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媽媽扶著太太迴到內室,幫其寬衣、除去頭飾,忍不住擔憂道:“太太,您不知三姑娘為您親自下壽麵,不小心將手燙傷了。”


    太太一著急,忙轉身向外走,王媽媽忙說:“太太莫急,莫急,老奴以遣人為三姑娘抹了燙傷膏。”


    太太臉色不虞,訓斥道:“你這老貨,怎不早說玫兒受傷之事?”


    王媽媽低著頭,委屈道:“三姑娘囑咐老奴,不讓老奴告訴太太,怕您擔心,老奴這不也是心疼姑娘,又不忍心隱瞞您,這才……”


    太太迫不及待問,聲音難掩焦急:“燙傷可嚴重?可會留下疤痕?可有喚大夫過府?”


    “太太放心,不會留疤,老奴親自去看的。”


    “這孩子怎還這般毛躁,那壽麵有的是人下,非她要去廚房遭那罪,還把手給燙傷了,唉……”


    王媽媽哪裏聽不出太太話裏隱含的欣喜,忙附和道:“太太這話老奴可不愛聽,這是三姑娘的一片孝心,偏您這般說。”


    太太嘴角含笑,猛然想起什麽,忙問:“我記得三月前家裏有送來過‘雪蓮膚凝膏’,據說此膏活血化瘀,生肌活膚之療效。” 忙揮手讓她翻找:“你快找出來,給玫兒送去。”


    王媽媽拍了拍額頭,忙不迭道:“瞧老奴這記性,太太不說,老奴都給忘了,我這就去取。”


    找到後喚菱香送去,並囑咐道:“切記,親自為三姑娘塗抹。”


    菱香笑著點頭:“媽媽放心。”


    迴到內室,扶著身著內衫的太太躺在床榻上為其捏腿:“太太,依老奴看,今日除了大爺和三姑娘的賀禮外,倒屬六姑娘的賀禮很是別出新意。”


    二少爺送的和田玉再好,還能的比過太太陪嫁的裏麵那些金銀玉石,三少爺更不用說了,整個一紈絝子弟,二姑娘、五姑娘送的荷包鞋襪,根本無法比之府中的繡娘,四姑娘、五姑娘壽禮雖花了心思,但到底不如六姑娘獻的團扇,尤其上麵繡的紅梅報喜圖甚是喜慶、寓意又好。


    太太輕‘嗯’一聲,狀似無意道:“六丫頭的女紅越發出彩了。”


    “太太說的是,老奴瞥了一眼,團扇上麵繡的梅花好似真的一般,鮮豔欲美。”


    “到底是黃姨娘教養出來的姑娘……”太太閉眼前嘴角輕聲低喃了一句。


    耳邊聽到太太均勻的唿吸聲,王媽媽候了半刻鍾,方腳步輕盈的退出去。


    書房,老爺鐵青著臉看著行哥,怒急而道:“孽子,給我跪下。”


    行哥神色呆愣,不知何事惹爹爹生氣,不過見他怒形於色,膝蓋一軟,噗通跪在地上,瑟瑟道:“爹爹,孩兒可是犯了什麽錯?”


    今兒太太過生辰,他哪裏敢放肆,既沒有調戲丫鬟又沒有私下鬥蛐蛐,怎還惹爹爹不高興,頗有點百思不得其解。


    剩下兄弟三人互相看了一眼,忙跟著跪下。


    老爺猛地站起來,對其就是一腳:“孽子,文不成武不就,整日遊手好閑,不好好讀書,偏去弄那些不正經的東西,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行哥趴在地上癟癟嘴,委屈道:“爹,您到是把話說明白啊?兒子不解?”


    “好,好,還不承認?我且問你,送你母親的‘養顏膏’哪裏來的?”


    “鋪子裏買的……”


    劉仲修黑臉質問:“什麽鋪子?”


