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他們說什麽,她卻一個字都辨認不出來。


    林蕊跑到王奶奶身邊,好奇地追問:“奶奶,這人找我爸幹什麽呀?”


    這倒賣郵票,需要表情這樣嚴肅嗎?


    王奶奶好奇地抬起眼睛:“他不是來找你的嗎?他說江州大學要開少年班呢。”


    林蕊差點兒沒當場摔倒。


    奶奶,我謝謝您老人家的厚愛,咱說點靠譜的事情好不?


    王奶奶樂嗬嗬的:“咱蕊蕊這麽聰明,腦瓜子一轉就是一個主意,怎麽就不能上少年班?”


    這要論起賺錢的小機靈勁啊,大學生們還比不上蕊蕊呢。


    林蕊趕緊求饒,直接拽了麵紙往廁所跑。人有三急,實在憋不住。


    等她出來的時候,飯店門口已經空空如也。


    賈校長消失了,林建明也不見了蹤影。


    目送賈校長離開後,林建明並沒有轉身迴飯店。


    他在屋外站了會兒,抬頭看看天,既沒見著月亮,也沒看到星星。


    倒是昏黃的燈光,給了他以溫暖的慰藉。


    人到中年的男人慢慢抬動腳步,走向了街角不遠處的公用電話亭。


    飯店有電話,隻是他現在不希望跟妻子的談話被其他人聽見。


    電話響了沒幾聲,對麵就傳來妻子的聲音:“喂——”


    林建明清了清嗓子,放柔了聲音:“你休息了沒有?”


    “還有點兒書要看,明天有場小考。”鄭大夫敏銳地感受到丈夫情緒的波動,輕聲問,“怎麽啦?”


    林建明使用了個比較含混的說法:“咱們的事情恐怕要暫且停一停,今天組織找我談話了,意思是想讓我接手紅星紡織廠。”


    所謂的紅星紡織廠,其實是一家街道工廠。


    它隸屬於江州紡織廠這艘超級航母,主要任務是安置紡織廠正式職工的家屬。平常依靠從紡織廠手中接一些零散活計,來維持生產經營。


    鄭雲驚訝:“讓你管紡織廠?”


    就算組織上考慮安排丈夫接觸管理經營這一塊,優先考慮的對象也應該是鋼鐵廠的附屬企業。


    鋼鐵廠又不是沒有小五金街道工廠。


    林建明輕輕地歎了口氣,答非所問:“他們知道我收迴來的錢其實是國庫券呢。”


    鄭雲立刻緊張起來,她警惕地看看窗外,又跑到走廊外頭看左右房間的靜,然後抱著電話機鑽進被窩裏,壓低聲音問丈夫:“他們知道了?”


    廠裏頭會怎麽處理這件事?


    嗬,去接手一個已經停產的紡織廠,那明擺著就是流放啊。


    廠裏頭又不是沒有從這件事情中獲利。


    廠子現在還能維持經營,他們夫妻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


    真是過河就拆橋。


    不,河還沒過呢,自以為掌握到過河的方法了,立刻迫不及待的把橋拆了,將他們夫妻踢出去。


    真寒了心沒指望,鄭雲反而無所畏懼。


    她安慰丈夫:“不怕,真正不行,咱們就出來單幹。”


    大不了她開個私人診所。


    看不了大病,給人開開藥掛掛水做做艾灸針灸,總還不是難事。


    就憑丈夫的人才,到哪個廠子,隻要是正經想要人的廠子,人家都會搶著要。


    私人企業,鄉鎮企業怎麽了?隻要人家正正經經地經營,規規矩矩地開工資,那就不比國有企業低人一等。


    林建明聽妻子風風火火地安排家裏頭以後的出路,心中柔情百結。


    他安安靜靜地聽妻子絮叨完了,才猶豫著說出自己的打算:“我想接下這個紡織廠。”


    鄭雲一愣,旋即忍不住擔憂:“紅星廠的情況,我知道點兒,他們年前就停產了。”


    這種街道工廠,就跟菟絲花似的,根本就沒有獨立存活的能力,全靠母廠輸血。


    就跟母鳥喂小鳥一樣,母鳥都餓得奄奄一息,哪兒來的蟲子塞到小鳥嘴裏頭?


    眼下紡織廠自己都捉襟見肘,難以維係。


    前年招收過新人之後,就一直沒有再對外招工。可見廠裏頭的問題早就存在。


    眼下丈夫接手了紅星廠,又要怎麽辦呢?


    林建明試著跟妻子分析:“紡織廠還是大有可作為的。後麵市場肯定能夠擴大化。”


    現在大家做衣服不用布票,十分方便。


    逢年過節不說,就是平常手上有了餘錢也很願意買兩件新衣服趕迴時髦。


    “街道工廠最大的好處在於裏頭的職工並沒有正式編製。”林建明一點點地跟妻子說自己的考量。


    臨時工想要掙錢就得老老實實的工作,否則很可能就被他人頂掉了位置。


    當然也有可能,人家家裏頭並不缺錢,隻是需要一個工作崗位待著。


    但是如果他們的家境真優越,到一定程度勢必少就安排進國企當正式工人,也不至於掛著臨時工的牌子了。


    隻要不是必須得供起來的祖宗,林建明很有決心去啃一啃硬骨頭。


    鄭雲還是掩不住擔憂:“可是現在廠裏頭根本就沒有資金可以開工啊,你打算怎麽處理?”


