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伊當他白癡的。


    阿狐卻聽懂了,尾巴豎起,看著這個試圖跟自己分阿伊的壞家夥發出了威脅的聲音。


    他的一雙手指之上閃過尖銳的光。


    宋伊拍了他的後腦勺一下,對薑古視而不見。


    她隻是聽著太子跟同伴們說著那些漫無邊際很傻很天真的話,等到了夜色降臨,沿著這條長長的河水,無數的花燈將她的眼前照亮。仿佛星辰匯聚成了一條璀璨的光的河流,巨大的畫舫蕩漾在其中,璀璨又美好。


    這樣的閃爍的燈火還有河岸上紛紛攘攘的聲音都叫宋伊心中微微觸動,她越發對身邊的聲音感到嘈雜,無聲地站起來,走出了畫舫的船艙,走到了外麵的甲板上。


    阿狐打了一個哈欠,跟著宋伊走到甲板上,坐在宋伊的腿邊靠著她哼哼唧唧。


    “阿伊。”就在這個時候,宋伊聽到身後傳來女孩子怯生生的聲音,她轉頭看見阿月正穿著一件很漂亮的,墜著很多漂亮閃縮寶石的裙子,緊張地看著自己。


    她沒吭聲,可是阿月卻似乎已經習慣了,小心翼翼地提著裙子走過來,走過阿狐身邊的時候,她下意識地避開了阿狐,仿佛很擔心被阿狐觸碰到。


    當看見宋伊理都沒理自己,她的臉紅了,可是想到自己的心事,她莫名鼓足了勇氣。


    “阿伊,你,你喜歡這個狐人吧。”她不敢去看宋伊的眼睛,在看見阿狐火紅的大尾巴悠然地在甲板上左右撲騰,她又退後了一步,扭了扭手指,這才對宋伊露出小小的笑容來說道,“喜歡一個人真的是一件會讓人覺得幸福的事。我不會覺得你喜歡狐人有什麽不對。其實我覺得阿伊,阿伊你很有勇氣,會有勇氣和狐人在一起。你喜歡他,說明他有值得你喜歡的地方吧。”


    她用力地吸了一口氣,看著宋伊鄭重地說道,“你喜歡他的話,我幫你去和父王求情吧。父王一定會明白你的心情的。哪怕,哪怕別人不接受你和狐人,可是我也願意支持你。感情的確是不能用地位還有血脈衡量的。”


    她正說到這裏,卻隻看見那個正撐著船看著河對岸的那熱熱鬧鬧的燈火會的冷漠少女頭也不迴地反手抽了過來,明明隔了很遠,可是她卻隻覺得自己的眼前唿嘯的風聲驟然響起,身體猛地一痛,尖叫了一聲,被這一道勁風輕輕鬆鬆地抽出了畫舫。


    噗通一聲落水聲之後,傳來了少女驚慌恐懼的尖叫。


    畫舫之上頓時慌亂一片。


    宋伊依舊沒有迴頭,隻是看見阿狐歡快地叫了起來,似乎很高興那個在自己麵前口口聲聲真愛無敵的把自己當傻瓜的少女抽下了河。


    她摸了摸他的耳朵,笑了笑。


    “這就是腦子進水的下場。”


    第112章 半妖(八)


    狐人軟乎乎地蹭著宋伊的掌心, 一副宋伊說什麽就算什麽的樣子。


    女孩子淒厲的哭聲還在河麵上迴蕩。


    不大一會兒,就有兩個武者一言難盡地把在水裏撲騰的公主殿下給救上來了。


    渾身濕透了的阿月哭著匍匐在甲板上,看著正揉著阿狐腦袋一副很愜意,完全沒有半點覺得自己做錯的宋伊, 她花朵兒一樣美麗嬌嫩的臉上露出了可憐巴巴的惶恐, 拚了命地往一臉不耐煩的太子的身後躲去, 那目光還有視線, 顯然都在指控剛剛是誰差點要了她的命。


    隻是那些為她說話的聲音沒有傳來,除了少女的哭聲,甲板上再也沒有人說話, 反而是太子不耐煩地問道,“哭夠了沒有?”


    “太子哥哥, 阿伊,阿伊她……”


    “你對宋伊說什麽了?”太子黑著臉問道, “如果不是你說了非常討厭的話,她不會對你這樣。”宋伊一向都是冷淡的, 漠然的,就算是麵對有些人的酸言酸語也無動於衷, 懶得給一個眼神。


    能叫宋伊動手, 肯定是阿月說了特別不好聽的話……太子謹慎地垂頭看了不敢置信地揚起蒼白的, 還滴落著水珠兒的臉頰的阿月冷冷地說道,“我以為你足夠聰明。”隻有足夠聰明的人才能在皇家長大。


    他以為阿月是個聰明人,不會想要擁有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他的眼睛冷冷地看著阿月,阿月不由哽咽起來。


    “太子哥哥, 我隻是和阿伊說了兩句話,我什麽都沒做。”她隻是,隻是有一點點私心,覺得如果阿伊能夠和阿狐在一起的話,那不是有情人終成眷屬的嗎?


