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海陳州之行,含意已經非常明顯。


    在許一山提出重啟救援時,消息便第一時間到了他的麵前。容海為此大發雷霆。


    易章礦難,容海是知道全部內情的主要領導之一。在礦難發生後,容海得知地下被埋了28個礦工,當即作出決定,盡一切力量搶救生命。


    但是,陳州方麵匯報,救援存在巨大的難度。


    首先,礦難發生在距離地麵三千米的地下,而且地下情況一無所知。礦難發生後,電力中斷,地麵與地下斷絕了全部聯係。最致命的是,易章礦因為是民營企業,平常對安全生產的重視程度不夠,投入遠沒達到規定的要求。


    礦難一旦發生,很容易引起連鎖反應。根據當時礦洞內爆炸情況分析,爆炸很可能造成絕大部分礦井坍塌。


    要在三千米的地下礦井裏找到28具屍體,工程量之大,之複雜,幾乎不敢想象。


    其次,動用重型救援裝備,不但需要付出巨大的代價。而且即便願意投入,也苦於陳州缺乏重型救援裝備而無計可施。


    幾個方麵的原因一綜合下來,擺在容海麵前就是一道選擇題了。


    救,後果可能比不救更壞。礦難一次性傷亡人數太多,必須呈報燕京。按照有關規定,勢必會追究當事人的責任。而且直接影響到容海本人。陳州更不在話下,必須是第一責任人。


    如果事故調查進一步深入,很可能就會牽出礦業公司背後不為人知的許多秘密。


    雖說徐濤主動站出來表示,他一個人來承擔全部的責任。但包括容海在內的所有人又豈能全部相信他,放心他?


    人都是有弱點的,徐濤也不是鐵板一塊。萬一他頂受不住壓力,將所有的情況都交代出來,倒下的就不會是他一個人,也不是陳州一片,而是會連鎖得容海跟著倒下。


    沒有幾個人知道,容海居然會是易章礦的股東之一。


    易章礦正如徐濤自己說的那樣。他賺一百塊錢,會拿出九十九塊錢來交朋友。


    如果得知易章礦的股東結構,會讓人驚掉下巴的。徐濤將他的一張網撒得無限寬,幾乎將陳州市、易章縣,甚至省城的主要官員一網打盡了。


    在聞化試探性地提出,能否將事故影響降低,采取淡化處理的想法後,得出來的答案就是封鎖全部消息,隱瞞遇難者真實人數。


    盡管容海並沒有當場表態讚成,但他沒有反對,其實就是默認。


    所有的人都在走一步險棋。這一步勝了,全局皆贏。


    事實上,易章礦難的這一步險棋似乎是走對了。


    當時,陳州市與易章組成了一個強大的公關小組。所有新聞媒體的記者都得到了豐厚的酬謝。以至於新聞媒體在報道易章礦難時,隻輕飄飄的幾句話就帶了過去。


    中部省委在聽取了陳州關於礦難的匯報時,了解到死亡人數隻有三個人的時候,便再沒追究下去。


    一場驚天礦難,就這樣悄無聲息被塵封了起來。


    許一山要重啟礦難救援,這等於是要揭開事故真相。真相一旦大白,後果將非常嚴重。


    容海權衡再三,才決定親赴陳州。


    在容海看來,許一山現在已經不是普通幹部。他的政治智慧應該讓他懂得了圓滑。隻要他親自出馬,言語上敲打一番他,相信許一山能領會他的意圖。


    當然,他現在已經不能強行阻止許一山去重啟救援工作。雖說廣中經濟協作試驗區掛的是中部與廣粵兩省的牌子,但真正的經作區權限已經在燕京。無論是中部省還是廣粵省,已經失去了對經作區的權力掌控。


    然而,容海失望了。


    許一山似乎還是當初的那個許一山。他絲毫未見改變,他的圓滑不在妥協上,反而讓容海感覺出來一股無形的壓力撲麵而來。


    陳州之行,容海可謂是灰頭土臉。


    他實在是想不明白,究竟是一股什麽樣的力量在支撐著他許一山一意孤行?


    很顯然,燕京的態度是不希望他重啟救援工作的。梁國明用了一招緩兵之計,邀請他出國訪問。雖說後麵再無消息,但隻要細細一想就不難明白,梁國明的邀請,無非就是在暗示他不要重啟救援。


    陳州市的態度更是堅決。他們強烈反對許一山對易章礦難翻曆史帳。聞化更是將話說到了極致,如果重啟救援,就是挑起地方政府與經作區之間的矛盾。


    整個局麵幾乎是呈一邊倒,除了中部省委的陸書記,似乎再沒人支持他重啟救援。


    按照一般人的思維,許一山在遭遇各方的強烈抵製的時候,應該要學會知難而退。


    畢竟,大家都是在場麵上混的人,低頭不見抬頭見的,將人逼到牆角,並非是勝利。相反,可能會激化對手絕地反擊,來一個兩敗俱傷。


    可是許一山就是許一山,他咬定的目標,即便死,也不會鬆口。


    誰心裏都明白,易章礦難必須成為死局。隻要許一山還沒放棄,誰都睡不安穩。


    但是,誰能讓他放棄呢?


    迴去桔城的容海,接連幾天都徹夜難眠。


    許一山成了一根深深紮在他肉裏的刺。如果不將這根刺挑出來,他寢食難安。


    他開始後悔自己當初的決定了。在燕京組織部門來中部省考察許一山的時候,他不該替他美言了。


    容海對自己當初的決定感到幼稚可笑。他想,許一山往上走,是勢不可擋的事實。與其栽刺,不如種花。人都會感恩,他許一山不可能不知道他為他說了話。


    許一山越往上走,他覺得越開心。因為一個人到了一定層次的時候,會用另一種眼光來審視這個世界。他相信許一山的世界觀會隨著他的晉升而發生改變。


    容海確實從沒將許一山當成自己的對手。他隻希望與許一山保持一段安全的距離。但是現在這段距離似乎在日漸縮短。


    他突然有個強烈的感覺,易章礦難的真相或許會成為他仕途上的一場滑鐵盧之戰。


    阻止許一山揭開易章礦難真相,勢在必行。可是眼前的情形,似乎沒人能阻止他。


    不過,他這次陳州之行還是有些收獲的。他發現,經作區的邱和秘書長似乎是與他同船過渡的人。


    容海並不了解邱和,他隻知道邱和是梁國明在霞山市當市長時的辦公室主任。對於容海來說,邱和這種帶著明顯地方特色的官員,與他是有著明顯的區別的。


    但有一個不可否定的事實,那就是邱和的領導,燕京的梁國明是個如日中天的人物。


    到了容海這種級別的領導,都是帶有特別明顯的派係背景的。沒有派係背景的人,很難走到他目前的這個高度。


    容海的背景是誰呢?可能連他自己都不太有個清晰的概念。


    但是,現在的情形逼迫他必須作出抉擇,梁國明成為容海首選的派係背景對象,便唿之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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