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蕊幹咳兩聲:“兆頭好,說明你起碼能得一等獎。”


    英語演講比賽設置特等獎一名,一等獎兩名,二等獎三名,三等獎五名,然後剩下的全是優秀獎。


    “放鬆一下,咱們現在慢慢地念出你演講稿的第一句, life in the future。”


    邢磊艱難地蠕動著嘴唇,幹巴巴地擠出個“life”,然後嗓子就跟被人捏住了一樣,聲音死活出不來。


    他掙紮著揮舞著手,想要再找那個麵包紙袋。


    嗚嗚,他不僅想把口鼻套在紙袋中,他還想將整個腦袋都鑽進去。


    “朗讀,咱們讀出來就行。”林蕊雙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給他安慰。


    李老師過去要麵包紙袋,可惜大會的工作人員已經將所有吃剩下來的垃圾都收走了。


    他趕緊追出去找人要個紙袋。


    這件事成了壓垮少年的最後一根稻草。


    他張張嘴巴,喘不過氣也說不出話,活像被大浪拋上岸的魚。


    無論如何蹦躂,都沒辦法重新迴歸舒服的水中。


    李老師追著工作人員跑了半棟樓,好不容易才要迴一個麵包紙袋。


    可惜紙袋解決了邢磊的唿吸問題,卻沒辦法讓他正常說話。


    少年努力地張開嘴,想喊出聲音,結果隻能發出幾個破碎的音節,嘶啞又怪異。


    眾人都嚇壞了,趕緊去喊保健醫生。


    專業人士到底見多識廣,她看了眼嘴巴張得大大的邢磊,輕描淡寫:“哦,沒什麽,精神過度緊張造成的失語。放鬆下來就好。”


    可現在的問題是他放鬆不下來。


    醫生冷靜的很:“讓他脫離緊張環境。”


    眾人傻眼了,他還沒上台比賽啊,這要怎麽脫離環境?


    第118章 揮舞的紗巾


    工作人員過來催促:“上場, 1號鋼鐵廠的同學準備好了沒, 立刻上台。”


    林蕊的手一緊, 驚恐地發現邢磊死死攥著她的手,眼睛跟金魚似的鼓出來,一錯不錯地瞪著她。


    哎喲, 媽呀,男女授受不親, 你別老抓著我的手不放啊。


    這大庭廣眾的, 影響多不好。


    鬆手啊, 少年,雖然姐理解你年輕氣盛血氣方剛, 但這不代表姐不會揍你!


    工作人員再一次催促:“鋼鐵廠職工子弟學校的同學做好準備,趕緊上台。三分鍾演講。”


    他喊了一圈隻聽到“等等”的迴應,委實不耐煩。


    待眼睛掃到身穿鋼鐵廠中學校服,嘴裏大聲念著“life”的林蕊時, 立刻拽著人往外頭走:“上台再life去吧,在下麵喊死了都沒人聽得到。”


    “不是,那個老師你誤會了,我其實……”


    工作人員直接打斷林蕊的話:“沒其實, 都給你們準備一上午了, 還想怎麽樣?”


    “我……老師,那個你……”林蕊垂死掙紮, 扭頭喊老李跟英語老師,“老師, 我……”


    她的話音未落,人已經被拽著走過長廊,推到舞台上。


    故意的,她肯定老李是故意的。


    他絕對聽到她的求助了,他就是裝聾作啞而已。


    他不想學校被剃光頭。


    林蕊哭喪著臉,跟踩棉花團一樣走在厚毯子上,都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往哪個方向去。


    她是應該現在舞台中央等主持人給她麥克風,還是應該走到旁邊的講台上,對著話筒直接開始演講?


    其實就算找對了位置,她也不知道要說什麽。


    人類未來的生活,這個主題實在太大了。


    邢磊這個缺德冒煙的,上台前起碼先給她演講稿好讓她打小抄啊。


    不脫稿演講也比她站在台上幹瞪眼強。


    林蕊的臉都快笑僵了。


    三分鍾演講,正常朗讀語速差不多每分鍾一百五十個單詞,演講的速度應該慢點兒,算一分鍾一百個。


    嗬嗬,三百個單詞的小作文,她上哪兒現編去啊!


    女士們,先生們,下午好開頭,完了以後該說什麽?


    未來生活,未來,對了,那首詩《相信未來》!


