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蠻好的。我們蕊蕊跟鵬鵬也能掙工分了。”舅媽拿毛巾擦擦臉上的汗,笑著給他倆放假,“行了,去邊上玩吧。這邊我馬上來割。”


    林蕊跟鵬鵬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搖頭:“不要。”


    他倆極有默契地變蹲為坐,直接坐在地上割稻子。這樣姿態雖然不雅觀,但腰跟腿好受多了。


    林蕊十分惋惜,可惜要稻草,否則直接割稻穗對她來說恐怕更容易些,因為這樣挺直了腰也能割。


    舅媽每割完一隴稻子都要忍不住抬頭看兩個小的,見兩人胳膊越來越沉重,她隻得給他們另外找事做:“來,你們兩個跑趟腿,迴家拿飯過來,行不?”


    農忙時節,為了盡可能節約時間,大人們幾乎從不迴家吃午飯,隻用暖水瓶灌滿米粥,再拿吃完的罐頭瓶裝點兒自家的小菜就行。


    這樣,既擋了肚子又能解渴。


    鄭家帶到田頭的是外婆起天不亮就熬好的綠豆粥跟一瓶子雪菜炒毛豆米一瓶子蘿卜幹炒蛋。林蕊中場休息的是時候還喝了一杯粥,就是鹹鮮的小菜,好吃的要命。


    不過既然家裏頭有閑勞力,那招唿半大的孩子往田間送熱飯熱菜自然最好不過。


    林蕊跟鵬鵬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目光中看到了如釋重負。


    對林蕊來說,她好歹是姐姐,況且還大鄭鵬六歲,無論如何她都不好意思比表弟先開口喊停。


    但於鄭鵬而言,他從懂事起就時刻牢記自己是男子漢,尤其得照顧二姐的信念,又怎麽可能率先表示他撐不住了。


    今天五月份割麥子的時候,二姐明明先要求歇息的。


    兩人這迴連假客氣都顧不上,趕緊痛快地應聲,連蹦帶跳地躍上田頭。


    外公看了眼臉都曬紅了盧定安,笑著招唿:“小盧,鑫鑫,你倆也過去吧。他倆力氣小,拎不動東西的。”


    林鑫剛想表示她不用休息,聽到母親的輕咳聲,再看母親朝盧定安的方向努嘴,她頓時臉漲得通紅,趕緊站了起來。


    “走吧,外婆大概燒了湯,別讓他倆燙著了。”


    盧定安同樣心頭巨石落地。


    別看他麵上平靜,實際上,他已經快撐不住了。


    其實就是鄉下幹慣了農活的老手割起稻來也痛苦不堪。不然農村教育小孩好好學習為何總要拉孩子下田割麥割稻呢。


    一行四人走在田埂上,放眼金色的稻浪中全是勞作的農人。


    林蕊迴頭看看她跟鵬鵬隻隔了小半的那隴水稻,忍不住齜牙咧嘴:“應該直接將鐮刀放在車上,然後車子開過去,嗖的一下,稻子就割完了。”


    林鑫忍俊不禁:“你說的那是收割機。不過就是有機器,也不方便開進來。”


    電動自行車啊!林蕊差點兒脫口而出,用電動自行車帶著鐮刀飛奔。


    她硬生生地刹住了,清清嗓子道:“總歸會有小點兒的收割機。”


    林鑫看著漫無邊際的稻浪,輕聲念叨:“我總覺得以後還會走集體農莊性質道路,集中產業更加有利於農業現代化開展。”


    盧定安遞給她手絹擦汗,微微一笑:“天下之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曆史總是在曲折中不斷進步。”


    說著,兩人相視一笑。


    林蕊立刻扭過腦袋,拒絕被喂狗糧。嘿,注意點兒,你們麵前還有祖國的小幼苗跟花骨朵呢,能否考慮一下他們的感受。


    可惜鄭鵬的八卦細胞明顯遜色於他家二表姐,他正皺著眉頭思索問題:“不行,用鐮刀直接拖拽,割不斷稻子。我爸給我試驗過了,鐮刀磨得再快都沒用,我爸說是因為力道不夠。”


    非也非也,林蕊晃晃手指頭:“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問題的關鍵不是力道,而是鐮刀割下去的瞬間,速度太慢了。


    林鑫皺起眉頭,不悅地看著妹妹:“天下武功?你又偷偷看什麽書了?”


