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姨娘坐在黃姨娘旁邊,拿起絲帕撚著嘴角笑道:“五妹,太太說的對,若有時間也去三姐那坐坐,聽我們五姑娘說,六姑娘的女紅乃五妹親手所教,不知五妹閑暇時,能不能指點指點我們五姑娘。”


    黃姨娘還未開口,太太便冷臉訓斥道:“張姨娘,你說話也不過過腦子,黃姨娘如今還有宴哥要照顧,哪有時間指點五丫頭女紅。”


    張姨娘也不生氣,淡笑著點頭,可是無論是臉色還是神態都好似在挑釁太太,您說我應,但我想怎樣依舊怎樣。


    你能奈我何!


    太太氣憤的直接黑了臉。


    張姨娘雖深得老爺寵愛,但一直記恨太太利用田姨娘陷害她之事,所謂大樹底下好乘涼,既然有老爺為她撐腰,為何還要似之前那般尊敬太太,以前那般尊敬太太,太太不還是照樣想打殺她。


    遂張姨娘不顧太太黑臉,強拉著黃姨娘的手:“看三姐這糊塗腦子,宴兒這般小,哪能離得了五妹,既然五妹沒有時間去三姐的院子喝茶,那三姐便去五妹那討杯茶喝,五妹可會歡迎?”


    黃姨娘淡笑,這會可真是神仙打架,小鬼跟著遭殃。


    見張姨娘一直等著她迴答,黃姨娘笑著說:“隻要三姐不嫌棄我那茶不好喝就行……”


    “不嫌棄,不嫌棄!”聞言,張姨娘笑的合不攏嘴。


    太太拉著臉,眼神如刀一般掃過眾人,眾人身子一顫,紛紛低頭噤若寒蟬,隻有張姨娘至始至終嘴角上翹,遂道:“姑娘們先迴去吧,今兒因宴哥滿百日,放你們一天假,夫子那邊我已經打好招唿。”


    即便屋內劍拔弩張,但仍抵不住姑娘們臉上的喜色,站起來紛紛對太太福身,滿臉笑容的緩緩退出去。


    第16章 論新舊人


    隨著姑娘們離開,屋裏隻剩下太太及幾位姨娘,太太眼神陰翳的看向張姨娘:“我知老爺寵愛你,但你也不能一直霸著老爺不放,莫不是忘了,這府裏還有其他幾位姨娘……”


    太太不懂張姨娘因何如此受老爺喜愛,論容貌才情不及黃姨娘,論溫柔體貼不如沈姨娘,論知書達理更不如趙姨娘,偏她總能使手段留住老爺。


    可恨可氣至極!


    想及此,太太淡淡撇了眼其他人,眾人紛紛低頭,唯有李姨娘身體一僵,不得不硬著頭皮說:“三妹,即便你愛喝粥,也得給眾姐妹留點湯不是?”


    ……


    噗呲!


    張姨娘指著李姨娘笑的樂不可支:“二姐,你可真會比喻,從四品知府竟被你比作一碗粥,若是老爺知道,真想知其臉色,哈哈……”


    李姨娘漲紅著臉,磕磕巴巴解釋道:“三妹,姐姐……姐姐不……不是這個意思。”


    其餘幾位姨娘拿起絲帕捂住嘴角,其意不言而喻。


    見此,太太狠狠瞪了李姨娘一眼,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又見張姨娘現今在她麵前敢如此得意放縱,額頭狠狠抽搐兩下,拿起手邊的茶杯,冷冷道:“張姨娘,你放肆了!”


    清冷的聲音從上麵傳來,張姨娘斂了斂臉上的笑容,起身對太太福了福身,肅容道:“太太,妾錯了,妾日後定謹言慎行。”


    太太冷哼道:“知道就好,到底是小門小戶教養出來的,入府這些年竟一點尊卑規矩也沒學會。”


    “太太說的是,妾怎敢跟太太攀比,太太出身名門,閨中千金,妾乃……唉……也許正是因妾身世不堪,老爺才會格外憐愛妾吧!”


