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您也太兩耳不聞窗外事了, 這樣不好。”


    劉湘婉抬頭指著眼前一丈多長的屏風,苦著臉道:“你說的倒是輕鬆,這還有一半的屏風沒繡完, 你家姑娘!也就是我!哪有那閑心操心他人的事。”


    招娣噘著嘴, 小聲反駁:“奴婢還不是怕您成天待在繡房裏呆傻了,這才說些府中大事小情與您聽。”


    劉湘婉低歎一聲:“好了,好了,我知道你關心我, 可眼下我們還是先忙手頭最要緊的事吧!”


    招娣是個閑不住嘴的人,見姑娘不搭理她喋喋不休道:“奴婢可是聽說,府中那四位貴客閑來無事便與大少爺他們遊山玩水,好不恣意!”


    ……


    “奴婢還聽說那四位貴客在蘇州城內一站,勢必被人圍得水泄不通,且蘇州城內未婚小姐紛紛向他們扔手帕,拋繡球,景致甚為壯觀!”


    ……


    “還有呢?奴婢聽說那四位貴客經常與蘇州城內有名的文人墨士品酒鬥詩, 結果大挫城中博學多才的才子,讓眾才子恨的牙癢癢!”


    ……


    “姑娘,您有沒有聽奴婢說話?”口幹舌燥說了半天也不見姑娘搭理她一聲。


    劉湘婉翻了個白眼:“他們再好與我有何關係,是能幫我繡花還是能幫我穿針引線,更或者似你這般在我耳邊嗡嗡作響,不得安靜。”


    招娣坐在一旁矮凳上,手中捧著針線筐捋順手中的絲線,委屈道:“奴婢費盡心思打聽這些還不是擔憂您整日忙於太太交代的活計,待清閑時與其他姑娘聊天時插不上嘴嗎?”


    劉湘婉揮動手中繡針的手一頓,沒想到招娣打聽這些竟是為她作打算,轉頭與她道:“我錯怪你了,你這般貼心,不若午膳讓趙媽媽去廚房做碗你最愛吃的冰鎮紅豆粥,如何?”


    招娣眼睛一亮,喜不自禁道:“姑娘,你真好。”


    見她高興地不知所以然的樣子,劉湘婉不由扶額,隻是一碗‘冰鎮紅豆粥’也值得她這樣高興,揉了揉發脹的額頭,體恤道:“在繡房陪我刺繡很無聊吧!我見你手中的絲線也捋順差不多,出去尋招銀說話吧!”


    招娣眼神不堅定,最終還是搖頭:“不行,做婢女的怎能將主子獨自留在一旁卻自顧出去玩耍,這點規矩奴婢還是曉得的。”


    “去吧,若是趙媽媽訓斥你,我在旁替你解釋。”劉湘婉一眼便瞧出她的心口不一。


    招娣腳步微動,思索片刻小心翼翼道:“真讓奴婢出去?過後不懲罰我?”


    “我何時懲罰過你?”劉湘婉反問一句,又無奈的頷首:“千真萬確!”隻有打發招娣出去,她才能專心繡屏風,不然又會被她語出驚人的話弄得分神不已。


    招娣笑嘿嘿上前,扯了扯姑娘的衣袖討好道:“可是姑娘讓奴婢出去的,萬一趙媽媽訓斥奴婢,您可一定要幫奴婢說話,且奴婢出去可不是為了玩耍。”


    劉湘婉拍拍她的手背:“我知你是為我出去打探府中的情形,萬一趙媽媽攔著你,讓她過來尋我便是。”


    “姑娘,那……那奴婢先出去看看招銀在幹什麽?”


