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伴他們去西郊采草藥的老警察壓低了聲音解釋:“這人也是鬼迷心竅,頭迴做這種勾當就被蛇咬了。”


    老家的遠房堂兄輾轉著找上門,說要帶他發財。


    西郊那片山沒有水田,附近農民都是靠在山地上種山芋種南瓜過日子。這兩種主要農作物都賣不出價錢,是以即使分田到戶,他們的生活也沒能好到哪兒去。


    老家的堂兄有門路發財,這人就歡天喜地跟過去,誰知道走的是條黃泉路。


    林母看婆媳倆人抱頭痛哭,心中很不是滋味。


    她催促手上還抓著剛清洗幹淨草藥的蘇木:“好了,趕緊迴家拿書包上學去。”又一手拉著滿心好奇,想看一看那人的腿究竟爛成什麽樣子的小女兒,“別想逃課,馬上走。”


    林父自覺他們一家留下來也幫不上什麽忙,跟警察還有周師傅打過招唿後,帶著妻兒往門口走。


    快出急診大樓的時候,林母才猛的反應過來:“快,把那條被打死的蛇也帶上。”


    現在不管什麽迷信不迷信,趕緊想辦法將蛇好好送走才是真的。


    蘇木也拍腦袋,興匆匆地拉著林蕊顯擺:“銀環蛇可貴了,一條能賣一百塊錢。”


    他一下子又多了兩百塊的進賬。


    鄭大夫氣得一巴掌拍到孩子腦袋上。前頭才怎麽答應的她?現在居然有想要賣蛇掙錢了。


    林蕊趕緊把蘇木拉到邊上,企圖替小夥伴辯解:“媽,蘇木就是說不抓蛇而已。打死掉的蛇總不能放著臭掉,肯定得處理的吧。”


    與其直接埋進土裏爛掉,還不如按照食物鏈祭祀了人類的五髒廟。


    就是那蛇昨晚上被打死的,經過這一夜,也不知道收蛇的人會不會壓價。


    “不怕,銀腳帶難得,一般都是用來泡酒或者曬成蛇幹,不是吃的。”蘇木信心十足,“我爸是蛇三的老夥伴了,這點兒麵子他總要賣給我爸的。”


    林母一手一個揪著兩個小的耳朵,厲聲嗬斥:“不許賣,統統給我好好安葬。”


    如來佛祖在上,孫猴子鬧得了天宮也翻不出五指山。


    蘇木乖乖領命,老老實實跑去急診醫生辦公室,乖乖巧巧地問人家討要昨晚被打死的蛇。


    急診早上已經交過一輪班,白班醫生滿頭霧水,不知道什麽死蛇。


    還是昨晚小夜班的護士來單位填寫職稱評選表格,聞聲伸進腦袋才想起來:“放在護士站桌底下了,我下班時說要帶走處理掉的,結果忙忘了。”


    林家夫妻趕緊跟去護士站找死蛇。結果裝蛇的化肥口袋還在,拎到手裏頭輕飄飄的,裏頭被打死的銀環蛇卻不翼而飛。


    調監控!林蕊的第一反應是趕緊調監控看清楚究竟是怎麽迴事。


    然而現在哪裏有什麽監控攝像頭,況且如果真有人偷偷拿走死蛇迴家泡酒去,為什麽不連化肥袋子一並拿走?


    一條光溜溜的毒蛇,即使是條死蛇,拿在誰手上都要瘮得慌。


    鄭大夫捂住胸口,背靠著護士站,幾乎要站不直身體。


    旁邊交完班換好衣服準備迴家的護士正一邊從更衣室出來,一邊擠在一起看張照片。


    年紀大的護士笑著搖頭:“哎喲,別說,老外的東西真稀奇。照片居然一按下來就直接洗出來。”


    有位年輕護士頭迴上大夜班,她男友不放心,硬是陪她一塊兒值班。為了紀念人生第一次,男友特地問朋友借了台拍立得相機,給她拍了張夜班時的照片。


    “這是什麽?”邊上的小護士踮著腳湊過去,好奇地指著照片的一角。


    眾人議論紛紛,長長的,細細的,怎麽看著像是條蛇啊。


    “媽呀,那條蛇也到我們這邊來了?”