    而且還可以把天玄國的皇子讓出來……她都知道的,天玄國的皇子是為了和宋伊聯姻而來,可是宋伊不喜歡他,就算是聯姻彼此也是不幸福的。既然這樣,為什麽不能找到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呢?


    她願意代替阿伊和天玄國的皇子聯姻,而宋伊也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幸福。


    這多麽好。


    可是她沒有想到,自己剛剛說了兩句話,就已經被宋伊給丟進了河裏。


    “這麽狼狽真是丟臉,去船艙裏呆著。”太子看見她哭得不像樣,皺了皺眉頭,看著正彼此用目光交流的身後的那群本國還有異國的貴族,頓時覺得頭疼得厲害。


    他揉了揉眉心,這才對宋伊艱難地說道,“別理她。她不敢在父王的麵前告狀。”他一邊說一邊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正抱著宋伊手臂看著自己的豔麗白皙的少年,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對宋伊擠出了一個扭曲又和藹的表情問道,“覺得他們煩的話,不然我叫人帶你去吃東西?”


    岸上兩旁還有很多有趣的小吃,還有什麽妖獸烤的肉……太子覺得宋伊應該嚐嚐,也不要因為阿月壞了興趣。


    當然,他可討厭宋伊了!


    太子心裏冷冷地哼了一聲,皮笑肉不笑地看著宋伊。


    宋伊沒說什麽,反而很有興趣地看了看兩岸,在那些斑斑點點的燈火輝煌之下,她的臉色看不出什麽異樣,隻是冷淡地問道,“岸上有花魁麽?”


    狐人和太子殿下第一次心有靈犀地一起驚呆了。


    “花什麽魁?”太子覺得自己聽錯了。


    “父王說燈會上會有花魁。”宋伊的聲音冷冷的,太子的嘴角卻僵硬地抽搐著,許久之後,太子殿下在心裏把自家老爹給罵得狗血淋頭,萬萬想不到帶壞了宋伊的竟然是白胡子抖來抖去的國君陛下。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一臉扭曲地笑,問道,“怎麽著,你還想捧個花魁?”狐狸精就在身邊兒,能不能懼內一下?太子又看了看沒用的廢物狐狸精,看見狐人可憐巴巴地連耳朵都垂了下來。


    宋伊沒吭聲。


    她的目光落在了璀璨的燈河之中,顯然還是很有興趣的。


    “其實……那些燈會上的花魁賣藝不賣身的。”都是一些琴棋書畫俱全的女子,隻賣藝,不賣身。


    太子突然覺得自己解釋了一下燈會上花魁的來曆有點怪怪的。


    宋伊繼續沉默著。


    她就……真的沒想對人家怎麽著的好麽?


    隻是看見太子那麽艱難地看著自己,宋伊想了想,目光微微一閃,還是沒有再說什麽。她的樣子突然有些孤單,太子心裏莫名有點難受……當然不是心疼宋伊這個討厭的妹妹!他就是那個什麽……太子仰頭看天,呆滯了一會兒說道,“如果你想看熱鬧,那就看一看也沒什麽。”


    他吭哧吭哧的,似乎還如果宋伊真的喜愛哪位花魁到時候強搶民女一下把人給搶走塞進宋伊的宮殿跟狐狸精鬥法……宋伊冷冷地轉過頭去。


    太蠢,不忍直視。


    “十日之後我前往蠻荒。”


    她冰冷的聲音在微冷的夜色裏傳來。


    太子陡然清醒了一下。


    “不用!我不需要你去冒險!”


    “不是為了你。我之前就和阿狐說好進入蠻荒。”


    “為什麽?!”


    宋伊沒吭聲,拒絕迴答這個問題。看到她對自己毫無理睬,太子突然很生氣,大步走到宋伊的麵前質問她,“在你的心裏我是不是就像是一個廢物,永遠要被你保護?!”


    他不想看到宋伊因為自己的一句話就總是攔在自己的麵前,他身為天羅國的太子,也不需要妹妹做出犧牲,隻身涉險,然後心安理得地享受著妹妹帶來的這片安穩的盛世繁華。看見宋伊漠然的眼睛透過了黑色的夜空冷冷地看著自己,太子又覺得委屈。


    “隨便你!”他轉身就走,決定從今天起跟宋伊再也不說一句話。


    如果宋伊不對他低頭,他就再也不理她!


    宋伊看著太子怒氣衝衝地走了,看了看抱著自己手臂的阿狐,垂頭問道,“要不要去岸上看看?”


