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走近,就聽屋裏頭楊嫂子嗚咽罵聲:“楊四海你個王八龜孫子,要再不好好幹莊稼,一天到晚擱外頭鬼混,信不信我明個就抱你兒子跳村頭那口水井淹死!”


    蘇禾腳步一頓,叫徐秋來先把饅頭帶去喂點飯,自己則在院裏站了會兒,再決定要不要進去勸架。


    又聽裏邊楊四海道:“幹莊稼,幹莊稼有啥個出息喲!哪個說我擱外頭鬼混了...娃他媽,我跟你說,在外頭隨便幹點啥都比幹莊稼強多啦,上趟迴來,我沒給你錢?”


    楊嫂子一頓,立馬呸道:“給的沒要的多!”


    楊四海道:“我這不是手頭缺錢嘛,倒收音機得拿本錢,你放心,穩賺不賠,你先把家裏錢都給我,迴頭我翻倍給你還不成?!”


    蘇禾聽他們沒再爭吵,本來都想迴家了,可聽到“倒收音機”時,騰地來了精神,趕緊靠近幾步,趴窗戶上豎起耳朵。


    待聽到楊四海盤算去誰誰家借錢時候,蘇禾憋不住進了屋,不管兩口子驚詫的目光,直接開口道:“哥,我想辦法借你一部分錢。”


    不等楊四海喜上眉梢,蘇禾緊接又道:“不是白借,我要算份子,掙了錢你得給我分成。”


    楊嫂子驚道:“她嬸兒,你瘋啦,你哥就不是個靠譜人!”


    瞧這話說的,楊四海不樂意了,嚷道:“我咋不靠譜了!”


    “滾一邊去!”楊嫂子瞪他,轉跟蘇禾說話時,又恢複了和顏悅色,勸道:“她嬸兒,咱都是本分人,可不能幹糊塗事兒,你哥要是賣個菜賣幾個雞蛋,我倒不說了...倒收音機可不是小事兒,逮到要蹲牢哩!”


    不等蘇禾開口,楊四海忙就道:“別聽你嫂子嚇唬,每年到廣州的人多了去,也沒見有幾個蹲牢的,再說我上頭有門道,帶迴來直接進商店,能有啥事兒!”


    楊嫂子還想勸,蘇禾趕在她前頭開了口:“嫂子,我窮怕了,大不了就蹲牢,起碼還有口牢飯吃。”


    說到這,蘇禾轉問楊四海:“哥,你啥時候動身去廣州?差多少錢?”


    楊四海喜歡她這幹脆的性子,搓手笑道:“錢當然是越多越好,最遲月底,得趕緊去了,這時候收音機便宜,要是再耽擱,就到年底哩!”


    蘇禾咬咬牙,道:“哥,錢你先湊著,等月底,我有多少給你多少。”


    楊嫂子見這兩人誰也不聽勸,跟買賣白菜似的,轉眼就談了妥,氣得太陽穴突突跳。不怪她看不慣,在這個勤勞又守舊的村婦眼裏,隻有幹莊稼才算正經事,其他全是歪門邪道。


    再說蘇禾,作為熟知曆史走向的後來人,她信楊四海的“瘋話”,隻要膽子夠大,外頭遍地是黃金。


    不過眼下光有膽子沒用,當務之急還是得先弄本錢。原諒她不能免俗,畢竟眼下溫飽問題亟待解決。


    蘇禾苦思冥想,把所有她能快速賺到錢的法子都想了遍,最後發現,能短時間內就能得到迴報的活兒真不多。


    賣菜她是不敢了,到底有過案底,再被逮到一迴,發大財什麽的就跟她徹底無緣了。


    至於家養的雞鴨還有伢豬,屬於生產隊的共同財產,到年末得上交,通過副食品站供給到大城市。這些都不是她能惦記的。


    思來想去,蘇禾決定去生產隊找徐老五,從公賬上先支錢,到年末再還。


    算上她,這個月來找徐老五支錢的社員已經快十個了。蓋新房、看病、娃念書...沒一個不是著急用錢的,可把徐老五給為難壞了。


    “侄媳婦,不是叔不借,過段時間隊裏還得買肥料。對了...”說到這,徐老五才問:“你急用錢去幹啥?”