    林母渾身一個激靈,趕緊跳過去央求對方給她看眼照片。


    下小夜班的護士解釋情況,裝蛇的袋子還在,好端端的死蛇卻人間蒸發。


    大家再看那照片,護士的男友拍了兩張,前後對照著看,那蛇可不是從護士站遊出去的!


    眾人捂住嘴巴,有膽小的姑娘更是嚇得失聲尖叫。


    死蛇複活了!從袋子裏頭鑽了出去,還又咬傷了三個盜墓賊。


    林母的心撲通撲通直跳,臉色煞白。


    林父趕緊扶著妻子坐下,林母的熟人又趕緊送了個豆沙包跟杯溫水過來。


    林蕊在邊上嚇得不輕,含著兩泡淚要喂媽媽喝水吃東西。


    林母喝了口水,謝過了包子。


    她張開胳膊,把兩個孩子攬進懷裏頭,小聲吩咐丈夫:“你扶我起來,咱們去車上看看。”


    蘇木趕緊跑去搶救室門口找周師傅,那條被拔了牙齒的銀環蛇可還鎖在車裏頭。


    “護士同誌,麻煩你把照片借給我用一下,我馬上就還給你。”


    照片的主人已經被那條蛇影嚇壞了,年輕的小護士連連擺手:“你拿走吧,我不要了。你用完就把它給燒了,行嗎?”


    林母往嘴裏頭塞下一整個包子。她現在必須得吃東西,吃了東西才能有力氣,才能去車上看清楚到底是怎麽迴事。


    林母跟踩在棉花上一樣,被丈夫跟女兒共同攙扶著往車邊走。


    出了急診大樓,她轉過頭朝蘇木招招手。


    自覺闖了大貨的少年已經嚇得兩眼淚汪汪,哭著喊了聲“嬢嬢”,一頭紮進她的懷裏。


    “我們蘇木是好孩子,沒事的,嬢嬢跟姑爹都在呢。”林母定定神,等到眼前那陣子黑朦過去,才咬咬牙招唿周師傅,“老周,把門開了吧。”


    她不許蘇木伸手,堅持自己開蛇口袋。就是袋子裏頭一動不動的蛇在裝樣,等著一口咬死自己也是她的命。


    養不教,父之過。她沒教育好兩個孩子,讓他們在外頭瞎胡鬧闖禍,這個責任她來承擔。


    林父一把推開妻子,皺著眉頭道:“我來。”


    他找了醫院的綠化工人借修剪樹枝的大剪刀,遠遠的站在上風口的位置剪口袋。


    林母手中抓著雄黃包。


    家裏帶出來的已經用完了,這一包是在醫院中藥房現買的。


    萬一那蛇真伸出頭來,她就立刻抓起藥粉往蛇身上蓋。蛇不喜歡雄黃的氣味,會避著走。


    袋子終於被剪開了,眾人俱都靜聲屏氣。銀環蛇露出了正顏,依然軟踏踏的盤在那裏,一動不動。


    林母抓著照片的手不住顫抖,看了又看,比了又比,怎麽看眼前的這條蛇跟照片上的那條都一模一樣。


    這條本來應該早就被打死掉的蛇,不僅死而複生咬傷了那三個盜墓賊,還千裏迢迢跑迴西郊,潛伏在洞坑中,企圖襲擊前去挖草藥的人。


    不,它昨晚上還跑到何半仙家裏頭找蘇木報仇。


    林蕊脫口而出:“它一夜能做多少事?”


    從醫院到筒子樓,坐公交車得五站路。芬妮這種走慣了路的鄉下姑娘步行也得一個多小時。


    這蛇從醫院爬到筒子樓,夜裏十二點鍾嚇唬完鄭大夫再艱難地爬迴去咬傷三個人。


    然後它冒著狂風大雨踽踽獨行,愣是以不屈的鬥誌又爬迴距離醫院足足有三十多裏路的西郊,還相當雞賊將所有避蛇草拖迴坑洞中,潛伏著準備咬人。


    這蛇沒把自己活活累死簡直就是奇跡中的戰鬥機。


    第67章 解仇更結仇


    林母狠狠地拍了下女兒的腦袋:“閉嘴, 不許胡說八道。”


    能用科學解釋的事情, 她願意相信妖魔鬼怪啊!


