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蕊開口說要出發的時候,蘇木差點兒當場跪下。她要是再不走,他真擔心自己的褲子都要被她扒了。


    簡直就是周扒皮,要了他的人還要他的東西,走過路過絕不放過。


    林蕊走在前頭,突然間一拍腦袋:“壞了,沒來得及煮綠豆湯。”


    蘇木都要哭了,一把拽住她:“姑奶奶,我求您了。可以了,夠了,咱們兩個人,再添一樣根本忙不過來。”


    這話可說到林蕊心坎上了,她立刻高興地拍蘇木的肩膀:“好,等掙了錢,我給你買十章小鹿純子的海報。”


    王奶奶幫倆孩子端著盛放壽司的泡沫盒子下去,聞言連連搖頭:“你這孩子想什麽呢。蕊蕊長得跟小鹿純子一模一樣,你不看蕊蕊,還非得盯著畫上的人看。真是跟你師父學來的破毛病,有兩個錢就燒得慌。”


    蘇木幾乎跳腳,拚命強調:“不一樣,那不一樣。”


    林蕊壞笑著過去跟他咬耳朵:“喲,保不齊是你上輩子暗戀我媽沒成,所以我媽後來才不提你這個人。”


    很有可能。無論是一見鍾情還是日久生情,前提都是先看上對方的外表。


    要是你看到一個人都不願意看他(她)的臉,再久也生不了情,因為會本能反感。


    蘇木麵紅耳赤,說話舌頭都打結:“你你你……你胡說八道。”


    太不純潔了,太壞了。


    “行了,反正你倆最後也沒成。”林蕊倒是有點兒感慨。


    其實她媽當初要是跟蘇木在一塊兒也不錯。起碼比她的極品媽寶男親爹強上一百倍。


    看看蘇木,眼下雖然還沒長開,但虎頭虎腦的也挺可愛。關鍵是對她媽好啊,真好,什麽好的都想著她媽。


    蘇木氣急敗壞之下口不擇言,結結巴巴道:“那……那你怎麽不說是她暗戀我沒成,因愛生恨了呢。”


    林蕊幾乎要笑得肚子痛,各種鄙視眼:“切,我媽才沒那麽小氣呢。”


    誰年輕時沒二五眼過,戀愛失敗也不至於老死不相往來吧。


    王奶奶從雜物間裏頭推出三輪車,隻聽了一耳朵,連忙點頭附和:“那是,鄭大夫那可真是個爽快人。”


    林蕊笑得見牙不見眼,連連點頭:“對對對,奶奶你說的對。”


    三人沒去江邊做生意。


    筒子樓離江邊坐公交車還得小半個鍾頭呢。估計人家公交車司機也不能讓她拎著燃燒中的煤爐上車。


    炭火紅紅,想幹什麽呢?這不是在威脅國家和人民的生命財產安全嘛。


    好在江州初成氣候的夜市集聚點也不止一處。鋼鐵一廠西邊的解放公園門口,各種賣小吃的人就不少。


    這兩年物價漲得快,做小生意補貼家用的人也越來越多。


    不過國營廠的職工按照三十年後的公務員標準對待,不允許在外麵搞兼職。誰敢偷偷摸摸弄了,一旦被發現,立刻開除。


    林蕊深切地懷疑這是因為做小生意比在廠裏頭掙死工資賺太多。人都是會用腳投票的,一旦發現外快好賺工資難掙,免不了身在曹營心在漢。


    現在的國營廠還管著職工的醫療、住房以及子女教育。


    一個大型國企裏頭儼然一個與世隔絕的小社會,什麽醫院、幼兒園、小學等等,一應俱全。


    國企走的是低工資、高福利路線,工資不高但旱澇保收,隱隱有管職工生老病死的架勢。


    職工又想在外頭掙錢,又惦記著國企職工的高福利,廠裏頭當然不願意。


    真正有魄力抬腳走人的畢竟是少數,街上大部分商販還是現在開始逐漸出現的下崗職工以及先前就一直打短工過日子的人。


    王奶奶在前頭騎車,林蕊跟蘇木在後麵推著,將做生意的家夥什全都拉倒解放公園門口。


    此時暮色微醺,晚風陣陣,空氣中已經彌漫起桂子的香氣。


    林蕊心道今年桂花開的還真是早,趕緊選了處路燈亮的地方,擺開攤位準備營業。


    她拎出何半仙從香港帶迴來的錄音機,開始播放《排球女將》的主題曲《青春的火焰》。


    蘇木心疼壞了:“我好不容易才淘到的磁帶,你惜護著點兒。”


