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關閉了從年前起就名存實亡的勞務市場,根本不讓人出來,直接在火車站就勸人迴去。


    留下來也沒工作,還不如迴家去。


    迴家再不濟,也有房子有地,吃住不用另外掏錢。


    林蕊驚訝地發現,現在出站竟然檢查身份證。


    無法證明自己是江州本地人的,一律暫時扣在火車站。


    要麽打電話叫能證明他身份的人來接。


    要麽自覺點,直接迴原籍。


    媽呀,這架勢,妥妥的嚴防死守。


    林蕊完全沒想到,情況居然已經嚴重到這地步了。


    鄭大夫歎了口氣,幸虧她將學籍證明什麽的都帶著,否則她懷疑她出不了上海火車站。


    她摸摸三個孩子的腦袋,叮囑蘇木照應好其他兩人。


    林蕊不服氣,直接跳起來抗議:“媽,明明我才是老大。”


    鄭大夫毫不客氣地彈了下小女兒的腦門:“哦,你好大哦,昨晚上是誰跟無苦爭魚眼睛的?”


    一條魚兩隻眼睛,她說一人一隻,小丫頭還不樂意,非得獨占。


    林蕊立刻躲到了蘇木身後,靠在人家肩膀上,朝母親眨眼睛。


    鄭大夫又好氣又好笑,刮了下她的鼻子,趕緊檢票進站去。


    林蕊一扭頭,準備招唿兩個弟弟走,卻看見無苦從包裏掏出個紙碗,老神在在地吃起了串串香。


    小和尚臨出門的時候,煮好的串串香沒有來得及吃完。


    他哪裏願意浪費,直接拿隻碗裝著,打包帶了出來。


    一邊吃,他還一邊抱怨:“涼了,不香了。”


    說著他眼睛滴溜溜轉悠,目光落在了車站的開水桶上,歡歡喜喜地奔過去,接了小半碗開水。


    這麽著,雖然味兒淡了些,但吃進去的總歸熱乎的。


    敏銳的目光落在了小和尚的紙碗上,那裏頭有牛肚,有鴨腸,有油豆腐,有木耳,有平菇,有鵪鶉蛋,最重要的是,有燙好的方便麵。


    少女的眼睛一亮,對呀,最好的整合方法。


    她高興的伸手摸小和尚的腦袋:“咱們無苦可真乖,姐姐請無苦吃好的。”


    無苦嚇得手一抖,警覺地捧緊了紙碗,堅定地拒絕:“我就想吃串串香。”


    林蕊笑眯眯的:“好,姐姐請我們無苦吃最好吃的串串香。”


    這下子小和尚的臉都煞白了,他驚恐地看向自己的師兄,聲音帶上了哭腔:“師兄,我師嫂該不會在湯裏頭下砒.霜吧?”


    “不會。”蘇木冷靜又理智,“砒.霜要花錢買,你二姐舍不得這個錢。”


    “怎麽說話呢你?”林蕊橫了他一眼,繼續和顏悅色地看著小和尚,“二姐是喜歡我們無苦。”


    她可沒撒謊,她現在看小和尚真像看個金疙瘩。


    桶裝方便麵啊,無苦現在吃的,其實就是自發的桶裝方便麵。


    車站現在滯留了這麽多人,這些人總不能不吃不喝吧?


    陳奐生都知道要在車站賣油繩呢。


    那三分錢一塊的麵餅,完全可以升級變身啊。


    少女的嘴巴咧得快要掛在耳朵上,哎呀,她要怎麽誇自己呢?如此聰明,如此敏銳。


    塑料廠之前被航空公司飛機餐退掉的小叉子不就有了銷路嗎?


    既然是防高溫材料,剛好用在桶裝方便麵裏頭啊。


    蘇木一言難盡的看著她,提醒道:“蕊蕊,咱們下午還有課。”


    今天禮拜日,要補課。


    距離預考可沒有多少天了。


    為了送嬢嬢去車站,他們中午才趕迴家的,下午還有政治跟英語呢。


    林蕊毫不猶豫地擺擺手:“你去上課吧,去了下午我也聽不進去的。”


    英語就那樣了,連龔老師都說,她隻要堅持背單詞跟重點句型就沒問題。


    至於政治,她聽一堂睡一堂,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麵對政治老師,還是不要去幹擾課堂秩序。


    畢竟,瞌睡可是會傳染的。


    她很有社會公德心。


    一個小時後,火車站前的廣場出現了湯鍋翻滾的泡麵攤子。


    正宗豬大骨熬出來的鮮湯,裏頭還加了青菜葉子呢。


    方便麵餅下豬骨湯鍋煮,抄子撈著,煮好了之後直接撈進紙碗中,然後還給舀一勺醃菜炒油渣。


    如此色香味俱全的現煮方便麵,你們猜多少錢?


