦沒聽懂:“啥?”


    猛然明白過來,趕忙否認澄清:“你想什麽呢?就為了你這張破紙,還需要我犧牲色相?”


    蘇佑寧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那你告訴我,你是怎麽拿到的。他為什麽要幫我?”


    蘇霓錦知道如果不解釋清楚的話,哥哥有的誤會自己,於是就把那日下午,她又幫了一迴羅統領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訴了哥哥知道,因為之前她告訴蘇軫和沈氏的時候,哥哥送劉喜公公出門去了,等他迴來,蘇霓錦都已經拿著她心愛的一千兩旋風般離去了,所以哥哥也就無緣得知那件事。


    果然,事情說開以後,蘇佑寧緊張的神色得到了緩解:


    “哦,原來如此。你幫過他,他迴報你。這樣我就放心了。”


    蘇霓錦想起來廣雲樓的事情,覺得有必要跟哥哥先說一聲:


    “哥,羅統領幫了你這麽大忙,你是不是也得意思一下?省的人家說我們蘇家的孩子不懂人情世故,你說對不對?”


    蘇佑寧將欣賞他考卷的目光抬起,不解的看向蘇霓錦,蘇霓錦對他溫柔一笑:


    “我知道哥哥是個知恩圖報的,所以我也沒問你的意見,就幫你約了羅統領下月初七到廣雲樓一聚,你覺得怎麽樣?”


    蘇佑寧眯眼看著妹妹:“我……覺得挺好啊。可是,你確定嗎?”


    作為一個預備入選的羽林郎,這個時候能跟羽林衛統領私下建立友誼,那簡直是天上掉下來的好事,但以蘇佑寧對傳說中的羅統領的了解,知道他並不是個會隨便答應私下受人恩惠的人,所以他才會覺得意外。


    “確定啊!羅統領還說很期待與你相見呢。”蘇霓錦用一副給哥哥說媒的架勢,毫不心虛的編出一句象征性的瞎話。


    蘇佑寧喜出望外,信以為真,誠懇的向蘇霓錦保證,自己一定早早的去廣雲樓定好雅間,保證下月初七以最好的狀態去見他心目中的羅統領。


    看見事情完全在按照自己計劃中那樣發展,蘇霓錦也就放心了。


    ********************************


    蘇霓錦去羽林衛處找羅統領的時候,是六月二十八,離初七也不過就是十天的事情。


    祁昶去給熙元帝稟報案情,正趕上午膳時分,熙元帝便留兒子在元陽殿中一同用膳,父子倆難得坐在一起,熙元帝看起來還是很高興的,一個勁兒的讓內官給祁昶布菜。


    “多日不見,太子似乎清減了。處理國事固然重要,但太子也要勞逸結合,注意休息啊。”


    熙元帝對兒子關切吩咐,從一側美人杜昭儀手中接過一盅羹湯,杜昭儀遞湯的時候,還不忘對熙元帝投去一抹柔情似水的笑,成功吸引了熙元帝的片刻目光。


    “謝父皇關心,兒臣省得。”祁昶不苟言笑的用餐,對於父親和美人在自己眼前**的畫麵恍若未見。


    熙元帝聽見太子說話,才對杜昭儀使了個眼色,讓她先退下,杜昭儀輕咬唇瓣,似乎還不太願意,熙元帝悄悄在她手背上輕拍了兩下,她才婀娜起身,離殿而去。


    直到杜昭儀離開之後,祁昶才抬眼看了看自己的父親。


    熙元帝被兒子那一記冷眼看的有些不好意思,笑道:


    “別這麽看朕,這世上最不可辜負的就是美人恩,尤其是年輕的美人。”


    祁昶不置可否,對布菜內官指了指熙元帝麵前的雞丁筍絲,內官立刻為祁昶布菜,熙元帝幹脆讓內官把菜肴直接端到祁昶麵前,祁昶也不客氣,直接夾起來吃。


    熙元帝一邊喝酒一邊看著隻顧著吃飯的兒子,也就這孩子在自己麵前是這樣的,其他人哪怕跟他坐在一張桌子上,都拘束的厲害,別說自如的在吃飯了,不表現的如坐針氈都是心理素質高的。


    “父皇很喜歡杜昭儀?”祁昶的筍絲吃開心了,終於抽出空閑來跟他正一個人喝悶酒的老父親嘮嘮家常。


    熙元帝但笑,反問:“美人誰不喜歡?”


