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還未說話,鄧勳平含笑上前,掀袍跪下,沉聲道:“姑母,近來可好?侄兒給您磕頭請安了。”


    “勳平,你何時歸家的?”大太太眼睛一喜,忍不住起身,滿麵笑容的走到他麵前。


    “姑母,侄兒昨兒方到家,今兒便迫不及待來給您請安。”


    “好,好,好孩子,隻有你心裏惦記姑母。”


    睿哥神色驚愕,來之前表哥可不是這般說的。


    第133章 陰溝翻船


    “姑母, 幾年未見, 您身體可還安泰?”


    大太太眼眶微紅, 哽咽道:“都好,都好,”神色一頓,恨聲道:“除了那個不省心的, 其他的姑母都好。”


    鄧勳平唯有尷尬的笑笑。


    舅舅淡淡道:“妹妹,你脾性越發不知收斂了。”


    “大哥,你不要用說教的口吻訓斥我,妹妹知曉你為何而來,此事與你無關, 你且不用管。”


    睿哥臉色一白,慌張道:“娘, 您怎能同舅舅這般說話?”


    舅舅卻揮了揮手,淡笑道:“無妨。”


    大太太不甚搭理他們, 反而疾步走到鄧勳平麵前,拉著他起身, 噓寒問暖道:“這幾年在外闖蕩,日子過得可苦?可有受傷的地方?”說完又頗不解氣,狠狠錘了他兩下, 恨聲道:“你怎能這麽狠心,置家中爹娘於不顧,置姑母於不顧?”


    “姑母,好男兒本就該四處闖蕩, 終日隻守在這一方天地算得了什麽,要知上下天光,一碧萬頃,那是何等的廣闊。”


    大太太嗔怒道:“你這性子算是野了,這京裏怕是擱不下你,也不知日後誰能管束得了你。”


    “姑母,從小到大您最疼愛侄兒,若您管束我,侄兒焉能不聽,倘若侄兒不聽您的勸阻,直接大棒子打我便是。”


    “說的好聽,當年姑母不讓你去外麵闖蕩,你可有聽我的?”


    鄧勳平訕笑道:“姑母,侄兒那時不是小嗎?”


    大太太故意板著臉,冷哼道:“此次迴來可是收心了,安心留在家中某個差事,然後娶妻生子。”唉!他跟睿哥真是讓她發愁,似他們這般年歲早已娶妻生子,可是他們倒好,心野的不知哪裏去,說甚也不肯成親。


    鄧勳平淡笑道:“婚姻大事,自是靠緣分。”


    大太太點了點他的鼻子,輕哼道:“自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倒了你這卻是靠老天的緣分,若你有心成婚,姑母自會為你求娶賢良淑德的女子。”


    鄧勳平見姑母起了興致,生怕她立即張羅起來,忙搪塞道:“姑母,侄兒還不急……”


    “哼,說一千道一萬你還是不想收心,不想安定下來。”


    “嗬嗬……”鄧勳平苦笑著。


    舅舅見妹妹一直避而不談,唯有輕歎:“妹妹,既你已知我為何而來,又何必對我如此視而不見?”


    聞言,大太太立即鬆開侄兒的手,怒目而視:“大哥來此,不就為了那個孽子說情,”頓了頓,冷哼道:“我已說過,他之事我不在過問,他想去戎武便去,想留在府中便留,想成日無所事事便由他,我皆不管。”


    “胡鬧!這般意氣用事能讓你心裏舒坦。”


    大太太惱怒道:“全家現在都舒坦,唯有我活的不舒坦,這些年我為這個家付出多少,如今孩子們大了,一個個皆不聽我的話,非要去那刀槍劍影的戰場拚命,咱們又不是窮苦人家,需要靠他拚命掙軍功改善貧苦的日子,似咱們這等人家,富貴路那是百條千條,不明白他為甚非選那條最危險最致命的一條。”


    睿哥低聲道:“娘,寸有所短,尺有所長,兒子唯有這一身武藝,自該利用這身本領卻拚搏前程。”


    “我怕你前程還沒拚到手,命便沒了,到時誰能還我一個完整無缺的孩兒。”


    舅舅臉色一斂,低斥道:“婦人之見!”


