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廷茂挑了挑眉,嗤笑道:“您總是這樣,人活著時您不在乎,人失了你便露出一往情深之色,這般做作姿態讓人看了真惡心?”當年他娘過世時,他也是這般摟著她娘失聲痛哭,可時日一長,還不是跟那人生兒育女,自以為能遮掩住眼裏的神情,卻不知早已被旁人看的一清二楚。


    哲哥猛不丁起身,一把扯住他的脖頸,惱怒道:“我娘已經死了,難道你還要逼得爹爹也沒了嗎?想讓我們跟你一樣成為無父無母的孩兒嗎?”


    魏廷茂眯著眼,眸光陰冷道:“鬆開!”


    “不鬆!你能把我怎樣?”


    “倘若你不停勸阻,別怪我手下不留情。”


    隻聽魏鬆不住低笑,笑的聲音越來越大:“你們娘才過世,你們便言語不和,大打出手,這樣讓為父如何能安心……”


    聞言,魏瑾兮扯著他的袖子,哽咽道:“爹,女兒已沒了娘,求您別再丟下女兒,爹……”


    “兮兒,你長大,為父不能陪在你身邊一輩子,日後要多聽兩個哥哥的話,你三哥行事優柔寡斷,四哥衝動莽撞,爹娘不在後,你要幫著為父照看他們,知道嗎?”


    魏瑾兮使勁搖頭,哭的聲嘶力竭:“爹,若您走了,女兒也下去陪你們……”


    “你還小,這世間還有很多美好的事,你沒有經曆過,”魏鬆臉色微白,氣息越來越弱,低聲道:“堯哥,爹爹將魏東留下來給你,有不懂的地方,他都會告訴你。”


    堯哥卷起袖子抹掉眼裏的淚水,哽咽道:“兒子知道。”


    “你二哥麵冷心熱,雖看著對你們不理不睬,但你們遇到麻煩事,他定會出手幫助,長兄如父,日後多聽他的話,不可忤逆他,知道嗎?”


    堯哥點了點頭,輕聲道:“爹爹,您不要跟娘一眼狠心,好不好?”


    “你娘在地下太孤單,爹爹要去尋她,”魏鬆低聲道:“為夫死後,按你娘所說將我們葬在皇家陵園附近,魏家祖墳……為父沒臉進去,也沒臉見青墨他娘。”


    堯哥低泣的點頭。


    “你們兄弟別再打了,”魏鬆看了眼門口,好似看到老大帶著媳婦言笑晏晏的走進來,對他揖禮問安,眸光又不自覺瞥了一眼桌上的牌位,方臉上帶著笑容道:“全了!都全了……”


    話音一落,魏鬆的頭慢慢垂了下來,一時間屋中又想起悲戚的哭聲,隻見魏廷茂神色頹廢,身子踉蹌下,還好劉湘婉眼疾手快飛快扶住他,輕聲道:“相公,這何嚐不是最好的結局。”


    “他們倒是死的幹淨,而活著人卻痛苦萬千……”魏廷茂看向他娘的牌位,小心翼翼捧起它腳步蹣跚的走了出去。


    劉湘婉迴頭瞥了一眼,跟在相公出去,身後傳來嚎啕大哭之聲  。


    魏廷茂抱著他娘的牌位走到書房,隨後緊緊關上房門,劉湘婉站在門口不住低歎,事情發展到這一步竟讓人如此措手不及。


    這時,趙媽媽飛快走過來,臉色微白,神色慌張:“姑娘……”


    “可是又發生何事?”


    “向嬤嬤上吊而亡!”


    劉湘婉神色一愣,緩緩道:“向嬤嬤是個忠奴!”怪不得他們進去後,便一直未曾見到向嬤嬤的身影,作為婆婆身邊服侍之人,怕是早知曉婆婆的打算,遂才會做出這等忠仆之舉。


    “派人好生為其裝殮一番,厚葬在婆婆身邊。”


    趙媽媽垂著頭,感慨道:“沒想到向嬤嬤對公主這般忠心耿耿。”


    劉湘婉迴頭看了眼緊閉的房門,輕聲道:“不過一日,天大大變,府中打亂,唉!”真不是幸與否!