    比你身世更不如的田姨娘也不見其深得老爺憐愛,如今她這般說豈不是明目張膽與我作對,想及此太太猛地摔碎手中的茶杯,怒斥而道:“張氏,莫不是仗著老爺的寵愛,以為我奈何不了你,且不要忘了,這後宅誰是主,誰是仆?”


    幾位姨娘身體一顫,忙從位子上站起來對其跪下,異口同聲道:“太太息怒……”這等大逆不道的事,她們既不敢想更不敢做。


    一字一句狠狠敲在張姨娘心尖,使她臉色瞬間慘白,身體更是搖搖欲墜,太太說的沒錯,無論她如何得老爺喜愛也改不了太太是大婦,她是妾這個事實,良妾說的再好聽也還是妾,是老爺閑暇時寵愛的一件上不了台麵的玩物,而太太卻是這個家唯一能與老爺平起平坐的結發夫妻。


    太太一擊必中,見張姨娘慘白著臉,臉上的怒色緩了緩,嘴角微微上翹:“張姨娘,你且記著,不論老爺是人還是一碗粥,若你一直霸著不放,小心引來眾怒,需知人無百日好,花無百日紅,當你容顏日漸老去,老爺卻是日日納新,那時得罪眾人的你,該如何自處。”


    對老爺說,女人如衣服,衣服可以隨著心情日日換新,可對這後宅裏的姨娘來說,老爺是金是銀更是她們從一而終一直期盼的丈夫。


    即便被太太點名身份上的差距,張姨娘依舊梗著脖子直立著,支撐她身上的一股勁便是老爺對她的寵愛,如今被太太一而再再而三的戳穿痛處,整個人如霜打的茄子沒了精神,頹喪著肩,緩緩屈膝跪下:“妾知該如何做了!”


    太太冷哼一聲,環顧眾人清冷道:“老爺不是我的,也不是你們的,不要仗著老爺對你們的寵愛,忘了自己的身份及本分,且記住,蹦躂的在高,也有摔下來的時候,隻是不知那時候老爺是否還願意接住你……”


    眾姨娘屈膝,額頭輕輕碰地:“太太教訓的是。”


    王媽媽立在身後笑著打岔:“太太,雖然現在這季節地不涼,但讓姨娘們一直跪著,畢竟對膝蓋不好,老奴可是知道,您是最心疼姨娘們的人?”


    太太眼一眯,嘴角上翹:“就你這老叟貨會說!”看著下麵的眾人淡淡道:“起來吧!”


    眾姨娘低聲道:“是。”


    “哪裏是老奴會說,最重要還是您心善。”


    眾姨娘也跟著附和:“王媽媽說的是,太太心善。”


    太太同她們笑著說了會兒話,隻是淡著張姨娘,半個時辰後,臉色倦怠對其揮手:“今兒就這樣……你們下去吧!”


    眾人緩緩舒口氣,腳步輕盈的退下。


    出去後,張姨娘鐵青著臉也不與眾人打招唿直接帶著丫鬟離開了。


    李姨娘許是因為在廳堂說了那句惹人招笑的話,臉色緋紅的對大家點點頭也走了。


    剩下三位姨娘,對視一眼,頗有些哭笑不得,三人結伴而走,因黃姨娘不愛說話,沈姨娘便一直拉著趙姨娘開玩笑,冷不丁聽其道:“怎麽看著四姐最近圓潤不少?”


    趙姨娘身體僵了僵,扯扯嘴角:“有嗎?你不說我都沒注意,怕是因為春困秋乏,這秋天快到了,心寬體胖吧!”


    話一出口,沈姨娘恨不得打自己嘴巴子一下,又見趙姨娘臉色不自然,尷尬的對其笑笑,隨即心裏一歎,自己這張臭嘴,一下子就將趙姨娘給得罪了!


    不到片刻,趙姨娘與她們二人匆匆說了兩句話,臉色不虞的與她二人道別。


    沈姨娘看其倉惶離去的背影,忍不住嘖嘖嘴:“五姐,你覺不覺得四姐有些怪?”不過就是說了她一句胖了,至於這樣生氣嗎?