    蘇禾幹笑,擺擺手說:“五叔,算啦,我再想辦法。”


    見她要走,徐老五誒了聲,又喊住她:“侄媳婦,公賬上是真沒錢啦,這樣...先給你支兩塊,夠不?”


    換成其他人,這錢徐老五肯定不借,不過是看這侄媳婦不容易,又是本家人,到底想幫著點兒。


    “五叔,真不借了,隊裏正困難的時候,我就不給你添亂了。”


    蘇禾為之前的想法感到羞愧,見徐老五也不大好意思的樣子,就順口問了句:“五叔,咱這附近有啥我能幹的活不?最好是按天結工錢的。”


    徐老五一時半會兒還真想不到,嘬嘬牙花子,道:“這樣,迴頭我給你打聽打聽!”


    “那我先謝謝五叔了。”蘇禾笑著說了句,便迴了家。


    一晃幾天過去,徐老五那邊一直沒迴音。蘇禾心裏著急,卻又沒事可做,隻能每日修整菜地打發時間,地裏的蔬菜倒是長勢喜人,就在蘇禾打算重操舊業,冒風險再去縣城賣菜時,徐老五終於給她帶了個消息。


    縣裏的一所高中要修繕教室屋頂,把爛掉的瓦片換成新的,還打算趁暑假建個食堂。


    “我問過了,工錢現結,一天五毛,管晌飯,就是不管住,早晚得迴來。”


    徐老五問她:“能幹不?要能幹我就給人個迴話。”


    蘇禾覺得可以,一天五毛,比賣菜強。雖然賣菜不累,可她又不是菜農,家裏不過兩分小菜地,就算全薅了,最多也就能賣三天。


    打定了主意,蘇禾當即給徐老五個準話。


    就這樣,兩天後,蘇禾開始幹起了爬屋頂鋪瓦片的活。


    起初她不會,跟著旁人學了半天,到也幹得有模有樣了,隻是等幹完活再走二十裏地迴家的時候,唯一的感覺就是累,累到一根手指頭都不想動。


    可一想到每天都有五毛錢拿,夜晚短暫的休息後,第二天蘇禾就又來了精神。


    這日,她正匍匐在屋頂,跟另一個婦女合力鋪蘆葦杆時,忽聽下邊有人喊,說外頭她大哥找。


    蘇禾一愣,待反應過來“大哥”是誰,順梯爬了下去,見徐立冬拎個籃子朝自己走來,終於想起了,前些時候送東西去公安局,他人不在,自己把籃子留在了那兒。


    距離幾步遠的時候,蘇禾先喊了他一聲“大哥”,睜大眼好奇問道:“你怎麽知道我在這兒?”


    徐立冬被她這眼神看得似有些不自在,咳了聲,開口說:“本來打算迴趟老家,順便把籃子給你帶去,半道上碰見鄉裏人,說你在這做工,就過來看看。”


    徐立冬不歇氣的說完,因為緊張,都沒察覺到自己語速比平常要快,隻盯著蘇禾,見她沒多問別的,慢慢籲了口氣,這才覺到手心竟微微出汗了。


    事實上,徐立冬是聽徐秋來說她在這做工的。他前些時候去省城公差,直到頭兩天才迴來。剛進局,劉紅軍就把一個篾籃放在了他辦公桌上,說是鄉下那個弟媳婦送來的,鴨蛋還留著,裏頭的蟹黃包已經被幾個同事分吃了。


    這幫拿人不手軟的!