    “天下美人多如過江之卿,父皇喜歡的過來嗎?”祁昶幹脆利落的用完了飯,內官便立刻命人端來了花瓣水給他淨手。


    麵對兒子的質疑,熙元帝急了:“怎麽說話呢?你父皇如今正值壯年,怎麽就喜歡不過來美人了?再多幾個,你父皇我也應付的來。”


    熙元帝的人生沒別的嗜好,愛美人算是最大的一個。


    祁昶淨完手,用幹爽毛巾擦拭水珠,聞言毫不掩飾的笑了。


    熙元帝覺得自己和兒子最大的代溝就是在對待美人這件事上,他是恨不得將天下美人全都納入後宮,便是什麽都不幹,每天看著也賞心悅目不是?可他的親兒子卻是與他截然相反,堂堂太子,二十多歲了,房裏連個暖被窩的女人都沒有,這話說出去,熙元帝都覺得丟人。


    兒子一點都沒有遺傳到他這個父親的風采。


    今日正好有機會,熙元帝舊事重提:


    “說起美人。你到底打算什麽時候給朕迎娶個太子妃迴來?你東宮太子妃位空懸了這麽多年,新臣們翹首以盼,老臣們望眼欲穿,李相都在朕跟前兒提了多少迴?”


    說起這件事,熙元帝就覺得鬱悶。


    他是以仁治國,久而久之,朝中的臣子們都不怕他了,有什麽事寧願來煩他,都不敢去煩太子,就拿太子妃的事情來說吧,那些老臣一天到晚的隻知道來催他,在太子麵前,連個屁都不敢放。


    真是的,也不想想這件事他幫得上忙嗎?


    “我的太子妃,我都不著急,他們急什麽?”祁昶雲淡風輕的說。


    熙元帝哀歎:


    “你說他們急什麽?太子妃位是多大一塊肥肉,一個個都眼饞的厲害。”


    祁昶端起飯後香茶,喝了一口:“既然如此,那我更得甚重了。”


    兒子油鹽不進,熙元帝很苦惱,放下酒杯問道:


    “你覺得嘉平郡主如何?那姑娘朕前些日子在貴妃處見過,出落成大姑娘了。你與她也算是青梅竹馬,身份也夠,最重要的是,她自小便對你一見傾心,為了你拖著不嫁人,都十八歲了,汝南王每每說起這事兒,眼淚嘩嘩的。”


    “再不行,李相家的嫡長孫女,朕瞧著也挺好。”


    “還有那個勄素公主,朕與她父王年輕時關係很好,雖說外邦女子不得為後,但你若喜歡,朕為你們改了這規矩又何妨。”


    “還有那個那個……”


    熙元帝如數家珍般給兒子推薦合適的老婆人選,然而兒子周身仿佛有個絕緣罩,愣是把他的所有推薦都隔離在外。


    祁昶在父親喋喋不休的聲音中,平靜淡然的喝完了飯後茶,然後果斷起身,對熙元帝行禮,直接告退,留下為了兒子婚事操心的老父親一人在殿,好不可憐。


    第32章


    祁昶從元陽殿出來, 羅時便及時跟上, 兩人下石階的時候, 羅時感覺不對,警覺般向後一瞥,跟上祁昶小聲說道:


    “殿下,有人在窺探。”


    祁昶也察覺到了,但他並沒有停下腳步,甚至連頭都沒迴一下。


    “要派人查一查嗎?”羅時問。


    祁昶搖頭:“不必。父皇自會處理。”


    “是。”