    劉湘婉揮手,恨不得她立即出去。


    如此一個多月,劉湘婉閉門不出,整日待在繡房刺繡,總算在與太太約定的日子前繡完屏風,看著屏風上幾簇花鮮豔綻放,好似在爭奇鬥豔,再看那遊貓戲蝴蝶,如鮮活一般活靈活現,在搭配繡著色彩斑斕的花瓶,仿若點睛之筆,讓整個屏風既寓意祥和又秀麗端莊。


    這日,王媽媽過來取走屏風,言語中態度竟比往日親昵許多,臉上更是露出些許真實的笑容,隻聽她道:“六姑娘,太太聽說您繡完屏風,特意遣讓老奴過來。”


    劉湘婉頷首,喚她坐下稍等,趙媽媽與招銀招娣一同去繡房,半盞茶功夫招銀小心翼翼的端著托盤出來,托盤上疊著她兩個多月來辛苦繡成的屏風,王媽媽隻是眼睛一瞥就滿臉笑意,彎著腰低聲道:“太太心知這段時日累您受累,讓您好好歇息幾日。”


    劉湘婉臉上露出十分感激的笑容,陪著王媽媽坐了一會兒,見她幾次轉移話題提到三姐,也隻是附和的點點頭。


    三番兩次試探後,王媽媽曉得打聽不到什麽消息,遂起身告退,這時劉湘婉攔住她:“王媽媽且稍等下。”眼神看向趙媽媽:“勞您去繡房將我準備給大姐的東西拿過來。”


    趙媽媽點頭,再次去繡房,不一會兒拿出一個包裹,隻聽她道:“老姐姐,這是我家姑娘給未見過麵侄兒準備的禮物,煩您送賀禮時一並捎過去。”


    “六姑娘……您真是太有心了!”王媽媽不由打開包裹,看到裏麵的東西眼前一亮,伸手摸了摸布料竟是太太上次賞的素軟緞,雖不如蜀錦貴重,但在這蘇州城也算是千金一匹。


    劉湘婉神色恍惚了下,悵然道:“大姐沒出嫁時對我甚好,現在她有了孩兒,我這做妹妹的也沒什麽拿出手的東西,唯有女紅還算出眾,所以給侄兒鏽了幾身小衣服,希望大姐不要嫌棄。”


    王媽媽眼睛直直看著那件紅色肚兜上活靈活現的小老虎,忍不住伸手摸了又摸:“六姑娘有心了。”


    “勞煩王媽媽了。”


    王媽媽斂了斂神色,福了福身鄭重道:“六姑娘放心,老奴定會著人親手交給大小姐。”


    隨後,王媽媽起身告辭,跟隨而來的兩個丫鬟一人端著托盤一人拿著包裹福了福身轉身離開,招娣心疼姑娘走至她身後,輕揉她肩膀兩側,抱怨道:“屏風總算繡完了,姑娘最近可別再動針線,這段時日您沒日沒夜忙著繡屏風,不僅身子清瘦少許便是臉色也不甚好。”


    正院廂房裏,王媽媽著人將屏風打開讓太太過目,太太先是呆愣下後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最後竟止不住大笑:“好,好,六丫頭有功,賞,重賞。”


    王媽媽又讓另一丫鬟打開帶迴來包裹,誇讚道:“太太,這是六姑娘為大小姐家的小少爺準備的小衣裳,老奴摸了摸布料又軟又透氣,小少爺穿上一定會舒服。”


    太太上前兩步,摸了摸布料,低歎道:“六丫頭還知道給她大姐準備禮物,三丫頭卻像孩子一樣不通人情世故,真是愁死人。”


    “太太,六姑娘有心是因為大小姐未出嫁時待六姑娘極好,說到底這也是大小姐未出嫁時結的善緣。”


    太太讚同似的點點頭:“六丫頭心腸確實敦厚。”話音一轉:“最近玫兒天天去六丫頭那,你可有打聽出什麽?”


    王媽媽苦笑:“六姑娘口風緊的很,任老奴如何套話,她始終不肯透露半分。”


    太太頷首:“依六丫頭的秉性,卻是不會自找麻煩。”


    “可不是?不過依老奴看,最近三姑娘長進不少,想必與您苦口婆心教導有關,咱們姑娘毛病雖不少,但她年歲還小,太太慢慢教想必姑娘終有一天會體諒出您的良苦用心,”似想到什麽有意思的事,又道:“適才老奴去六姑娘處,言語中每每提及三姑娘,六姑娘臉色便會滑稽的很。”


    “怎麽說?”太太語氣不虞。


    王媽媽拿起右手的絲帕輕捂嘴角,忍笑道:“咱們姑娘哪裏有靜的時候,可六姑娘與她正好相反,靜的不行,您猜這兩人在一處,誰更難受?”