    徐立冬剛想發作,就聽劉紅軍搖頭晃腦感慨道:“不是我說,你這弟媳婦人真實在,又是送菜又是送蛋...我咋沒這樣的親戚捏!”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原本不過是句玩笑話,徐立冬心裏卻掠過一絲異樣,不過很快腦海中又跳出政審大會那日,她反咬王鳳英那幕,臉上是她慣有的楚楚可憐樣,隻做出的事卻不帶半點不心軟,一下又警惕起來,不禁茫茫然的想:她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於是,那個裝了鴨蛋的籃就這麽在他辦公桌上放了兩天,直到今天,劉紅軍說:“人家好心好意送東西過來,你這人咋不領情捏,不稀罕啊?不稀罕拿來給我。”


    徐立冬心裏那點警惕給劉紅軍說沒了,心想不管她是怎樣一個人,她接二連三送我東西,總得當麵道個謝,要不心裏存著個事總是不自在。


    待去了鄉下,聽徐秋來說他嫂子不在,不知為何,竟感到有些失落,跟徐秋來說幾句話就走了,直到出了廟前鄉,才發現自己忘了還籃子。


    不過這也叫徐立冬重新來了精神,索性她在縣城做工,再過來給她就是。


    這樣說服自己一番,徐立冬便來了學校,見她爬上爬下不說,還要懸空踩房梁,遠看去實在叫人提心吊膽,微皺了眉,道:“這活不要再幹了,危險。”


    他話音才落,蘇禾就噗嗤笑出了聲,說:“那你當公安還危險呢,怎麽還幹?”


    徐立冬給她笑的不自在,別開了眼,說道:“不一樣,我是男人。”


    “有啥不一樣。”蘇禾隨手指了幾個同樣做活的婦女,笑道:“她們都能幹,我也能。再說,不是討生活,誰不知道吃飯睡覺最快活。”


    聽出她話裏意思,徐立冬順話問道:“是遇上了什麽事?急用錢?”


    蘇禾聞言,臉一紅,老實道:“先前我婆婆活著的時候,瞧病花了不少錢,東家湊西家借...我雖然沒念過書,也知道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我總得想辦法還上。”


    原來是這樣。


    徐立冬了然點頭,想了下,然後說:“欠多少?我手頭還有點閑錢,不急用,先給你拿去把賬還了。”


    第8章 權衡利弊


    聽他說借錢,蘇禾實在驚訝,驚訝之餘,心裏繼而湧過一股暖流。


    她確實急用錢,卻不是立刻拿去還賬,而是想抓住楊四海去廣州的機會,參與投機買賣。


    既然這個大伯哥送上門挨宰,她大可以借錢投機,最多盈利之後再還他,可她不想這樣做,至於為什麽,她暫時想不出緣由,隻是憑本能拒絕了。


    “我借你錢也還是要還呀。”蘇禾忍不住調笑了句:“那是大哥你娶媳婦兒的本錢,我可不能亂用。”


    她說完,毫不意外的見他紅了臉,有些窘迫的樣子,也知道自己是弟媳婦,不該開大伯哥這種玩笑,收了笑,反手指指身後的紅磚小樓,道:“大哥你迴,籃子我收下了,我活還沒幹完。”


    徐立冬聞言,抬頭看了眼房頂,開始挽衣袖:“你到旁邊站著,我休息,替你幹了。”


    說完,不等蘇禾開口,徑自踩了扶梯爬上房頂,留蘇禾在下邊仰視,微微驚愕。


    如果說此前徐立冬的幫忙,蘇禾是感激,那麽眼下,她更多的是好奇,以及不確定自己是否“自作多情”。


    雖然她也不願多想,但男女之間,說來說去就那麽點事,尤其她還是寡婦,身份敏感,心裏總要有個數。


    平心而論,她這個大伯哥很不錯,為人正直不說,心腸也好,待人接物透著實誠,長相不是路人掛,有份鐵飯碗工作,又是官二代,這種人不管是自由戀愛,還是在相親市場上,都是搶手貨。