    趙媽媽小聲道:“姑娘,姑爺……”


    劉湘婉對其搖搖頭,輕聲道:“你們先下去吧!我留在這裏即可。”


    趙媽媽與招娣躬身退下,劉湘婉站在門口處,輕聲道:“相公,無論您心裏多難受,我都會一直陪著你。”


    大約一盞茶功夫,魏廷茂眼眶猩紅的打開門,隨後轉身走進去,劉湘婉抬腳跟在她身後,隻見他坐在凳子上,心神不知飄向何處。


    許久之後,方聽魏廷茂輕聲道:“我錯了嗎?”


    “為何這麽說?”


    “我日日夜夜恨不得那人死無葬身之地,可當她真的去了,竟讓我一下子無所適從,”魏廷茂盯著他娘的牌位,喃喃道:“一直以為父親對我娘多少還有一絲情意,可直到今時今日方知道,他竟愛上了害死我娘的仇人。”


    劉湘婉輕聲道:“相公,他們的死與你有何關係,一個乃是咎由自取,一個乃是負罪而亡,你又何必耿耿於懷。”


    “可是為何我的心裏空落落的?”


    劉湘婉輕聲道:“一直徘徊在你心中的死結沒了,讓你一下子無所適從。”


    “我為我娘報仇了嗎?”


    劉湘婉慢慢走上前,張開雙手輕輕摟著他的後背,低聲道:“無需自責,無需迷惘,這是他們的選擇,與你有何關係。”


    魏廷茂緊緊摟著她,好似要將她整個人嵌進他身體裏。


    劉湘婉一下又一下撫摸他的後背,喃喃道:“不要多想,這一切與你無關。”


    婆婆的死,他可以不在乎,可公爹的死卻是讓他極受打擊,即便心裏對他諸多怨恨,可當他真的在你麵前過世,誰人能承受住這等打擊,尤其聽到公爹那一番刨白。


    不一會兒,便聽豆包蹬蹬的腳步聲,慌張道:“少爺,外麵來了好多禦林軍。”


    劉湘婉身子一僵,魏廷茂從她懷中起身,淡淡道:“你待在這裏,不要出去。”


    “可是出了何事?”


    魏廷茂淡淡道:“想必聖上已經醒了,自是要興師問罪!”


    劉湘婉臉色發白,擔憂道:“此事可會牽連你?”


    “放心!”魏廷茂拍拍她的手,輕聲道:“你待在此處,一會兒為夫就迴來。”


    劉湘婉心下惴惴不安,神色擔憂的看著他離開的背影。


    出去後,魏廷茂淡淡道:“誰帶著禦林軍來府?”


    豆包小聲道:“是親家大少爺!”


    魏廷茂點了點頭,方大步離開,到了廳中,魏廷茂看到劉嘉齊帶兵進來,對其揖禮道:“大哥!”


    齊哥拱手揖禮,含笑道:“六妹夫!”


    “大哥,可是過來……”


    齊哥點了點頭:“聖上已經醒來,大皇子已經被打入天牢,遂派我過來的帶三公主進宮,未料……”一進來便見寧遠將軍與三公主雙雙躺在地上,身邊三個兒女不住的啼哭。


    魏廷茂輕聲道:“大哥,你也看到府中這般情況,煩你先迴去複命,一會兒妹夫親自進宮負荊請罪!”


    “六妹夫,此事與你無關,而且今兒在朝中,你俠肝義膽,忠君報國的氣魄,讓我等好生欽佩,且臨來之前,聖上還過問你,身上可有受傷。”


    魏廷茂淡淡道:“多謝大哥的體恤。”


    齊哥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道:“節哀順變!”


    魏廷茂對其拱手,低聲道:“待我換身衣裳便去進宮麵聖。”


    “如此甚好!”


    齊哥瞥了眼地上那對夫婦,若不是礙於六妹夫的顏麵,他定然會將此二人的屍身抬到聖上麵前,借以交差,可如今……唯有跟六妹夫叮囑幾句,方帶人離開。


    魏廷茂看著失聲痛哭的三人,冷冷道:“一會兒我會讓人置辦靈堂。”


    堯哥淒苦的爬到他麵前,抱著他的大腿,大哭道:“二哥,爹娘已然這般,你就讓他們安心的去吧!”


    見他如此悲痛,哭的聲嘶力竭,魏廷茂心下一軟,抬起手想要安撫他兩句,可手卻僵硬在半空之中,輕聲道:“我知道了!”


    “你們迴去換身孝衣吧!”


    堯哥哽咽的點頭,看了眼爹娘,扶著哲哥兮兒離開,可兮兒一動也不動,目光發直的看向爹娘,喃喃道:“你們都不在了,這世間在沒有保護女兒的人,女兒還如何在這世上活著……”


    聞言,魏廷茂冷冷道:“那你死吧!”