    “沒。”林蕊眼皮子都不眨一下,滿身浩然正氣,“我看電視上說的。”


    她姐也太看得起她了。武俠小說對她屬於名著範疇,她沒事才不會翻書自虐呢。


    盧定安笑著打馬虎眼:“蕊蕊倒是沒說錯,如果鐮刀的推進速度夠快的話,的確可以直接割斷稻杆。”


    他的目光四下搜索,似乎在尋找什麽。


    林鑫聲音輕柔:“村辦廠好像有電動切割機,用來切割木頭的。”


    兩人對視一眼,轉過頭招唿弟弟妹妹:“你倆先迴家,我們去去就來。”


    林蕊牙都要酸倒了,趕緊拽著鵬鵬往前走:“我們才不稀罕跟著你們呢。”


    她一路拖著鵬鵬奔迴家,遠遠的就看見炊煙嫋嫋,外婆果然在做飯。


    姐弟倆直奔廚房而入,看到坐在灶膛口燒火的老太,頓時忍不住壞笑:“老太,你不怕過人了啊。”


    老太慢條斯理地夾了個麥秸稈草把子塞進灶膛,一本正經:“過人也比餓死了強。”


    外婆煮好了魚湯,招唿外孫女兒跟孫子喝:“先喝碗湯墊墊肚子,喂飽了你倆才有力氣送飯去。”


    林蕊端著湯碗,好奇地問:“今兒有人來村上賣魚?”


    鄭家村距離港鎮有點兒小遠,平常村裏人要麽直接去承包大溝的人家直接買魚蝦,要麽騎車去鎮上菜場,但更多的時候都是等人拎著籃子來村中兜售。


    “現在大家都巴不得劈成兩個人用,哪裏顧得上賣魚啊。”外婆笑道,“早上你根生叔叔送過來的。”


    林蕊搖搖頭,惋惜商機錯失:“現在賣魚最好,平常人家就是舍不得吃魚吃肉的,這時候狠狠心也就買了。”


    再說鄉下本來就有用糧食換東西的傳統,即使一時手頭緊,收上來稻子抵用也便宜。


    外婆哭笑不得:“真跟你媽說的一樣,鑽進錢眼裏頭翻筋鬥了。傻丫頭,什麽叫望天收啊。趁著天好趕緊收稻子,不然刮風下雨,一年到頭就白忙了。”


    “說到底還是因為人工收割效率太低了。”林蕊一本正經,喝了口魚湯之後才強調,“外婆,下次有黑魚的話留給我,我來燒酸菜魚。”


    “哎喲,不錯啊,居然還端得動碗。”院子門響了,林鑫人沒進廚房,就笑著在院子裏頭說話。


    林蕊顧不上理會她姐的調笑,隻兩眼發光地看著他們:“電鋸呢?用電鋸割稻子一定很快。”


    《熊出沒》她沒看過,光頭強的大電鋸她倒是印象深刻的很。據說因為影響不好過於血腥,動畫片還被投訴了。


    盧定安搖搖頭:“不行,電鋸是固定的,再說田裏頭也沒辦法接電。”


    林蕊哪裏肯放棄:“用柴油啊,打水就是用柴油機。”


    林鑫無奈妹妹的異想天開:“那也得讓電鋸能連上柴油機用啊。”


    “油鋸。”林蕊總算想起來了,“用那種砍樹的油鋸。”


    上輩子,她媽的單位尤其注意綠化,她閑著沒事的時候,常在園區溜達,看過綠化工用油鋸對付枯樹。


    “那個肯定行。我們可以做個架子,跟掃帚一樣,直接掃過去。右邊立個半桶形狀的鐵皮什麽的,這樣子稻杆就會自動歸攏到左邊。”


    林蕊越想越興奮,突然間覺得自己似乎也挺聰明的,很有發明創造的天賦。


    她雙眼發亮地看著眼前的兩位學霸,期待獲得他們的表揚。


    林鑫笑著點了點妹妹的鼻尖:“很有創造力,我們蕊蕊想的很周到。不過沒有油鋸,我們這兒又不是林區,哪有那麽多東西。”


    鵬鵬在邊上喝完了一碗湯,才尋到機會表達自己的失望:“也就是說,我們還得動手割稻子?”


