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位鎮長倒台之後,準親家的日子好過了。


    鎮長公子都已經關進了大牢,當然這門親事不成了。


    準兒媳婦壞了名聲,在鄉間行走艱難。


    有人邀請她一塊兒去南方打工,據說都已經成行了,不知為何,她又半路折迴。


    後來斷斷續續的就傳出她跟隔壁村子做小買賣的有婦之夫勾搭的消息,叫人家老婆打上了門。


    當時鬧得沸沸揚揚,村委書記在外公家說起這件事的時候一直痛心疾首,他們鄭家村多少沒鬧出過這樣的醜事了。


    老太倒是看得很開,再往前走幾十年,類似的醜聞更多,她見怪不怪。


    因為隻驚訝女人的蒼老,不過是短短一年多點兒的功夫,她居然看上去老了不止十歲。


    當初她雖然麵相刻薄,可是摸著良心說是個挺俊秀的姑娘。


    現在的她,整個人都憔悴得不行。


    鵬鵬聽到叫罵聲,折迴頭來找姐姐,毫不客氣地罵迴頭。


    這小子也有意思,罵人的時候,還捂著小元元的耳朵。


    看的林蕊眼皮子直跳。


    當姐姐的人簡直是不知道該驚訝鵬鵬居然這麽會罵人,還是該頭痛這小子不會春心萌動了吧。


    鵬鵬氣勢如虹,劈裏啪啦將女人罵開不了口,然後像個得勝的將軍,驕傲地在前頭領路,帶著哥哥姐姐們迴家。


    他還抱著小元元叮囑:“我們元元是好姑娘,元元不罵人的。”


    林蕊白眼快翻上天,忍不住疑惑:“他怎麽成這樣了?”


    “嗐,叫打了孩子唄。”鵬鵬小大人一般歎了口氣,“奶奶都說她瞎折騰,自己不給自己好路走。”


    李家姑娘本來想著攜子上位,靠著肚中的天子以令諸侯。


    反正她做過檢查了,說肚子裏頭是個帶把兒,她的姘頭剛好又沒兒子。


    結果她得意過頭,沒提防姘頭的大老婆也不是任人搓扁捏圓的麵團兒。


    男人自己好色,在外偷嘴,大老婆無奈。


    小妖精想要上位,可沒那麽容易!


    老婆也不帶人上門打鬧,直接舉報,違反計劃生育。


    一對夫妻一個孩子,沒結婚的大姑娘肚子裏頭多了個娃,那當然隻能打掉。


    李家姑娘也是得意忘形,居然連出去養胎都沒想到,還天天躺在家裏頭叫爹娘好茶好飯伺候著。


    出來還是怪魏鎮長上任之後手段過於慈軟。


    那超生的隻要跑出去了,不迴來上戶口,鎮裏頭就當做沒發生這件事。


    那肚子偷偷大起來的,隻要不在港鎮街麵上四處晃蕩惹人眼,鎮上也沒派人手出去追。


    如此一來,李家姑娘就忘了現在計劃生育是碰不得的紅線。


    人家都有名有姓的舉報過來了,鎮上怎麽可能不管?


    所以孩子都五個月的時候,她愣是被拖去打胎。


    鎮上衛生院覺得小孩太大,死活不肯冒險下手,她又被轉去縣醫院。


    拿下來果然是個成型的男胎,當時李家姑娘就有點兒魔怔了。


    等迴到村裏頭,她的樣子就愈發不堪。


    姘頭嫌她把事情鬧大了,自己還被鎮上幹部找了好幾迴,當然他死活不承認是自己的孩子,所以對她沒好臉。


    加上她打了胎之後,情緒受到刺激,身體沒養好,整個人憔悴了不少。那姘頭幹脆在路上碰到了都掉頭走人。


    林蕊一邊聽著八卦,一邊抱怨鵬鵬:“你小小年紀怎麽淨打聽這些?”


    鵬鵬委屈死了,明明是二姐要聽的。


    他哪裏還需要打聽啊?村裏頭的婆婆嬸嬸誰不說。


    林蕊倒是覺得李家姑娘挺可憐的,雖然落到這境地,大半是她自己作出來的。


    可明明是兩個人犯錯誤,受懲罰的卻隻有她一個。


    另外一個,穿上褲子就又是一個好人了。


    這次迴鄉,林母試探著問根生叔叔,要不要她將寶生也帶到鄉下給老太看看?


    反正帶一個是帶,帶兩個也是帶,寶生跟著小元元,倆孩子玩的挺好。


    結果桂芬嬸嬸還是搖了搖頭,表示不好意思麻煩他們。


    但到底是為什麽,他們比誰都清楚。


    故土成了他們心中永遠的傷,再也不敢踏足。


    林蕊重重地歎了口氣,摸了摸小元元的腦袋。


    姑娘啊,你可長點心吧,這個世界對女人很殘忍的。


    小丫頭睜著圓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著蕊蕊姨姨,抽著鼻子強調:“元元喝魚湯。”


    外婆從廚房窗戶探出腦袋來,催促他們:“快點來家,飯都上桌了。”


    老太坐在靠門的位置曬太陽,笑嗬嗬地問林蕊:“咱蕊蕊大棚建起來沒有啊?”