    行哥縮著脖子,低聲道:“胭脂鋪子……”


    聞言,劉仲修大喊劉鐵:“去拿我的鞭子來!”


    行哥嚇呆了,長這麽大,爹爹雖時常罵他,可從未動過手,嚇得趕緊抱住他爹的大腿,哭嚷道:“爹爹,兒子錯了,您就饒我這一迴吧,日後……日後……兒子再也不去了!”


    劉仲修眼睛一瞪:“還‘日後’,我看你是賊心不死,今兒老子要是把你打癱了,打殘了,後半輩子老子養你一輩子,也省得你出去給老子禍害人。”


    要麽把他打怕了,今後改邪歸正,要麽把他打殘了,不出去惹是生非!


    隻此兩條路,在無其他辦法!


    劉家本就是行武出身,他爹、大哥皆是武將,隻有他自小不愛舞刀弄槍,偏喜讀書習字,遂長大後一反常人的考上文狀元,猶記他爹拍著他的肩膀,粗獷道:“老子半生戎馬,朝堂上那幫文縐縐的老家夥,總是嫌我文墨不通,粗鄙狂傲,現下又如何?老子歹鳥出好蛋,氣死他們,哈哈……”


    到底從小受家中渲染,骨子裏有一股暴虐氣息,自當官外放後,周圍皆是文人墨士,不自覺慢慢平息體內的暴虐之氣,不過……今日卻被這孽子生生毀掉這半生的儒家修養。


    劉鐵聽老爺一口一句‘老子’,心裏咯噔一下,老爺這次怕是真的怒火中燒,竟將兒時常掛在嘴邊的話氣的不顧形象說出來,真替三少爺捏把冷汗。


    “劉鐵,你也不聽老子吩咐了?”劉仲修黑著臉,眼神似箭般盯著他。


    劉鐵打了個寒顫,忙道:“奴才這就去取。”


    這下,行哥真是怕了,抱著他爹大腿眼淚鼻涕流了一臉,邊哭邊喊:“爹,我錯了,從今後再也不敢了,”又轉頭看向其他兄弟三人:“大哥、二哥、四弟……你們快幫我求求情?我錯了……”


    翊哥剛想張嘴,他爹眼神一掃,嚇得裏忙低下頭。


    劉仲修冷哼一聲:“誰敢求情,便視同罪。”話音一轉,又道:“往日我公務繁忙,唯有閑暇時考察你們功課一二,不料竟讓你們越發懈怠,不知何所為,何所不為?”


    這麽會功夫,劉鐵取了鞭子過來將其遞給老爺,劉仲修接過,放在手心拍拍兩聲:“去門口守著,任何人不許入內,但有闖入者,我便拿你是問。”


    “是!”劉鐵肅著聲,恭敬道。


    如此這般,行哥早就嚇得神魂分體,哆嗦道:“爹,爹,您饒了孩兒吧!日後兒子定好好讀書,再不會懈怠!”


    劉仲修半彎著腰,拿著鞭子微抬行哥的下巴,緩緩道:“知道什麽叫吃一塹長一智嗎?”


    行哥忙點頭,抖著音:“爹,爹……,孩兒知道了,以後再也不敢了!”


    劉仲修摸摸行哥的腦袋,神色柔和些許,張口卻道:“仁哥,我且問你,君子有九思,是哪九思?”


    被點名的仁哥有些發蒙,但還是朗聲道:“君子有九思:視思明,聽思聰,色思溫,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問,忿思難,見得思義。”


    “何意?說給你三弟聽聽?”


    “君子在九個方麵多用心考慮:看,考慮是否看得清楚;聽,考慮是否聽得明白;臉色,考慮是否溫和;態度,考慮是否莊重恭敬;說話,考慮是否忠誠老實;做事,考慮是否認真謹慎;有疑難,考慮應該詢問請教別人;發火發怒,考慮是否會產生後患;見到財利,考慮是否合於仁義。”


    “行哥,你可聽明白?”