    “大哥,若連你也不站在妹妹這邊,我便真的孤立無援了。”府中上至老太爺,下至眾奴仆,各個都希翼睿哥去戎武,唯有她固執己見,偏眾人敢怒不敢言,一個個收斂臉上的神色,生怕蹙她的眉頭。


    “咱們這樣的人家是怎樣的人家,莫不是生下來比旁人優越,便可終日無所事事,不思進取,倘若此次睿哥被你逼的不去戎武,你可有想過他的感受,若他因此一蹶不振,你可想過他的將來?”臉色稍稍緩和一點,又道:“孩子大了,總是要飛的,難道你能一直牽他的手走路不成?”


    大太太撇過臉,置氣道:“如何不可?我牽著他至少不會讓他摔跤,至少可護他平安,至少他能伴我左右。”


    舅舅臉色越發冷凝,冷冷道:“你手可牽他十載,二十載,難道你能牽著他一輩子,當你垂垂老矣,走不動路時,可有想過他以後的日子該如何過?又能靠誰過?”


    “睿哥還有他兄弟們,他們自是能幫襯他。”


    舅舅嗤笑一聲:“他們有兒有女如何能照拂睿哥一輩子。”


    “我……我……總之我就是不允。”


    “爹活著時常說一句話,靠天不如靠人,靠人先要靠己,好子不貪爺田地,好女不貪嫁時衣,靠人糧滿倉,靠天空米缸,幼時你經常跟著爹爹一同念,如今怎就將它忘到一邊。”


    大太太身子一僵,木木道:“若他想當官,家中為他尋個差事便可,為何非要過刀尖舔血的日子,”轉身看向睿哥,喃喃道:“為娘不想在過擔驚受怕,夜不能寐的日子,你怎就不能體諒娘的苦心。”


    舅舅走到她身邊,低聲道:“妹妹,你的苦哥哥焉能不知,難道勳平孤身一人出門闖蕩,我就能安心,你尚有三子圍繞在旁,可是我……”低歎一聲:“我隻有勳平這一個兒子,若他出了何事,讓我與你嫂子如何活。”


    大太太眼淚簌簌落下,撲在她哥懷裏嚎啕大哭,哭她這些年的不易,哭她為何這般命苦,更哭睿哥不體恤她的良苦用心,抽泣道:“大哥,妹妹嘴苦,心裏更苦啊……”


    舅舅輕拍她的後背,一下又一下,輕喃道:“大哥懂,大哥明白,我妹不哭,不哭……”


    這時,鄧勳平冷不丁道:“姑母,您不必擔憂,論武藝我比表弟高出一截,日後戰場上由我護著他,定不讓其受一絲傷害。”


    此話一出,兄妹倆神色一頓,再看睿哥猛地抬頭,不可置信的看著他,表哥說什麽……他……他也要去戎武!


    舅舅慢慢轉過頭,板著臉冷冷道:“你說什麽?”


    “爹爹,兒子想要跟表弟一同去戎武。”


    此時,大太太及睿哥眼神如劍般直直盯著舅舅,隻見他臉色鐵青,咬牙切齒道:“怪不得你會跟著一同前來,原來早有此打算。”


    鄧勳平噗通跪下地上,低聲道:“爹,兒子迴家後,便打算尋姑父將兒子弄進軍營,今兒恰逢表弟來家,聽到他的打算,竟與兒子心中打算不謀而合,遂請爹爹準許兒子與表弟一同戎武,路上咱們表兄弟也能有個照拂。”


    睿哥先是一愣,隨後嘴角漸漸裂開,欣喜若狂道:“表哥,你此話可是當真?”