    黃姨娘淡淡一笑,至始至終沒說過一句話。


    沈姨娘自覺無趣,遂也不再理她,越過她直接走了。


    黃姨娘倒是無所謂,平日她就不與其他人往來,遂帶著奶娘迴院子,待在轉角處看到女兒的身影,臉上忍不住露出笑意:“姑娘可是在等妾?”


    劉湘婉眨眨眼,又問:“早晨出來的匆忙,沒來得及與姨娘說上話,不知今兒身體可還好?”


    “好多了,姑娘不用擔心。”


    可能是季節轉變,前幾日黃姨娘晨起時總是忍不住幹咳,青衣紫衣擔憂她的身體,想去稟告太太,請大夫過府看診,可姨娘說什麽也不願意,青衣便偷偷說與劉湘婉聽,劉湘婉知道後,便讓趙媽媽趁著月休去藥鋪抓了幾服藥迴來,親自去廚房熬好,盯著姨娘喝下,待服用幾幅藥後,姨娘漸漸止住了咳。


    “姨娘總是這般不在意自己的身體,宴哥這般小,我和他都離不開姨娘。”劉湘婉看了看身後被奶娘抱在懷裏的弟弟,嗔怒看著姨娘。


    “好,好,姨娘錯了,”黃姨娘伸手攏起女兒鬢角的碎發,問道:“姑娘,最近功課可好?”


    劉湘婉無奈的攤攤手:“姨娘,除了女紅,女兒怕是沒有其他能拿出手炫耀的……”她還是很有自知自明,即便比其他人重活一世,但她真的什麽都平平,讀書一般,描紅一般,繪畫更是一般,總而言之,唉……連她這個人也一般般。


    黃姨娘見她頹喪著臉,忙開解道:“姑娘可曾聽過千慮之計,有劣於一慮之得;百藝之能,有粗於一技之習。”


    到底是親母女,劉湘婉如何聽不出姨娘話裏的安慰,她伸伸舌頭,討好道:“姨娘是想告訴我,縱使我考慮千般,也不如專心考慮一件事;縱使我百般技藝都學在身,也不如會一門嫻熟的技能,也許我的一技之長,正是補他人之短處。”


    黃姨娘頷首:“姑娘已有一樣閨中女子能拿出手的女紅,這已遠遠超過其他人,至於其他技藝也隻是豐富姑娘的學識及閑暇時增添姑娘的樂趣而已。”


    劉湘婉噗呲笑出聲:“姨娘,可沒有您這樣自賣自誇自家人的……”笑了一會後,她收斂臉上的笑容,一般正經道:“不過我臉皮厚,覺得您誇獎的甚是道理,然哉!善哉!”


    黃姨娘稍稍愣住,隨後拿起絲帕捂著嘴角輕笑,又覺得不甚對,點了點她的鼻子:“淘氣!”


    “姨娘,不歡喜嗎?”


    “你啊……”


    身後伺候她們的丫鬟忍不住紛紛笑出聲。


    難得母女倆有這般輕鬆自在的時刻,周圍又沒有外人,劉湘婉歪了歪頭,趁其不注意挽著她的胳膊,嬌聲嬌氣道:“姨娘……”


    擱在二人身後不遠處的二姐,因其他事耽擱了一會兒才從正房旁的耳房走出來,當看到黃姨娘與六妹的身影,立馬帶著丫鬟躲閃到一邊,待她們母女有說有笑離開才緩緩走出來,也不知為什麽,本可走其他路迴到她的院子,她卻偏偏選擇跟在她們身後,沿路看她們母慈子孝、舔犢情深。


    大約跟了一刻鍾時間,二姐臉上的神色越發猙獰,有羨慕有嫉妒更多的是心裏的怨恨,憤恨的撕扯手中的絲帕,心裏埋怨老天不公,若她姨娘活著該有多好,她也不用活的這般艱辛這般累,更不用為了討好太太、巴結三姐成了府中眾人的笑話。


    溫情脈脈說著悄悄話的母女二人絲毫不知她們此刻被人記恨上了……


    不過即便知道,她們也不會在意,母女二人迴到黃姨娘的院子,宴哥早在半路就被奶娘晃悠悠的哄睡了。


    第17章 母女談心


    內室,青衣站在黃姨娘身後,劉湘婉端起剛泡好的茶杯,翻開茶蓋輕輕吹弄水中的茶葉,輕聲問:“姨娘,手頭銀子可還夠用?”