    行哥忙不迭點頭。


    這迴,劉仲修眸光看向翊哥,問道:“翊哥,何為君子三德,三畏,三樂,三戒,三思,三變,三省,三愆?”


    翊哥挺直腰板,神色平淡道:“君子有三德:仁而無憂、知而不惑、勇而不懼;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聖人之言。君子有三樂,而王天下不與存焉,父母俱存,兄弟無故,一樂也;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二樂也;得天下英才教育之,三樂也。君子有三戒:少壯時,血氣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壯也,血氣方剛,戒之在鬥;及其老也,血氣既衰,戒之在得。君子有三思:少而不學,長無能也;老而不教,死無思也;有而不施,窮無與也。君子有三變:望之儼然;即之也溫;聽其言也厲。君子三省:為人謀而不忠乎?與朋友交而不信乎?傳不習乎?君子三愆:言未及之而言,謂之躁;言及之而不言,謂之隱;未見顏色而言,謂之瞽(gu)。”


    “將其意說給你三弟聽聽。”


    翊哥微微頷首:“三弟,你且認真聽。”


    “君子有三德,仁義、智慧和勇敢,仁義善良的人沒有憂慮,智慧的人沒有疑惑,勇敢的人沒有害怕的事物。君子有三畏,一敬畏天道命運,二敬畏父母長輩,三敬畏聖人說過的話。君子有三樂,一是父母健在,兄弟姐妹也都活著,二是做人做事無愧於天地,對得起自己的良心,三是得到了良好的學問。君子有三戒,一是戒色,少年時期,精氣為凝,要戒色,二是戒鬥,壯年時期,血氣方剛,不要與人打架爭鬥,三是戒得,老年時,身體衰弱,不要計較得失。”


    翊哥頓了頓,眼角瞥了瞥爹爹的臉色,見他神色並無異樣,心中不由舒口氣,繼續道:“君子有三思,一是小時不學習,成人後沒有才能,二是老時不教別人,死後無想念,三是富裕卻不願意施舍給他人,跟窮人一樣。君子有三變,遠看他的樣子莊嚴可怕,親近後方知溫和可親,聽他說話嚴厲不苟。君子有三省,一是替他人做事有沒有盡心竭力,二是與友人相處有沒有誠信,三是夫子布置的課業有沒有按時溫習。君子有三愆,一是沒到說話時就先行說,這叫躁,二是該說的時候又不說,這叫隱,三是說話不看對方,不注意他的臉色,這叫瞽(gu)。”


    “行哥,你可聽明白?”


    行哥咽了咽口水:“爹,我聽明白了,也知錯了!”


    劉仲修淡淡道:“行哥,莫說爹對你心狠,若你能答出我所問,今日便饒過你?”


    行哥眼神閃躲,剛才爹爹考大哥二哥之題,若是他……根本答不出,但若不答,定跑不了一頓狠打,萬一……爹心疼他,出的題目簡單呢?


    興許爹爹隻是嚇唬他!


    ……


    佛主保佑,今日若能免我皮肉之苦,信徒定日日焚香跪拜。


    阿彌陀佛,我佛慈悲……


    行哥心一橫,赴死道:“爹,您出題吧!”眼神不自覺瞥向大哥、二哥,希翼他二人在緊要關頭給點提示。


    翊哥、仁哥苦著臉,他們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在爹爹暴怒的威儀下,雙雙垂下頭。


    劉仲修冷哼一聲,行哥立馬站直身體,心理那僥幸的小心思徹底破滅。


    隻聽,劉仲修問道:“何為君子?何為君子之道?”


    嗚唿哀哉!


    悲矣!