    鄧勳平淡笑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太好了,日後我們表兄弟在一處,任誰也不敢小瞧。”青墨武功很是厲害,倘若他跟表哥比劃一番,輸贏還不知花落誰家。


    大太太目瞪口呆:“大哥……”


    舅舅拍了拍妹妹的肩膀,淡淡道:“稍安勿躁。”隨後踱步至兒子麵前指著他,冷冷道:“你這是先斬後奏,怕我不允諾,方在此時說出口,借由睿哥一事,害我進退不得。”


    鄧勳平垂下頭,遮住眼中的眸光,輕聲道:“爹,孩兒不孝。”


    大太太眼角瞥過睿哥,見他齜牙咧嘴的傻笑,隻覺額頭跳跳的疼,若知曉長大後他如此氣人,小時說甚也不讓老太爺教他習武,如今倒好,打又打不過,罵又聽不進,看著他直頭疼。


    睿哥看著他娘,滿臉笑容道:“娘,既然表哥也有此打算,您就開開恩,同意兒子吧!”


    誰料,大太太腦中飛快閃過一個念頭,淡笑道:“若你舅舅同意你表哥去,我自是無話可說。”


    舅舅臉色一僵,本是為了睿哥勸慰妹妹方走這一趟,如今反倒搭了他的兒子,深吸一口氣,淡淡道:“你非去不可?”


    “爹,求您成全。”


    大太太適時開口:“大哥,你可隻有勳平一子,其他事都好說,此事萬不能應,便是不為自己著想,還有大嫂呢?大嫂好不容易盼得勳平歸家,又怎忍心讓他去那烽火連天的戰場。”


    舅舅沉思片刻,淡淡道:“去可以,但必須先成親,之後的事爹隨你心意。”


    鄧勳平垂著頭,低聲道:“爹,兒子不願,未立業何以成家,兒子不想讓未來的娘子如姑母一樣,為兒子擔驚受怕,時時憂心自己成了孤兒寡母。”


    睿哥輕聲道:“舅舅,您忘了來時答應外甥的話。”


    此話一出,舅舅隨即怒視他:如今我兒子都要被你拐走,哪還有心思打搭理你。


    大太太怒斥道:“你給我閉嘴。”


    睿哥憤恨的垂下頭,暗暗生氣。


    舅舅頹喪著臉坐在凳子上,揉了揉額頭,淡淡道:“自小你便有主意,我和你娘也管束不得你,你想學武功,我便托你姑父親授於你,你想外出遊曆,我跟你娘也未阻攔你,隻盼你歸家後,能沉下心好好留在家中,常伴我與你娘膝下,未料如今你又……”


    “爹,兒子知錯,即便兒子留在京中也隻會去軍營,畢竟通身上下,兒子唯有這一身本領,若想闖出名堂也唯有靠此,爹,求您成全兒子吧!”


    大太太冷冷道:“大哥,莫不是還要我再點醒你,你可就勳平這一個兒子,老鄧家也唯有這一滴血脈,若他有個閃失,你可對得起九泉之下的爹娘及先祖。”


    舅舅猛地抬眼,冷冷看著她:“不必你多說,我心中自有考量。”


    “好,我不再言語,不過睿哥能否去戎武全取決你,你要慎之又慎。”大太太心緩緩落迴肚子裏,一個睿哥要去戎武已讓她心驚膽戰,如今又多了一個勳平……不過讓她心安的是,大哥定不會同意,倘若這般睿哥也能死了心。


    睿哥上前兩步,扯了扯舅舅的衣袖,低聲道:“舅舅,來之前您可是對外甥一頓褒獎,怎到了表哥這,您便這般吞吞吐吐。”


    鄧勳平也道:“爹,好男兒自該先立業在成家,如今兒子身上無功名可言,試問誰家肯將女兒下嫁於我,便是真有下嫁與我的姑娘,以兒子如今的眼界,也未必看的上。”