    眼下事情發展到這地步, 唯一的手段就是趕緊講和。


    冤有頭債有主,萬事萬物都要講個主要矛盾。


    挖墳打擾蛇窩的人既然已經都被咬死了,那其他的都是細枝末節, 沒什麽不共戴天之仇。


    林蕊看著旁邊還沾著蛇血的毒牙,覺得這梁子結的委實不算小。


    鄭大夫太陽穴一陣接著一陣猛跳, 狠狠地瞪了眼女兒:“所以要好好補救, 把這疙瘩給解開。”


    冤家宜解不宜結, 雙方仇怨的症結在哪兒?起因就是蘇木不該一直眼熱,順手摸走了蛇窩裏頭的幾十條蛇。


    林蕊企圖為蘇木辯解:“沒摸, 是那蛇自己鑽出來的,把我嚇得不輕。”


    鄭大夫半點兒不含糊:“那你們也不該直接把人家給霍霍了。人家窩被人給端了,你們不搭把手也就算了,還趁火打劫。我是蛇我都很你們。”


    林蕊覺得在她媽心目中, 蛇跟自家人也差不遠了。沒聽見鄭大夫管蛇叫人家嘛。


    車子一路開到老城南的偏僻處。


    吃蛇是門挺有市場的生意,然而蛇這東西畢竟不同於雞鴨魚肉,能夠堂而皇之擺在鬧市區。萬一有什麽不好驚嚇到了人甚至咬傷了人,甭管有毒沒毒, 終究不美。


    周師傅將車停在院子門口, 蘇木趕緊跳下車去。


    廊下翻曬蛇幹的夥計看到身上穿著鋼鐵廠職工子弟學校校服的少年就笑:“嘿,小半仙, 今兒不上學又去抓蛇了?來,讓哥哥看看你帶了什麽好玩意兒。”


    “今天不說這個, 你師父呢?我找他說說前天蛇的事。”


    夥計趕緊放下手中的活,為自己師父正名:“我師父可沒坑你,給的都是實誠價。你甭聽外頭放的虛價高,一斤十二三塊,他們玩秤,上了秤就必須得賣。”


    林母哪裏耐煩聽他絮叨這些有的沒的,趕緊打斷他的絮絮叨叨:“這位小師傅,我們找你師父有急事,還請你行個方便。”


    說話的功夫,裏頭已經走出個穿青布褂子的中年人。


    林父正要上前遞煙打招唿,猛的見對方胳膊上纏著的白毛巾立了起來,伸出長長的信子。


    他下意識地就拽住要過去的蘇木,把人跟妻女一並擋在身後。


    那哪是什麽白毛巾,是人家盤在胳膊上的一條白蛇。蛇頭就翹在他的耳朵邊上,簡直要嚇死人。


    蘇木卻丁點兒也不害怕,還跟那條大白蛇打招唿:“白娘娘,昨夜打雷沒嚇著你吧。”完了,他就急著問青布褂子男人,“三叔,我前天拿過來的蛇呢?你沒送走吧。”


    “沒有,起碼要等半個月。”蛇三笑眯眯的,“後屋裏頭放著呢。”


    眾人大喜過望,蘇木一馬當先地推門跑過天井。


    林母奔到後屋門口才想起來一把拽住小女兒:“不許過去。”


    要是蛇發起狂來,張口咬人怎麽辦?


    蛇三哈哈大笑:“到了我這兒還能咬人,那真是成妖怪了。”


    屋子門一打開,張大嘴巴的變成了進屋的客人。隻見那一個個玻璃酒壇子裏頭,盤著一坨坨蛇,每一條都栩栩如生。


    如生就是非生,全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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