    魏瑾兮眸光仇視的看著他,指著他淒厲道:“就是因為你,若不是你打了勝仗迴京,若不是你執意為你娘報仇,若不是你步步緊逼,我娘何至於兵行險招,落到這般田地。”


    “不愧是他們的閨女,一眼的血口噴人!”魏廷茂抬手打了她一巴掌,淡淡道:“若你還不清醒,大可同他們一起赴死,反正今兒府中死了三人也不差你這一人。”


    三人!


    魏瑾兮眸光瞥向三哥四哥,見他們安然無恙的站在她麵前,方緩緩舒了一口氣,隨後身子一僵,喃喃道:“是向嬤嬤?”


    魏廷茂冷冷道:“若你們不想被此事牽連,就老老實實的守靈,不然就直接下去陪他們!”眸光在他們三人身上掃了一眼。


    兄妹三人打了個冷顫,由著堯哥牽著他們的手離開。


    眾人都離開,魏廷茂看著地上躺著的二人,他們神色安詳,眉眼間再無憂愁與狠厲,就這般無聲無息的躺在地上,魏廷茂眸光在那人身上頓了頓,輕聲道:“您行事當真狠,一點退後都不給自己留?”


    “成與敗,你都想好結果,所以才會這般決絕的離開,”魏廷茂低笑道:“不過您死的不冤,您這一輩子圍著一個男人轉,末了臨死之時,竟聽到那人一番情深意切的表白,可是我娘呢?”


    “我娘含冤而死,那人不僅在中間推波助瀾,還對她無絲毫情意,即便有一絲情意,那也不過是自責之情,枉我娘對他情深意切。”


    “今兒您敗了,隻是敗在您的驕傲自大,以為所有人所有事皆在您的掌握之中,卻不知人心是最難以琢磨,成也是它,敗也是它!”


    “如今您死了,也算能安心的閉眼了!畢竟父親為了你,不惜陪您一同赴死,可見這些年您所付出的感情沒有白費。”


    魏廷茂眸光又看向魏鬆,輕笑道:“您算是死得其所,隻是這輩子您卻是妥妥的輸家,愛你的人,你留不住,你愛的人,生了怨恨之心,這輩子注定愛而不得,疼痛難忍。”


    “父親,這輩子您注定是個失敗者!”


    魏廷茂轉身,大步離開,眸光瞥了眼門口立著的管家,冷冷道:“迅速布置靈堂!”


    一日之間沒了兩位主子,管家臉色畏懼之色可想而知,顫聲道:“是,老奴這就去準備!”


    魏廷茂迴到內室,隻見劉湘婉早已迴來,輕聲道:“不是讓你待在書房嗎?”


    “衣裳早已給你備好,你趕快換了進宮去吧!”


    “夫人……”


    劉湘婉輕聲道:“公爹與婆婆已然過世,你心裏再大的怒氣也隨著他們的離世而消散不少,”聲音一頓又道:“宮中派人過來,定是為了審問婆婆,卻未料她……”


    魏廷茂握著她的手,輕聲道:“你還猜到什麽?”


    “此事你進宮既然是為了求情!”無論是真心還是做給他人看,公爹與婆婆的屍身都不能交出去。


    魏廷茂擁著她,緩緩道:“沒錯!我心裏在打的怨恨,隨著他們的死在逐漸消散,”將臉埋在她的發間,低聲道:“也許這是我為人子嗣,為他們做的最後一件事!”入土為安!


    劉湘婉摟著他,低聲道:“你做的對!”


    “我走之後,你幫著置辦靈堂吧!”魏廷茂眉眼一挑,淡淡道:“還有給各府送訃告,不過……除了這麽大的事,知情之人怕是不能來!”躲都躲不及,誰人能來。


    劉湘婉輕聲道:“相公,何為患難見真情,今兒你便能知道了?”


    “夫人此話可是在安慰為夫?”


    “你位居高位時,很難看出誰對你真正好,因為這個時候,每當你遇到棘手之事,定會有人為你奔波,”隻見劉湘婉目光柔和,輕聲道:“可自古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卻很難,當你落魄時,大家趨吉避兇,定會躲得遠遠的,倘若有人肯這時出手幫你,一如既往的對你好,這才是真正的朋友,才是值得你真心對待的人!”


    魏廷茂垂著頭,低歎道:“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難啊……”


    第203章 動蕩之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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