    羅時隻負責盡職提醒,具體怎麽做,做什麽,自然是聽殿下的。


    看殿下的樣子,應該是猜到膽敢在元陽殿偷窺的是什麽人了。宮裏美人常換屆, 每換一屆都會有一兩個出色些的受寵,成為寵妃。


    而這些寵妃得寵之後,有的能安分守己,進退得宜,而有的則會生出一些不符於自身身份的妄念, 在妄念的驅使下,時常會做出一些自作聰明的事情來。


    元陽殿不是第一次被偷窺,也不會是最後一次,至於陛下能容忍自己被人偷窺多長時間, 那就看陛下了。


    祁昶從元陽殿出來, 經過禦花園往東宮去的時候, 見一行宮娥自水廊轉來, 眼看就要遇上,羅時老遠就從打扇的儀仗看出是貴妃出行。


    貴妃寧氏如今算是後宮妃嬪之首,因為前皇後病故之後,陛下未曾再立新後,因此貴妃的位分就水漲船高。


    祁昶看見迎麵走來的貴妃方隊,沒有放緩步伐,而是繼續向前,皇帝,皇後,太子,太子妃都算是君,貴妃和其他妃嬪及太子府側妃良娣等都是有品級劃分的臣,所以即便貴妃已經做了好些年後宮第一人,但在遇見身為半君的太子時,還是需要停下腳步,避到一邊對太子行禮,給太子讓路的。


    貴妃出行,身後宮婢儀仗有二十多人,此時正全都避讓到並不寬闊的甬道一側,對麵無表情,迎麵走來的太子殿下行禮。


    祁昶從寧氏身邊走過,寧氏身後傳來一聲喚:“太子哥哥留步。”


    一個身著鵝黃色宮裝的柔婉少女追上祁昶,羅時拱手作揖:“參見嘉和郡主。”


    嘉和郡主馮萱是安南王獨女,太後的親侄女,自小便在宮中生活,在太後身邊長大,比祁昶小三歲,今年十八,據說太後兩年前便想為她議親,但都被她拒絕,明眼人都看的出來,這位嘉和郡主是心有所屬的。


    而她所屬的對象,自然就高山景行,頭角崢嶸,絕世無雙的太子殿下了。


    “何事?”祁昶冷淡問。


    嘉和郡主長相屬於溫婉端莊,秀外慧中類型的,雖不是極品美人,卻絕對是世俗男人眼中絕佳的正妻人選。


    “許久不見太子哥哥入宮來,太後甚是想念,想命人去傳太子哥哥入宮,又怕擾了您的公事,今日偶然得見,嘉和鬥膽懇請太子哥哥,若得空閑暇,不妨去康壽宮小坐,以慰太後思念之情。”嘉和郡主柔聲細語,給人如沐春風之感。


    然而祁昶卻沒有太多耐性聽她長篇大論,沒有立刻甩袖離開,已經算是給了太後很大的麵子了。


    “嗯。有空孤自會去的。”祁昶頷首。


    說完這話,祁昶就在嘉和郡主滿懷期待的目光中,徑直離開。


    嘉和郡主看著祁昶決絕而去的身影,幽幽暗歎,貴妃寧氏來到嘉和郡主身邊,輕歎:


    “郡主對殿下一片癡心,連我這個外人都看的一清二楚。”


    嘉和郡主從小在宮裏長大,與貴妃的女兒月華公主時常走動。嘉和郡主想做太子妃的事情,在宮裏不是秘密,隻可惜襄王有心神女無意,無論嘉和郡主如何表現,太子殿下對她都是那副淡淡的樣子。


    “母妃,您就少說兩句吧。”月華公主從旁說道。


    貴妃點點頭,又道:“好了好了,我不說總行了吧。太子殿下性情冷淡,對誰都是那樣,郡主別往心裏去。”


    嘉和郡主盡管不開心,但也隻能自己調整,貴妃的這句安慰算是說到了嘉和郡主的心坎裏,太子哥哥對誰都很冷淡,並不是獨獨對她的。


    這麽想的話,嘉和郡主的心裏就好受多了。


    跟著貴妃和公主繼續逛禦花園,貴妃邊走還邊說:“陛下那樣多情的人,竟生下太子這般冷情的人,若父子倆能勻一勻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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