    舅舅怔了怔,低歎道:“你……”


    睿哥撫掌大喝:“表哥,你之言焉何不是說出我心中所想,日後我們兄弟倆一起闖天下,到時在一同衣錦還鄉。”


    鄧勳平抬頭對其翻了個白眼:眼下這般光景,你還有心暢談將來,先把眼前這關過了再說。


    大太太再也忍不住心裏的怒火,怒聲道:“勳平,往日姑姑那般疼愛你,堪比你三個表兄弟,可如今也是你讓我最為寒心,咱們鄧家就你一根獨子,你竟不知珍重,反而一再去那險惡之地,這不是讓親者痛,仇者快嗎?”


    “娘,您在胡說什麽?舅舅一家可沒甚仇人。”睿哥低聲反駁道。


    “閉嘴!”大太太指著她,恨聲道:“若不是你攛掇你舅舅來此,又趁機被勳平知曉來龍去脈,惹的他起了心思,他又怎會一意孤行,你個孽子,生你出來不是為了氣我,也不是為了禍害你舅舅一家。”


    這時大老爺風塵仆仆的進來,一臉怒容:“休得胡言亂語!”


    大太太臉色一僵,麵容僵硬的轉過頭,漠然道:“若不是你,我又怎會無理取鬧。”


    大老爺先跟大舅兄打了招唿,隨後請他上座,看著大太太淡淡道:“這些時日,我是一忍再忍,今日聽你之言,著實氣憤難當。”


    “老爺本就無需隱忍妾身,妾身算什麽,不過是為你們劉家傳宗接代,照拂公婆,主持中饋的一個女人,除此之外,妾身還有何用?”


    “你……你可知再說什麽!”


    “我什麽也不知,我隻知自己的兒子一旦踏出家門,生死聽天由命。”


    “哼!婦人之見!”


    大太太眼眶泛紅,忍不住低泣:“我十月懷胎生下的兒子,一手將其撫養長大,您不過這幾年方迴府,堂前盡孝,堂後教子,如今更是狠心,將他送去戎武,便是您做爹的不心疼,難道還不容妾身這個做娘的置喙兩句。”


    大老爺轉頭看向舅兄,低歎道:“讓你看笑話了。”


    舅舅臉色青白,輕輕道:“舍妹不懂事,還妄妹夫海涵一二。”


    大老爺揮了揮手,淡笑道:“咱們都是一家人,何須這般見外,今日舅兄來此,極是趁我心意,”隨後又將目光看向大太太,輕聲道:“夫人,睿哥去戎武是好事,你怎就合計不明白,此番土倭人作亂,雖是蓄謀已久,可卻是我兒大顯身手的好機會,這幾年朝堂安穩,邊疆無戰亂,本是皆大歡喜之事,可誰能保證永遠風調雨順,國泰安康。”


    “妹夫……”


    大老爺對其搖了搖頭,繼續道:“如今朝堂不穩,邊疆不穩,正是內憂外患的多事之秋,你可知外麵多少兒郎爭搶著要去建功立業,唯有你一意阻攔,難道別人家的兒郎不是爹生娘養,咱們家的兒子就該一意嬌縱,睿哥心有誌氣,我為之驕傲,這本該是你我喜而樂見之事,可是你……”頓了頓,又道:“且不說遠處,便是眼前,難道你真想讓睿哥成為翰文那樣終日無所事事,一心流連花街柳巷的公子哥,亦或者作出玷汙鎮國將軍府門楣的荒唐事。”


    大太太被老爺之言,嚇得麵如土色,木木道:“想要掙得功名有很多法子,為何偏選這一條血腥之路。”


    大老爺目光看向兒子,神色感慨道:“睿哥自幼習武練得一身好本領,卻不肯靠祖蔭過日子,這是為夫最為引以為豪之事,堂堂兒郎,何須靠著祖蔭過活,靠自己打拚屬於他的前程,那才是真本事。”


    “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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