    太太想想噗呲笑了:“三丫頭若有六丫頭一半懂事,我就謝天謝地了,還好二丫頭被禁足,不然有她這顆老鼠屎攪著眾人,說不得又攛掇玫兒做傻事。”


    王媽媽寬慰:“近日三姑娘脾性收斂不少,辦事也日漸穩重,您可寬心不少。”


    太太似想起什麽,冷不丁道:“月初大丫頭來信說,已經找到一位從宮裏放出來的教養嬤嬤,正好跟隨送禮的人一同迴來。”


    “這可太好了。”若請來的嬤嬤把三姑娘的陋習改正過來,太太定能舒心不少。


    “對了,這次去給安國公府送賀禮,你跟著一道去,主要替我看看大丫頭日子過得是否如她所言,從小到大,她什麽事都不用我操心,嫁人後每每來信隻報喜不報憂,我雖心安可心底到底忍不住擔心她,唯有派你替我走一遭,若她過得真好,我才能放心。”


    可憐天下父母心,三個孩子中,翊哥是男丁,自有老爺操心惦記,除了衣食住行,其他事上她根本插不上手,三丫頭是麽女,最是受她溺愛,唯有大丫頭從小懂事貼心,為她排憂解難,出嫁二載,她卻在沒同女兒見過麵,還好明年春,老爺升遷迴京,到得那時,她們母女方能相見。


    聞言,王媽媽眼眶微紅:“太太放心,老奴去王府後,一定好好打聽。”


    “如此甚好……”


    王媽媽突然想起一件事:“太太,我們此次去安國公府送賀禮,可要往本家送些東西。”


    太太冷哼:“送了也是白送,即便日後我們迴京,府中還能多優待我們不成?不過睿哥如今尚在府中,咱們府中的情形他怕是也了解七七八八,還是備些東西送迴去為好。”掂量片刻後,囑咐王媽媽派人去城中商鋪裏尋些上等布料、藥材送迴去。


    第52章 倒黴煞星


    自從完成太太交代的任務, 劉湘婉時刻緊繃的心神一鬆, 躺在床上過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悠閑日子, 這日陽光明媚, 和風徐徐, 懶惰的她伸伸懶腰覺得不能再這般飽暖思□□, 遂決定出門透透氣, 於是在趙媽媽欣喜的目光下帶著招銀在府中各處聽風賞景,徒留趙媽媽及招娣二人看家, 招娣不滿,在身後噘嘴跺腳道:“姑娘,奴婢也想同您一同去?”


    劉湘婉趕緊揮手, 安撫道:“留你看家, 我最為放心。”實在是怕了招娣寡噪的聲音,若是帶她同去,哪還有心情賞花看景,怕是一路上被她嘀嘀咕咕聲弄得頭腦發脹。


    許是老天爺見不得她日子過得太過悠閑, 剛走到一處涼亭坐下休息片刻,看看這周圍的綠樹環繞及假山瀑布,便見貴客之一的魏廷茂帶著小廝往她方向走來,她躲避不及,唯有假裝站在一旁欣賞微風吹動柳樹使其軟弱搖擺的樣子。


    待對麵之人離她上有幾步遠,緩緩收迴眼中驚歎之色,低聲對身後招銀說了句話,方麵帶笑容的福了福身:“魏大哥好。”


    魏廷茂在此偶遇劉湘婉, 也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此事怕是隻有他本人清楚,看著麵前恭敬有禮與他招唿的小人,挑挑眉:“六妹妹不去上課怎跑到此處來,莫不是故意逃課來此處欣賞異樣的景致。”


    劉湘婉低著頭,看著繡鞋上的花紋,小聲道:“不敢欺瞞魏大哥,小妹已有些時日未去學堂上課,今日來此母親也是準許的。”言外之意,她身為府中千金,想來此處賞花看景難道還要跟他這個客人事先報備不成,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怪不得!我道已有月餘未見六妹妹去學堂上課,原是事出有因。”除了第一次貿然闖入秦夫子課堂被他訓斥出來,下課後偶遇府中眾千金後,後來幾次去學堂聽課,總能遇到府中其他幾位千金卻再未見過眼前之人。


    也許是心有所感,麵對危險之人她不自覺汗毛豎起,就像此刻,有了危機感的劉湘婉又對其福了福身:“此處風景我已看完,就不多在此逗留,魏大哥您請自便。”說著對身後的招銀使了使眼色,主仆二人抬腳欲要離開。


    魏廷茂腳步一挪,直直擋在劉湘婉麵前,使得她緊皺眉頭,抬頭道:“魏大哥這是何意?”