    林蕊一本正經:“磁帶就要經常聽才不容易壞。”


    節奏明快的樂曲聲很快就吸引了不少到公園納涼遊玩的客人,不久就有人過來看熱鬧。


    還有人跳起來,做出淩空扣球的姿勢。


    顧客看著林蕊梳著的無劉海小鹿純子頭,笑著揶揄她的身高:“哎喲,小鹿純子要是這麽高,那可打不了排球。”


    林蕊戴上口罩,不假思索:“是啊,所以咱們中國女排拿世界冠軍。”


    客人立刻大笑起來,要了一包壽司嚐鮮。


    眼下的小吃攤子,例如涼粉、小餛飩、麵條這些大多數都是用瓷碗,客人吃完之後店主洗幹淨開水燙過繼續使用。


    像糖葫蘆、烤羊肉串之類的,就是客人買了抓在手裏頭邊走邊吃。


    林蕊倒是在市場上看到了白色泡沫飯盒,不過她不想增加白色汙染。所以她的壽司做好了是用大鋁鍋裝的。客人要的時候,她再用小塑料袋裝好,讓客人拿牙簽戳著吃。


    原先她考慮過將壽司串起來賣。但是因為食材的緣故,壽司卷沒那麽緊,戳著容易散開。


    現在開始賣,她才發現散賣也挺好。因為大部分客人都是先花一毛錢嚐個鮮,然後才決定要不要再買包五毛錢六個的壽司卷。


    邊上歸蘇木照應的串串香倒是比她想象中的更受歡迎。


    江州雖然地處江南,但因為曆史原因,本地人卻也能吃辣,口味重的很。爐火旺盛,湯鍋翻滾,麻辣鮮香的味兒一散開來,引得不少人垂足詢問。


    此時街上的羊肉串兩毛錢一串。林蕊賣的串串香要便宜些,無論葷素,一律一毛錢一串。


    王奶奶看生意開張了,這才放心。她朝兩個孩子招招手,叮囑他倆早點兒迴去,這才慢騰騰地往家走。


    最後一抹天光消失在遠處的山間,暮色籠罩大地,公園門口的人愈發多起來。


    1988年的江州,大部分人家住房都不寬裕,也沒有安裝空調。


    每逢盛夏,除了對著電風扇看電視的孩子之外,其他人更願意上公園或者江邊納涼。


    戶外的空地上集聚著人群,有的跟著收音機跳交誼舞,有的則在大師的帶領下練氣功,個個都忙得很。


    等到歇下來,他們又三三兩兩地在攤子上逛來逛去,或是吃點兒零食或是喝點兒飲料。


    林蕊的壽司卷賣出小十包的時候,她才顧得上喘口氣。


    她有點兒傻眼,沒想到生意居然這麽好。越到後麵,人們越不跟她討價還價,聽說一包六個壽司卷隻要五毛錢時,立刻爽快地掏腰包買走。


    林蕊都懷疑自己是不是賣便宜了。


    畢竟小餛飩也五毛錢一碗,她一包六個的壽司卷也能填飽肚子了。市場上賣的春都火腿腸要一塊錢一根,她還找了很久呢。


    蘇木空下手,聽了她的抱怨齜牙咧嘴:“你行了啊。你一根火腿腸賣了包了多少壽司卷。”


    林蕊威脅性地向他揮拳頭:“那你也得看我費了多大的力氣。”


    前麵又來客人了,林蕊趕緊收迴手,衝人微笑:“幾位大哥,你們要不要嚐嚐壽司跟串串香,保準你們吃了不後悔,吃了還想吃。”


    帶頭的男人剃著個光頭,胸口敞開,露出白花花肚皮,不過倒是沒有紋身。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現在還不流行左青龍右白虎老牛坐中間。


    “新鮮啊,解放公園這兒多了攤子,咱們哥兒們居然不知道?”光頭男人剔著牙花子,左搖右晃地怪笑。


    蘇木立刻緊張起來,攔在林蕊前頭,向幾人賠笑:“不好意思,大哥,我們就是學生放假了出來完成老師的暑假實踐作業。”


    林蕊深感佩服,蘇木不愧是她幹爺爺老神棍的徒弟,編起瞎話來連草稿都不用打。


    “嗬,現在老師管的還真夠寬的啊。”光頭男人點點頭,突然間沉下臉,“可哥哥我已經畢業好幾年了,不歸你們老師管!”