    她姐最喜歡的詩除了“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來尋找光明”之外,就是這首《相信未來》了。


    林蕊沒時間去完成翻譯的雅,能夠通達就不錯了。


    那首詩怎麽念來著:當蜘蛛網無情地查封了我的爐台/當灰燼的餘煙歎息著貧困的悲哀/我依然固執地鋪平失望的灰燼/用美麗的雪花寫下:相信未來。


    好了,剩下的部分她記不清,更加沒能耐翻譯下去。


    有位詩人在最艱難的時刻,用飽滿的熱情寫下一首偉大的詩歌《believe in the future》。


    為了盡可能用最簡短的演講拖完漫長的三分鍾,林蕊豁出去像表演情景劇一樣肢體表演起詩歌內容。


    等到詩歌翻譯完,她又無恥地翻譯起那首歌。再過二十年,我們相逢在未來,會將發現自己、祖國與世界都會更加美好。


    她生拉硬扯了四五句話之後,感覺實在無話可說,又硬生生地將那首《我的未來不是夢》給拖過來用。


    “我相信我的未來不是夢,因為我認真地過每一分鍾。我從不憧憬未來,因為未來近在眼前。”


    講完了之後,林蕊掃了眼時鍾,兩分四十九秒。她又衝台下一鞠躬,謝謝大家。


    可以了,再扯她真的不知道說啥了。


    要不是她手上沒有《相信未來》的全稿,她真想直接把這首詩翻譯完讀出來拉倒。


    誰知道緊接著的即興問答時間,坐在第一排的評委竟然提到了這首詩,問她能夠背下來。


    林蕊的心在滴血,老師,我勸你善良。


    初中生的背誦任務有多繁重,您心裏真的一點兒數都沒有嗎?


    還把中文現代詩翻譯成英文背下來。


    我的古文《捕蛇者說》到現在還沒背,禮拜一早上我還不知道怎麽應對語文老師呢!


    林蕊咧開嘴巴,給了個標準的二度微笑,眼睛下意識地往台下瞟,腦袋飛快地轉動,想著要怎樣應對這尷尬的艱難時刻。


    要不要她在台上跳段現代舞,唱首英文歌,給他們才藝表演一番?


    實在不行,她還會打拳翻跟鬥。


    老師,不好好考慮一下?背書者常有,而跟鬥不常有啊。


    林蕊眼睛睜得大大,百般不情願將開頭幾句詩又重新念了一遍:“when spiders closed down my coil base mercilessly.when lingering smoke of ashesmented sadness of poor……”


    她的眼睛不動聲色地在下麵遊走,定格在一塊不斷搖晃的紗巾上。


    老李人站著凳子,正在奮力地搖擺著紗巾。那是龔老師先前紮在脖子上的紗巾。


    林蕊有種瞬間穿越到林主席朋友圈的錯覺。


    在林主席的朋友圈中,那些跟林主席差不多年紀或者更年長有些的女性,最愛在各大景點前揮舞顏色飽和度極高的紗巾。


    中國阿姨揮舞紗巾拍照,簡直是旅遊景點的另一道風景。


    林蕊本能地想笑,待到目光落在老李舉起的紙時,她的笑容凝滯了。


    他的手上舉著一張大大的紙,上麵用黑色水彩筆寫著《相信未來》的第二節 詩:“當我的紫葡萄化為深秋的露水,當我的鮮花依偎在別人的情懷,我依然固執地用凝霜的枯藤,在淒涼的大地上寫下:相信未來。”


    龔老師正跪坐在地上,拿聯排椅子的椅麵當桌子抄寫詩句。


    情急之下,龔老師也不知道該如何翻譯詩歌,又擔心林蕊的詞匯量太小,會不認識她選用的單詞。她隻能將原版詩歌交給學生自己處理。


    旁邊的邢磊手裏拿著本不知道是不是詩集的書。


    林蕊翻譯完一段後,邢磊就幫著龔老師將抄好的下一節詩句遞給班主任。


    少女看著黑色水彩筆寫下的字跡又換了一張,一股氣流堵在鼻間。


    她模模糊糊地想著,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啊。


    為人師表,老李跟龔老師竟然堂而皇之地拉著好學生給她作弊。


    林蕊不知道自己是怎樣翻譯完整首詩的,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翻譯的對還是不對。


    她隻能依據本能,用最直接的話念完整首詩。


    她盡力了,腦海中有個聲音在提醒她。不管最終結果如何,他們真的都已經盡力了。


    好在翻譯完整首詩之後,評委沒有再為難她。


    主持人朝她點點頭,示意她可以下台了。


    林蕊深一腳淺一腳的,跟走在雲層中一樣,迷迷糊糊又下了台。


    當她走到最後一個台階時,龔老師衝過來,緊緊抱住了她。


    林蕊看著龔老師被水彩筆染黑的手指頭,心中哎呀呀了一聲,旋即又想,反正是校服,管他呢。


    她是第一個講完的,等到第四位同學上台前,主持人宣布了她的比賽成績。


    去掉一個最高分,再去掉一個最低分,林蕊的成績是97.2分。


    她不知道這個分數算高還是低,因為沒有參照對象。


    有的比賽,評委每個人分數都打得高高的,基本上都接近滿分。


    有的比賽,上九十分就是王者級別,老師下手相當殘酷。


    龔老師拍拍她的肩膀安慰:“不錯,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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