    再說她,目前除了長相,沒一樣能拿得出手,何況她還是個寡婦。一個寡婦,一個大伯哥,別說擱現在,就是幾十年後,這兩種身份的人要是搞在一塊,都是個大新聞。


    如果是原主,因為年紀小,可能對情愛會有憧憬。隻她早就過了愛幻想的年紀,遇事總要先分析利弊,顯然,徐立冬繼續扮演大伯哥這個角色,對她百利無害,要是越了界,隻怕會給她帶來不小的麻煩。


    有孫大柱的前車之鑒在那擺著,弄不好就會有第二場“鑒婊大會”。


    蘇禾胡思亂想著,不覺就到了放工的點。


    從工頭那裏領來五毛錢,徐立冬推了自行車在前頭,蘇禾稍落後幾步,兩人踏著夕陽往外走。


    待出了學校,徐立冬反手擦了下額上汗珠,看著蘇禾道:“天晚了,我送你迴去。”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之前想的太多,蘇禾眼下有些尷尬,忙擺手道:“不用了,我自己迴去就行。”


    “沒事,上來,我騎車總比你走路快。”徐立冬已經先跨上了自行車。


    見狀,蘇禾不再糾結,沒推脫的就跳上了後座。


    兩條腿確實比不過兩個軲轆的,這天蘇禾到家時,天才剛放黑,徐秋來還在燒飯,聽見外頭有動靜,人還沒出來就喊:“嫂子,你今天咋迴來這麽早?”


    話音落下,見是那個不常見麵的堂哥送嫂子迴來的,先喊了人,又極懂事的招唿道:“大哥,你吃飯了沒,在咱家吃,我都燒好哩!”


    徐立冬微微一笑,忍不住伸手摸他腦袋,隻眼睛卻是往蘇禾這邊看的,見蘇禾沒有要留他吃飯的意思,心中隱隱感到失落,說:“不了,我迴了。”


    蘇禾這才笑著叮囑道:“天黑路不好走,大哥你騎慢點。”


    徐立冬點點頭,跨上自行車便走了。


    直到目送那道身影消失在夜色裏,蘇禾才微歎口氣,摟著徐秋來肩膀,轉身進屋了。


    此舉惹來徐秋來不滿,小大人般數落道:“嫂子,你太不懂事啦,大哥送你迴來,咱們咋地也要留他吃口飯再走嘛。”


    蘇禾忍住想笑的衝動,忙道:“是是是,我想得不周到,下迴不這樣了。”


    徐秋來嗯了聲,轉又高高興興說:“嫂子我今天釣了蝦,按你原先教我的,炒了盤蝦米!”


    為了省煤油,叔嫂兩就站在灶台邊上,借著爐膛裏的餘火吃了飯。飯後,蘇禾叫徐秋來先去洗澡,自己把灶台收拾了遍,才洗漱上炕。


    興許是白天裏沒做太多活的緣故,此刻躺在床上,蘇禾一時半會都沒睡意,腦中時不時浮現出徐立冬離開時失落的神情,心裏既有些過意不去,又有些悵惘,輾轉反側直到深夜才闔上眼。


    第二天,她照舊起了大早去縣城。


    她做工的這所中學,是水廠的附屬中學,已經有些年頭了,在解放前曾是西方傳教士的傳教場所,房頂漏雨不說,圖書館也因為前些時候學生聚眾鬧事,把裏麵攪得烏煙瘴氣,原本歸置在書架上的書亂七八糟丟在地,有個年歲較大,個子不高的老師負責重新分類歸檔。


    晌午吃過飯休息的時候,蘇禾沒事可做,又對其他婦女東家長西家短的話題不感興趣,見那矮個老師在一邊翻書一邊埋頭苦編碼,就站在後頭看了會兒。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七零之寡婦好嫁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山楂丸子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山楂丸子並收藏七零之寡婦好嫁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