    前兩日好似夫子堂上講過,可他當時隻顧玩新買的蛐蛐,哪裏聽得進去,眼下這般……還不如不知道,最起碼挨打也認了,可這似會似不會的糾結心情,真真是鬱悶死人。


    行哥眼光四處亂晃,突然瞥見四弟袖子裏麵的手指悄悄冒出‘三’頭,咳了咳:“君子之道有三……”


    劉仲修如何看不到,眼一眯聲音越發和藹:“哪三道?”


    “這……爹……兒子……”行哥眼神閃躲,磕磕巴巴,就是答不出來。


    劉仲修笑著拍拍手中的鞭子:“看來你答不出來了……也不枉你挨這頓打?”


    話音一落,鞭子狠狠甩落在行哥後背,隻聽‘啪’的一聲,行哥如殺豬般嘶吼大叫,他長這麽大,姨娘寵愛,爹爹憐惜,哪遭過這般罪,尤其這次爹爹鐵了心,下狠手收拾他,真真是身心都疼的死去活來,剛要抬眼哀求,見爹爹第二鞭又至,嚇得猛地跳起來,這麽一動一抻,後背如火燒般疼的他齜牙咧嘴。


    行哥不管不顧,繞著書房跑,邊跑邊叫:“爹……爹,我錯了,日後定好好讀書,在不……”這話剛說一半,又一鞭子應聲而落。


    “啊……啊……啊……爹……疼……”


    劉仲修冷聲道:“若你乖乖讓我打,最多也就五鞭,如今我隻是略微責罰,你竟不顧規矩落荒而逃,真真是氣煞我也,我劉家兒郎,武要保家衛國,戰死沙場,文要定國安邦,憂國憂民,可如今似你這般膽怯作為,真是丟盡了我劉家的臉麵。”


    揮起鞭子一下又一下狠狠的甩在他後背,勢必讓他記住教訓。


    見此情形,翊哥對仁哥使了眼色,二人一個抱住爹爹的胳膊,一個抱住腿,翊哥聲音難掩焦急:“爹,求您別打了,三弟已被您打得血肉模糊,虛弱不堪,想必已長了記性,日後萬不會在這般頑劣,求您饒了他吧!”


    “是啊,爹,求您看在兒子們的麵上饒了三弟吧!他隻是玩心重而已,若日後……日後大哥跟我定多加督促,改掉他身上的惡習。”


    軒哥什麽也說不出來,小小年紀的他早就嚇得在一旁哇哇大哭……


    守在門外的劉鐵嚇得直冒冷汗,老爺這迴真動怒了!


    第13章 說風涼話


    盛怒之下的劉仲修看著書房中跪在地上的四個兒子,翊哥和仁哥緊緊抱著他的胳膊與腿,行哥滿身是血的趴在地上,明哥在一旁哇哇大哭,內心苦澀不已,難道他盼子成龍錯了不成?


    耳邊又聽見整個身子蜷在一起發出痛苦哀叫聲的行哥,嘴裏斷斷續續道:“爹……爹……我……錯了……爹……”


    刹那間,劉仲修神色頹廢,隨手將手中的鞭子扔在地上,低沉道:“行哥你太讓爹失望了,你等自出生以來,爹便為你們尋名師傳道授業,誰料你們竟飽暖思□□,這般不思進取,真是寒了我的一番良苦用心,你們在看那寒門學士,哪個不是寒暑冬夏,苦練不綴,隻為有朝一日金榜題名,光宗耀祖,爹不求你們光宗耀祖,但求你們能明理行事,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不枉這人世白活一遭。”


    “爹,兒子日後定勤奮讀書……”


    “爹,兒子錯了……”


    劉仲修長歎一聲:“罷了,罷了,多說無益,今日我便在此立下盟誓,爾等聽著,日後凡我劉仲修的子孫後代,年滿十八周歲還未取得秀才功名者,逐出家門,不予求情,且死後不得入我劉氏祖墳。”


    翊哥忍不住道:“爹……”


    這有點太不可理喻了!


    仁哥僵硬著臉:“爹……”


    這有點太不近人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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