    工廠不生產就生存不下去,那還怎麽談發展?


    林建明左右看了看,壓低了聲音:“第一,先將庫存的貨想辦法賣出去。第二,想辦法找投資。”


    鄭雲脫口而出:“這時候,你找誰投資去?”


    話音一落,她猛然反應過來,“你……”


    丈夫說的投資者,該不會就是他本人吧?


    鄭雲在心中飛快地算著數字。


    從去年秋天到現在,他們夫妻近乎以利滾利的方式經營著國庫券倒賣,積累下來的財富的確已經小百萬。


    當具體數字浮現在鄭雲的腦海中時,她自己都被嚇了一跳。


    有這麽多了嗎?真的已經有這麽多?


    她忍不住心慌起來,火急火燎地催促丈夫:“對,投給紡織廠吧。”


    他們兩口子撈起袖子大幹一場。


    要是以資金為契機,盤活了廠子,那就算他們替國家掙錢去了。


    要是百萬資金砸在廠裏頭,那就當他們白折騰半年的功夫,全都為國家做貢獻了。


    林建明倒是比妻子冷靜:“不慌,咱們得找到投資者。”


    這錢無論如何都不能從他們夫妻的手中出去,否則等待他們的絕對不是工廠,而是監獄。


    鄭雲也想到了這一點,立刻懊惱:“你瞧我這腦袋,真是暈了頭。”


    林建明卻忍不住笑了,隻覺得妻子爽快又可愛。


    他沒有告訴妻子,他想找另外一個投資者的目的是希望明確廠子的所有權問題。


    在國企呆了幾十年,林建明再清楚不過,一旦果子成熟,當初不管樹苗死活的人,就會迫不及待過來跟著搶果子。


    紅星街道工廠現在性質上還隸屬於紡織廠。


    要是他將廠子做好了,上頭一紙調令,他又被打發到其他地方;那他投入的精力,付出的心血,又該如何算?


    現在又不是沒有合資企業,引進私人投資者,到時候要有個什麽情況,也好留後手。


    舊社會大家族分家,看著差不多的資產,實際上分到個人手中之後,是死錢還是活錢?不多久就能顯現出來。


    林建明又叮囑了妻子幾句,學習固然重要,但也千萬不能搞垮了身體。在外頭千萬得照顧好自己。


    他掛上電話,慢慢地往飯店方向走。


    這一晚,他不想再迴狹小憋仄的筒子樓。


    他希望能夠舒舒服服地躺在寬敞的房間裏頭,好好睡上一覺。


    進門的時候,他看見小女兒正抱著王奶奶的胳膊,又搖又晃地說著什麽。


    林建明靈機一動,伸手將女兒招到麵前,微笑著問孩子:“紡織廠有一批布料想用來抵債,你說這些布我應該怎麽處理呀?”


    林蕊不假思索:“什麽布料?要是牛仔褲直接做成牛仔褲,拉去蘇聯賣。”


    林建明被女兒的異想天開搞得哭笑不得,他隻能擺擺手,委婉地指出:“現在沒辦法拖去蘇聯。”


    林蕊咽下了嘴裏頭的草莓,笑嘻嘻地問父親:“那你是想快點兒解決問題,還是長期解決問題?你需不需要解決其他問題?”


    他這嘰裏咕嚕的一串話,簡直繞的林建明腦袋疼。


    “快點兒要怎樣解決?慢點又要怎樣解決?加上其他問題到底怎麽解決呢?”


    林蕊拍拍手,掰著手指頭給父親算:“快點兒的話,就是拉去各大市場清倉大甩賣。最好的方法就是搭配銷售。”


    慢點兒的話,就是進一步進行加工。


    按照口紅效應,在經濟不景氣的時候,大家能夠從口袋中掏出來的錢減少了,可是人們的消費欲望卻沒有辦法遏製。


    所以經濟蕭條時,口紅、低價時髦服裝還有電影之類的廉價非必需品作為一種心理安慰劑,反而會獲得消費者狂熱地追捧。


    就好像前幾年做衣服還需要布票的時候,耗料少價錢低廉的絲巾就賣的特別好。


    因為它以極低的代價滿足了人們對於美的心理需求。


    林蕊信馬由韁:“化妝品市場也大有可為呀,最起碼的,市麵上的口紅就太少了。”


    王奶奶覺得林建明的確太嬌慣孩子了,這要是換成鄭大夫,再給蕊蕊10個膽子,她都不敢堂而皇之地討論口紅。


    上次蕊蕊拿著衛生巾折騰的時候還挨了頓雞毛撣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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