    “行了。”外婆都聽不下去,“你們老實在家待著吧,又不是沒人手,非得你們下地。”


    林蕊皺著眉頭:“可外公他們還要忙啊。要是我們找到省事的辦法,那不是能解放勞動力了嘛。”


    林鑫被妹妹逗樂了,誇獎道:“不錯,都知道解放勞動力,看樣子思想政治沒有白學。”


    米飯煮好了,外婆揭開鍋蓋,廚房裏頓時彌漫著濃鬱的飯菜香氣。今天中午,外婆還蒸了鹹肉。


    “好了,趕緊吃飯吧,吃過飯給他們送過去。”外婆的手好像不怕燙一樣,直接端著飯鍋上蒸熟的菜起來,又先給老太盛邊上最軟爛的飯,“媽,你今天就在堂屋吃,總窩在房間裏頭不好。”


    老太嘀咕了一句,到底當著小輩的麵,得給做奶奶的兒媳婦麵子,勉為其難地點點頭:“好吧,省的再多費水洗碗。”


    外婆哭笑不得,給孩子們都盛了飯,自己也端了碗上桌,順手給老太舀了勺雞蛋放進碗裏。


    老太果然推辭:“哎喲,我在家又沒事的,吃雞蛋幹什麽,我又不長身體咯。”


    “你吃吧,我的老太哎。”外婆憋不住想笑,自己也往嘴裏頭送了口雞蛋拌飯,“看,我們都吃。”


    她準備快點兒吃過午飯,留幾個孩子在家,自己也好下田替老頭子。


    鄭家沒有食不言的規矩。或者說國人本身就沒這個習慣,否則還怎麽在飯桌上談生意啊。


    林蕊還沒放棄她的自製收割機計劃,試圖用她戰五渣的物理知識誘發學霸們的興趣:“就是輪滑還是什麽原理,一拉繩子就能讓鐮刀自己滑動過來。”


    “那是麥綽子。”始終沉默著細嚼慢咽的老太突然間開口,“人家割麥子用的。”


    林蕊滿臉懵,下意識地抬頭看外婆:“那是什麽?有這種工具?”


    外婆搖搖頭:“我沒見過。”


    從她當在娘家當姑娘跟著下田起,割稻子割麥子用的都是鐮刀。


    “咱們這邊不用這個,我還是看家裏頭長工用過。”


    老太說的家裏頭自然是鄭家。她未出閣之前也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最多小姐妹在一起說說話。


    但嫁了人當家管一家子的吃喝就不成了。


    照理說,東家即使雇了長工也是要跟長工一塊兒下地幹活的。可鄭家那位老太爺除了在煙榻還有點兒活泛勁以外,其他時候就是一攤皮包骨的死肉。


    老太沒法子,隻得硬著頭皮到地裏頭去。這不僅僅是監工,防著有人故意使壞,也代表著主家沒拿雇工當外人,大家一處吃飯。


    “白天沒覺著有什麽不對勁,大家都是拿鐮刀幹活。有人動作快點兒,有人手腳慢些。後來我就發現有個動作慢的短工,那時候還是短工每天不亮就起床,趕昨天剩下的活。等到大家正常吃過早飯上工的時候,他的進度就跟人家又一樣了。”


    林蕊長長地“嗯”了一聲:“肯定是他的速度不對。”


    正常人白天割稻子肯定要比抹黑快,因為起碼看得清楚啊,況且夜裏頭霧水也重。可這短工黑天裏頭幹的活居然比白日還多,這怎麽不叫人生疑?


    老太擔心他是趁著天黑另外找人幫忙,然後叫暗地裏幹活的人吃了虧。黑燈瞎火的,萬一叫鐮刀傷著手,又是兩廂麻煩。


    她就直接叫來那短工,叫人說實話。要是還有秘密的幫手,索性白天過來幹活,起碼保他一天三頓飯。


    短工哪裏肯說實話,隻一個勁兒地含糊其辭,最後被逼著沒法子,才提出條件,主家答應了他就交代。


    “他啊,是怕說了實話,以後就沒活幹了。”老太慢悠悠地歎口氣,“那個年月苦啊,他本來是豫北人,家鄉又是鬧蝗災又是鬧土匪,沒得法子才一路討飯過來求個活路。”


    豫北當地沒什麽水田,主要種植小麥、玉米這些。他們當地收割麥子用的主要是一種稱為麥綽子的農具。


    那玩意兒是一整套的工具,上頭裝著竹篾編出來的網狀簸箕。


    箕口處連著的是扇刀片,相當鋒利,一不留神就會割傷自己。刀片能裝上去也能卸下來。


    簸箕口兩邊,一邊係繩子,繩子上套著環,另一邊裝的是木頭柄,跟鐵鍬把子一樣。用的時候,一手抓繩子一手扶著木頭柄,刀片對著麥子根使勁,就能割下來。


    林蕊立刻丟下筷子,直接衝到雜物間裏頭找鐵鍬,比劃給老太看:“這個成不?”


    老太擺擺手:“哎喲,不行的,人家那個釤刀是特別打的。”


    可是她到底年紀大了,也說不出那釤刀究竟哪兒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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