    她的聲音多了幾分溫和,阿狐抖了抖耳朵,仰頭看著縱容地叫自己靠在她手臂上的美豔的少女,眼睛亮晶晶地點了點頭。他似乎明白自己和宋伊的不同,雖然宋伊沒有吭聲,可是卻歡快地拿一件長長的披風把自己都給包裹住,隻露出一張漂亮的臉。


    宋伊也覺得不需要在那些百姓之中成為圍觀的對象,她腳下微微用力,抓著阿狐就從甲板跳到了寬闊的河的對岸。


    她落在地上,垂頭給好奇地看著這片繁華的阿狐整理了一下身上的披風。


    霍然,武者敏銳的直覺叫她迴頭看向畫舫。


    巨大的畫舫隱藏在河岸之中的水波與夜色裏,燈火通明,貴族們的奢侈與華美盡在眼底,可是甲板上卻站著一個優雅秀麗的身影。


    他站在甲板上,安靜地看著宋伊抱著阿狐離去。


    宋伊對大陸第一美男子沒興趣,更何況美人都是禍水,還沒怎麽著就跳出一個阿月……如果是自己真心喜歡的男人,那杠上誰也就杠上誰了。可是宋伊拒絕為一個自己都覺得沒有興趣的美男子買單。


    她冷淡地看了那個站在畫舫之上沉靜地看著自己的漂亮的青年,不動聲色地轉過頭,把興奮地左顧右盼,一副沒見識的阿狐給拎起來走進了人群裏。從很小的時候,國君就擔心她在擁擠的人群裏會不小心露出自己的狐狸尾巴。


    不過現在的宋伊已經長大,穿著雖然簡單卻看起來就非常昂貴的衣服,身上帶著高階武者強大的氣息,因此就算是在擁擠的道路上也會被人避讓。


    她帶著阿狐走到哪裏,哪裏就下意識地給他們讓出一條道路。


    阿狐的手裏很快地就拎著很多的小吃,還有所謂的妖獸的肉串,有很精致的民間的糕點,還有一些稀奇古怪的有趣的東西。


    宋伊把一個狐狸麵具扣在阿狐的頭上,看見他開開心心地把狐狸麵具放在自己的頭上,露出一張白皙漂亮的臉孔來。他自己吃一口嘴裏的妖獸肉串,就美滋滋地往宋伊的嘴裏也塞一口,不韻世事的樣子就像是那些養在家中很富貴的沒有經曆過風雨的小少爺。


    沒有人知道他的衣服底下還有被人類鞭打傷害過的痕跡。


    他也對這些和傷害自己過的人一樣的種族並沒有怨恨。


    似乎在宋伊的身邊就可以叫他感到很高興。


    “花燈想不想要?”他們一路沿著河岸走著,看見了不遠處有很漂亮的花燈,宋伊耐心地跟著高高興興,恨不能在披風之下翹起了尾巴的阿進了人群。看見漂亮的狐人少年好奇地踮起腳尖兒去看那些漂亮精致的花燈,宋伊站在他的身後,看見他漂亮的狐狸眼裏滿滿的都是璀璨的光。


    她覺得給這狐狸精買一隻花燈也不錯,看見阿狐白皙的手指急急忙忙地指向了一盞漂亮精致的琉璃花燈,宋伊買了下來,把花燈放在阿狐的手裏叫他提著。


    精致的花燈映照著阿狐的滿足幸福的笑臉,宋伊心裏柔軟一片。


    她看著漂亮的花燈之後對自己露出笑容的阿狐,微微挑眉。


    真是沒有想到這個身體對同族竟然有這樣深的執念,甚至在縱容著這個小狐人。


    如果隻是宋伊本人,她不會對阿狐有這樣溫情與縱容的心意。


    不過來自於這個身體的感情,卻叫她把他的每一次開心還有快樂都看在眼裏,並且希望他能夠更加開心。


    經曆過那些艱難的生活之後,她希望他可以幸福地,如同平凡的人類少年一樣長大。


    宋伊抬手,揉了揉阿狐的頭,看見他抱著花燈依偎過來,仿佛自己是他最重要的家人。


    宋伊不動聲色地將手壓在了少年的肩膀上。


    就算沒有這個身體的固執的意誌,宋伊也一向都對自己的家人是溫和並且縱容的。她攬著這隻小家夥兒一直在燈會裏到處玩耍,作為武者,她強悍的身體素質顯然不會覺得疲憊,更何況阿狐是一隻在蠻荒討生活的半獸人,當然也不會覺得這短短的距離感覺很累。


    隻是等從燈會上出來,宋伊就看見阿狐的小肚皮又鼓鼓的了。他似乎迫切地想要把自己看到過的所有有趣的東西都拎在自己的手裏,和宋伊走出了燈會,他軟軟地叫了一聲,突然湊過來,油汪汪的嘴唇碰了碰宋伊的臉頰。


    宋伊一愣,就看見阿狐已經抱著最心愛的那盞花燈對自己笑了。


    她覺得這個笑容天真又幹淨。


    因為看在這個笑容沒有半點齷齪,宋伊勉強忍耐著擦了擦自己的臉,沒有把這隻膽大包天吃完肉不擦嘴的狐狸精給往死裏打。


    她拖著這隻狐狸又美滋滋翹起來的尾巴迴到了自己的宮殿。


    阿狐把自己在燈會上得到的那些漂亮的小玩意兒都劃拉起來放在了她巨大的石床上,自己也翹著尾巴滾在石床上,一邊認認真真地給宋伊暖床,一邊高高興興地擺弄那些小玩具。


    看見他還很高興的樣子,宋伊沒有說什麽,反身去了煉器室修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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