    “六妹妹上次之妙語連珠,讓魏某好生感歎,遂想再次向六妹妹討教一二。”


    劉湘婉腳步後退一步,淡淡道:“魏大哥說笑了,那日我所言不過是取巧罷了,哪裏值得你如此誇讚。”


    “六妹妹太過自謙,有時候取巧也在一個‘妙’字不是?”


    “魏大哥到底有何事?”劉湘婉不解這人為何阻她離開,忍不住問。


    魏廷茂見她臉色緊繃,隱隱有發怒之相,淡笑道:“隻是覺得六妹妹說話頗為風趣,想與你聊聊天罷了!”


    “記得那天我與二姐爭論過男女有別之事,不知魏大哥是否記得?”


    魏廷茂一本正經的頷首附和。


    “既然魏大哥還記得,不知為何還要阻我離開,若是被人看見,這不是讓我……”


    “自打嘴巴!”魏廷茂接過她的話。


    劉湘婉漲紅著臉:“知道還明知故犯!”


    “哦?原來六妹妹想說的‘明知故犯’。”


    劉湘婉氣憤:誰同你爭論這個了!


    立在身後的招銀見不得自家姑娘受委屈,上前一步護著她,聲色厲苒道:“魏少爺,我家姑娘年紀尚小,經不起你這般開玩笑。”


    再看魏廷茂身後的小廝同樣一臉憤憤不平,反駁道:“主子說話,哪有奴才插嘴的份!”


    “豆包!休得無禮!”魏廷茂眸光掃了掃他,對劉湘婉歉意道:“我這小廝從小服侍在我左右,性子不免有些乖張,待我迴去好好教訓他。”


    劉湘婉主仆二人恍若不聞,皆被這小廝的名字雷倒,魏廷茂雖樣貌俊朗但也魁梧奇偉,一看日後就是領軍的將士首領,在看跟在他身後的小廝身材同樣五大三粗,隻不過年齡比他主子稍小點,沒想到起了這麽個與他身材不符的名字,越看這小廝越覺得好笑,直至忍不住拿起絲帕遮住嘴角的笑意。


    那小廝顯然明白她們二人因何發笑,想反駁又懼怕少爺的目光,唯有氣憤的低頭暗罵,心裏合計著曲終人散後如何哀求少爺重新為他取個名字。


    見麵前的小人有了笑模樣,魏廷茂明知故問道:“六妹妹因何發笑?”


    劉湘婉麵色不自然的咳了咳:“你這小廝名字取得甚為貼切,很有意境。”


    “豆包,還不謝謝六姑娘對你的褒獎。”


    豆包整張臉苦成一團,就差眼角落淚,弓著身啞音道:“奴才謝過六姑娘的誇獎。”


    劉湘婉頓了頓,淡淡道:“不知魏大哥還有事嗎?若無,母親還候我過去請安。”


    “不知六妹妹何時去上課?”


    “待我給母親請安後問問她的意思。”


    魏廷茂身子一轉,麵帶疑惑道:“魏某心中尚有一疑問,不知六妹妹可否告知?”


    劉湘婉想了想,臉色澀然道:“實不相瞞,琴棋書畫,詩詞歌賦,針織女紅除了女紅我尚能拿出手,其他真是不堪獻於人前,遂魏大哥所疑之事,以我鄙陋的學識怕是解答不了你心中的疑惑。”


    “我還未說,你又怎會不知?”


    事已至此,劉湘婉唯有道:“若我知道,定知無不言。”


    “不知六妹妹為何一直喚我魏大哥而不是魏哥哥,倒顯得十分生分?”


    劉湘婉惱羞成怒,若不是她年歲尚小,定當此人視為登徒子,看著正氣稟然實則花拳繡腿之徒,冷冷道:“我雖學識不多,但尚能分清家人與外人之區別。”


    魏廷茂心思一轉,卻在意她說的那兩個字,“家人”與“嫁人”音相似意卻截然相反,嘴角不由上翹:“原來六妹妹竟一直把我當做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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