    以往姨娘攢得月例都給了她,手頭定無多少存銀,如今生了弟弟,雖然宴哥出生後也有月例,可架不住還有個奶娘,為了他身體健壯,奶娘必須每日進補,以保證其奶水充足,姨娘及弟弟每月那點例銀怕是根本不夠用……


    聞言,黃姨娘歎氣道:“姑娘,你小小年紀,怎這般愛操心,雖添了你弟弟,但他也有月利,而他的例銀差不多都用在奶娘身上,至於我的月例,根本就沒動,因為沒什麽花錢的地方……”


    這府中,即便身為主母的太太,為了博得老爺的尊重與喜愛,每日也是輕妝淡抹,更不用說其他姨娘,為了吸引老爺的目光,就差脫光了衣服站在他麵前,隻有黃姨娘滿不在乎,也許是天生麗質,人淡如菊,便是輕輕一瞥,也難掩她身上清雅脫俗之氣質。


    小時還罷,年歲漸大後,劉湘婉總是忍不住想:她這淡然的性子是隨了姨娘還是因穿越前所受的教育有關,對眾女奪夫的內宅爭鬥真真是既反感又無奈。


    劉湘婉飲了口茶,到底怕姨娘騙她,放下茶杯便道:“姨娘,以前您給我的銀子,我一直攢著呢,日後若您手頭緊,定要同我說。”


    唉!


    窮,太窮了,這是唯一令劉湘婉發愁的事。


    親爹靠不住,姨娘不受寵,太太似賢惠,姐妹總相爭,要想在這爾虞我詐的深宅內宅安穩的活著,跌跌撞撞摸索要領的她明白三點:首先要學會韜光隱晦,其次要學會溜須拍馬,最後便是腰纏萬貫,銀子!充足的銀子!安身立命的銀子!隻有這樣才能守護姨娘及幼弟……


    黃姨娘淡笑著點頭。


    “姨娘,我們離開後,太太可有為難你?”


    “並無。”


    劉湘婉緩緩唿出口氣,還好,還好!


    “姨娘,今日請安您可聽出來太太話裏言外之意?”


    黃姨娘微微點頭:“如何聽不出,太太想利用我打壓張姨娘。”


    近段時日張姨娘越發肆無忌憚,仗著老爺寵愛她,今日太太打首飾,明日她便哀求老爺,將蘇州府內首飾名匠喚入府中,這邊太太喚府裏女紅做新衣裳,那邊張姨娘便喚成衣鋪子的繡娘進府量體裁衣,午膳太太吩咐廚房做湖北鹵鴨,晚膳張姨娘便喚人說老爺晚膳想吃河南的道口燒雞,如此這般,府中眾人如何看不出張姨娘暗暗與太太較勁。


    “姨娘說的是,最近張姨娘風頭正盛,且明目張膽的與太太對上,偏老爺寵愛張姨娘,太太又不能拿她怎樣,隻能借他人之手與張姨娘打對台。”這就是傳說中的借力打力。


    “唉,隻是不知太太怎麽會想到我?”黃姨娘想到不久前,太太借李姨娘之口攀扯張姨娘,反被張姨娘嘲笑,心裏不禁哀歎。


    劉湘婉神色頗為苦惱,歎氣道:“姨娘,您容貌才情居於其他姨娘之首,如今又為老爺誕下宴哥,且即便得寵也淡然低調,這樣好的人選,太太怎能放過……”


    這年頭低調做個小妾也不容易,太出眾打眼,太低調好欺負,唉!


    “唉……”想及此,黃姨娘唯有抬起。


    她如何不知,當年不甘不願委身劉仲修,直到後來生了姑娘,為了讓她平安長大,一直恪守本分,不僅想法設法的避著老爺,更不敢與其他姨娘走的過近,生怕惹出風波是非,沒想到她如此躲避,仍避不開是非。


    若是劉仲修得知,他百般算計,千般謀劃,還是將黃姨娘推入旋渦中該是怎樣的心情。


    “姨娘,既然太太發話,您就常帶弟弟過去請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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