    三毛,隻要三毛,走過路過不要錯過。保準你買了不吃虧,買了不上當。


    她那湯鍋蓋子一揭開,簡直香飄十裏。


    沒多會兒工夫,摞得高高的紙碗,就飛快地夷為平地。


    一碗碗麵條遞出去,每人附贈一個小叉子叉著麵條吃。


    每塊麵餅成本三分,小叉子一厘,紙碗五分,麵湯跟煤爐成本折價一毛。


    勉勉強強,這一碗麵餅賣出去,毛利潤算一毛吧。


    薄利多銷,她賺的可都是辛苦錢。


    反正火車站的開水是敞開來供應的,林蕊一點兒心理負擔都沒有的,直接去接了開水過來用。


    要不是這麵餅跟佐料實在太差勁,她真想直接將麵餅丟進碗裏頭,然後賣給滯留的乘客。


    蘇木麵無表情,在旁邊負責收錢。


    短短不到一個小時,那一包十塊的麵餅已經賣出去十三袋子,湯鍋都要來不及煮了。


    無苦塊頭小,力氣卻大,一趟趟的幫他小師嫂接開水。


    他愁眉苦臉地看著自己的小師兄,為什麽小師嫂什麽時候都能想到掙錢上頭去?


    蘇木瞪了他一眼:“叫二姐。”


    林蕊立刻應聲:“就是,胡說八道什麽呢?小心我揍你。”


    小和尚現在算是拿捏住了小師嫂的軟肋,毫不客氣地威脅迴頭:“我告訴大姐去,你不上課,在火車站賣方便麵。”


    林蕊立刻訕笑,討好地摸了摸無苦的腦袋:“乖啊,姐姐今晚請你吃燒鵝。”


    小和尚的眼睛立刻放出光來。


    江州人吃鵝,要麽是紅燒老鵝,要麽是鹹鵝燉湯,要麽是鹽水鵝。


    他可是好久都沒有吃過燒鵝了。


    “喲,你這是打算還做燒鵝生意呀?”麵攤前麵響起笑聲,旋即聲音一凜,“誰允許你在這兒非法占道經營的?”


    林蕊立刻討好地抬起頭:“叔叔,我們勤工儉學呢,我們馬上就走。”


    一凝神,她看清了孫澤的臉,立刻眉開眼笑:“哎呦,孫哥啊,你補考完了?及格沒有?”


    打人不打臉,這丫頭片子委實缺德冒煙。


    孫少的笑臉凝固了。


    說來命運總是充滿了悲催,學校顯然不欣賞他在實踐中學習的方式,因為考試出的題目都跟他的實踐內容毫無關係。


    於是,縱有經天緯地之才,天資過人的孫澤還是掛科了。


    更悲慘的是,年輕人沒經驗,不知道學校會喪心病狂地將成績單直接寄迴家中。


    於是在外頭浪到大年三十才迴家的身上,直接挨了他爹的軍法處置。


    接下來的寒假他連門都不能出,被勒令在家好好複習,準備開學迎接補考。


    因為據說成績單到來的當日,將軍沒事瞎得瑟,非要在老戰友麵前顯擺。


    結果,事實證明,做人必須得進低調。


    政委被迫目睹了他兒子精彩紛呈的考試成績。


    孫澤歎氣:“你們說,這事怨我嗎?明明是他自己的責任。我一貫都是謙虛謹慎,低調做人的。”


    今天要不是他大表哥忘了帶身份證,被迫滯留火車站,緊急電話求他來撈人,他們家的保姆阿姨,堅決都不會放他出門。


    林蕊衝他做了個鬼臉,轉頭笑嘻嘻地看大表哥:“你怎麽舍得從蘇聯迴來了?不是要發財嗎?”


    大表哥微笑:“我準備長期待在蘇聯,所以要迴國履行完善留學手續啊。”


    他的目光落在了林蕊賣的方便麵上,點點頭道,“這主意不錯,我也就是在北京才看到桶裝方便麵的。”


    林蕊頓時如泄了氣的皮球,她本來還以為現在沒有桶裝方便麵,準備拿著點子去賣錢呢。沒想到勞動人民的創造力總是驚人。


    少女不甘心。


    她的眼睛珠子骨碌碌直轉,突然落定在大表哥身上:“表哥,有門好生意,你要不要考慮?”


    既然蘇聯人民缺少食物,國內的方便麵市場又開始興起,表哥,你有沒有想過,用方便麵去換他們的大卡車跟重型機器啊?


    武器坦克什麽的,人家現在還沒解體呢,估計沒希望。


    但是,他們的重工業不是很發達嗎?既然捧著他們又不能當飯吃,不如用來換方便麵。


    現在問題的關鍵在於蘇聯人民喜不喜歡方便麵,能否習慣方便麵的味道。


    不過這不是問題,他們吃麵包就代表習慣於麵食,麵餅本身沒問題,隻要在調料包上下苦功夫做文章就可以了。


    表哥,看好你哦,爭取用方便麵換來大卡車啊。


    這可是兩國人民互惠互利的大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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