    “等吃過飯再建!”林蕊信心十足,“老太你就等著吧,到時候咱們家魚蝦跟蔬菜肯定吃不完。”


    舅媽難得從廠裏頭下班迴家,笑容滿麵地問外甥女兒:“那便宜點賣給舅媽可好?”


    林蕊跳過去,笑著幫舅媽接手上的東西:“給舅媽不要錢。”


    舅媽高興得很:“哎呦,我要享我外甥女兒的福嘍。”


    小元元從鵬鵬的懷裏掙紮著出來,邁著兩條小短腿,歡快地撲上去抱住老太,仰著向日葵一樣的小臉:“老太,元元好想好想好想你哦。”


    鄭大夫端著湯上桌,看到她的樣子就哭笑不得地指著小女兒:“跟你小時候一模一樣。”


    那個小嘴巴甜的勒,專會哄人開心。


    林鑫拿碗筷出來,沒好氣地說妹妹:“吃個飯都要三催四請,你想幹嘛?”


    吃現成飯的人很有自覺,直接跑過去,抱著姐姐的胳膊撒嬌:“姐,我想你呀。”


    林鑫哭笑不得,點著她的腦門子:“還不趕緊去端飯。”


    飯桌上,舅媽說了前兩天開會的事情。


    “現在意思是說要搞股份製。”舅媽有點兒迷糊,下意識地抬眼看林蕊,“啥叫股份製啊?”


    林蕊一口菜噎在嗓子眼裏頭,不小心嗆到自己。


    媽呀,股份製,正兒八經要搞股份製了,不是那種假模假樣的?


    她拚命地咳嗽,林鑫一邊幫她拍背順氣,一邊忍不住抱怨:“你慢點兒,吃不成嗎?非得這麽急吼吼的。”


    舅媽有點兒抱歉,不該這麽嚇孩子的。


    鄭大夫趕緊安慰弟媳婦:“甭管她,這丫頭就是一驚一乍的性子。你說說,到底怎麽迴事啊?”


    舅媽搖搖頭,她最近一直忙著抓生產,快要過年了,廠裏頭訂單量多,一不留神就會出事兒。


    就是開會的功夫,她的尋唿機都一直響個不停,老記掛著要出去打電話問問究竟是什麽情況。


    舅媽笑了起來:“我本來想抽空找專家打聽的,現在專家都迴家了。”


    鄭大夫趕緊擺手:“這我可不知道,迴頭等你姐夫過來了問問他吧,他們廠是合資的,好像是一半一半股份。”


    “姐,你說這是不是就是承包啊?”舅媽迷糊,“我這不已經包了廠子嗎?”


    林蕊咳出了嗆進去的飯粒,可算是緩過勁來了。


    她迫不及待地強調:“好事啊,舅媽,這是天大的好事。”


    舅媽擺擺手,心裏頭還犯嘀咕呢。


    說是要搞股份製,其實根本原因是廠裏頭沒錢。


    生產線擴張得太快了,又是蓋廠房,又是收拾車間,這幾番下來,廠裏頭資金鏈都要斷了。


    魏鎮長找他們幾個廠長開會,想要發行廠裏頭的股票,讓工人籌錢。


    結果職工是最討厭股票的,快要過年了,差點搞得大家都不痛快。


    “魏鎮長說不行的話,就我們幾個當廠長的迴來想辦法籌錢,以前搞公私合營現在咱就私人參股。”


    溫州那邊不就是有這種私人集體經濟嗎?那他們港鎮反過來,私人跟公家合作。


    舅媽心裏頭直打鼓,老害怕叫人當成走資派,說她是占公家的便宜。


    “其實很簡單,就是仍舊公開發行股票。”林蕊喝了口湯潤潤嗓子,“這樣誰願意買誰掏錢買就成。要是大家都不願意,咱們再兜圓了。”


    林蕊豪氣地拍著胸口:“舅媽你別怕,我們給你撐著。到時候真沒人肯買的話,我們掏錢,絕對不讓你掉了麵子。”


    舅媽哭笑不得,擺擺手道:“不急,這個事兒咱們先看別人怎麽弄。”


    林蕊哪裏可能不急,她急得不行:“這事兒咱們絕對不能讓人搶了先。要做就咱們天驕食品廠先做起來。”


    雖說槍打出頭鳥,可眼下這種股份製改造,其實放在其他地方已經沒那麽稀奇了。


    最重要的是,現在政府就需要有人站出來樹立起這個招牌。


    頭上戴不戴頂紅帽子,有沒有光環?對於企業家而言意義可太大了。


    “舅媽,咱們努努力,爭取讓你當個三八紅旗手。”


    飯桌上的人全都笑了,舅媽指著林蕊道:“哎喲,瞧我外甥女兒孝順的,這餅可真大。”


    林蕊正色道:“等您吃到大餅之後,您肯定會說這餅可真香。”


    吃過飯,她興衝衝地翻箱倒櫃找塑料薄膜,準備一鼓作氣改造了那個小水溝。


    行到後麵時,林蕊聽到了母親跟舅媽說話的聲音:“怎麽好端端的,想起來股份製改造了?”


    舅媽聲音壓得低低:“老魏查出來有人貪汙了。”


    因為不是自己的廠子,所以再辛苦,拿的還是死工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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