    林蕊眼睛往人群堆裏頭一掃,頓時雙目放光,扯著嗓子喊:“大軍哥,你過來!”


    光著膀子大搖大擺從公園裏頭晃蕩出來的王奶奶孫子聞聲轉過頭,見幾個人圍著林蕊跟蘇木,趕緊加快腳步。


    “哥兒幾個,誤會,我妹妹。小孩子好奇心重,非得說要出來練攤。”


    外人當前,王大軍也顧不上問仔細,隻能先維護自家人再說。


    那領頭的光腦袋是王大軍的熟人,聽他出聲,倒也沒為難,隻點點頭道:“那規矩還是要有的,圖個新鮮可以。長年累月那可不行啊,大家都是混口飯吃的。”


    王大軍連連擺手,遞了根煙過去:“什麽長年累月啊,還上著學呢。等一開課,你拿刀逼著他們來擺攤子都不成。”


    光頭男接過他的香煙,點了點下巴:“行,有你這話就成。哎喲,大軍,你妹妹怪標致的啊。”


    “滾蛋吧你,我親妹妹。”王大軍瞪眼,要跟他急,“我妹妹才多大啊。”


    光頭男趕緊雙手往下壓:“別別別,我又沒別的意思。我就說她長得像小鹿純子,怪好看的。”


    “去去去。”王大軍從掀開鋁鍋蓋子,瞅了眼沒認出來是什麽,但還是抓起一把串串遞給那三個男人,“好了,吃過我弟弟妹妹的孝敬,你們還是往別處巡邏去吧。”


    光頭男跟他的同伴笑著,又拿了三包壽司卷,這才心滿意足地走開。


    林蕊趕緊給王大軍也遞上一包,討好地笑:“謝謝大軍哥,幸虧有你。我真怕他們掀了我的攤子。”


    王大軍嚐了口壽司卷,誇獎道:“這啥玩意兒?怪好吃的。”然後又教育起小孩子,“你們兩個真是瞎胡鬧,大晚上的在家看電視不好嗎?非得跑出來賣什麽吃的。哎喲,這是什麽?”


    他嘴上嫌棄著,手卻不馬虎,又從翻滾的鋁鍋裏頭拎起兩根串串,直往嘴裏頭送。


    “不錯,這個挺香的,配著啤酒喝蠻好。”


    林蕊得意地抬起下巴:“那當然,我舅舅說外頭這東西可受歡迎了。”


    串串香、麻辣燙,那都是走出國門征服世界的寶藏。


    王大軍倒是沒繼續占小孩子的便宜,隻擺擺手吩咐道:“賣完就早點迴家。誰來找你們麻煩,就報我的名字,告訴他們我是你們親哥。”


    林蕊點頭如小雞啄米:“那當然,三輪車還是王奶奶幫我們騎過來的呢。”


    王大軍猛的一拍腦門:“完了,我都忘了跟我奶奶說我今晚不迴家吃飯了。”


    林蕊直接表達對他的鄙視:“哼,我就知道。我讓奶奶不給你留飯,奶奶晚上吃的是我做的壽司卷。”


    “嗐,你個小丫頭片子。”王大軍伸出手,點點林蕊的腦門,趕緊丟下吃完的串串釺子,大步流星往家的方向去了。


    第一晚生意開張,林蕊跟蘇木的兩個大鋁鍋都是一掃而空。到最後,連林蕊放在泡沫盒子下層,用來給壽司卷降溫的冰棒都叫她賣出去了。


    因為時間久了,冰棍有些融化,她清倉大甩賣。


    十根冰棍除了她和蘇木一人一根用來犒賞自己外,剩下的八根全都以兩分錢一根的價錢賣了出去。


    林蕊鬥誌昂揚,舉著手跟蘇木信誓旦旦:“你等著,明晚我請你吃奶油冰棒。”


    絕對鳥.槍換.炮。


    蘇木卻緊張得不得了:“快,咱們趕緊迴家。”


    他賣串串香的時候沒顧上看,剛才收拾東西準備迴家了,掃了眼裝錢的布包,才嚇了一跳。鼓鼓囊囊的,好多角票。


    兩人匆匆將三輪車又塞迴雜物間,然後捧著兩個鋁鍋往樓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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