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散去,各自告辭歸位。


    梁國明留住了許一山,邀請他去房間小敘。


    許一山沒有推辭,欣然前往。


    門一關,梁國明的臉色便沉了下來。他不無擔憂道:“老許,我看你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啊。”


    許一山詫異不已地看著他笑道:“國明,你少製造緊張空氣,我又怎麽糊塗一時了?”


    梁國明哼了一聲道:“你非要我說穿?”


    許一山嘿嘿地笑,道:“你想說什麽就說,我聽。”


    “好,我問你,你把龔偉押在我那裏,你是什麽意思?你是逼我與你坐一條船?還是有其他什麽想法?”


    “我不就借你的寶地臨時用用嗎?你如果覺得不方便,我可以轉移到別的地方去。”


    “少來這套。”梁國明歎口氣道:“老許,我們之間就沒必要遮遮掩掩了。我說實話吧,人已經答應將錢吐出來了。我就問你,你拿到了錢,還會不會抓住不放?”


    “一分都不能少。”


    “肯定不會少。”梁國明苦笑道:“我來當這個和事佬吧。你也知道,我與龔偉從小就認識。這家夥膽子確實大了一點,吃相太難看了一點。不過,你這次也殺了他的驕橫銳氣了。現在這家夥,就像一條躺在幹涸河道裏的一條魚了。再不下雨,他就得渴死了。”


    許一山笑而不語。


    “我說你糊塗,是關心你,擔心你。你難道不知道龔偉背後站著誰?你自己問問自己,你現在能是對手嗎?”梁國明笑了笑道:“中部省當初在搞差額選舉時,我就說過,龔必勝。你以為真的是選票說話?”


    許一山吃驚道:“難道不是?”


    梁國明緩緩搖了搖頭道:“老許啊,虧你還在體製內混了十來年了,這個市委書記也做了兩年多了吧?你不會一點政治覺悟都沒有,一點政治敏感意識都不存在吧?”


    許一山嘿嘿笑道:“我不想這些。”


    “你不想,就是幼稚。”梁國明哼道:“老許,你不要太天真,要看清現實,勇於麵對現實。就拿龔偉這件事來說,你以為到現在都沒人露頭來替他擺平,是別人怕了?”


    “不。人家是在找你的弱點。你不能說你沒弱點。隻要是人,都會有弱點。你必須認清這個事實。”


    許一山聽得有些煩了,幹脆挑明了說道:“國明,你就直說,這事怎麽辦?”


    “很簡單。他退錢,你放人。就當一切都沒發生過一樣。”


    許一山這次沒含糊了,當即爽快答應道:“好,我見到錢了,就答應你。”


    梁國明苦笑著搖頭道:“你看看你,就好像過去綠林好漢剪徑一樣,綁票啊。”


    許一山訕訕笑道:“我這不是被逼的嗎?”


    “行了行了。”梁國明擺擺手道:“你有這個態度,我很高興。老許,我們現在不能有事。你真想為社會好,為百姓好,你就不能止步在衡嶽市,你隻有走的更遠,才能讓更多百姓好。我說的是不是這個道理?”


    許一山笑道:“還真是。”


    “這麽說吧,你知道為什麽龔省長在這件事上一直沒動靜嗎?那是因為他是一位高級領導,他知道你沒做錯。”梁國明感歎道:“這樣能大義滅親的好領導,我們要學習啊!”


    梁國明又說了一大堆,無非就是龔省長這種為國為民,辛苦工作一輩子的好領導幹部,卻敗在家教上。龔偉是他這一生抹不去的傷痛。


    他進一步引申為不少領導幹部的家屬出問題,並非領導幹部放縱或者指使,而是他們把全部精力都擺在工作上了,忽視了家庭這一塊最薄弱的環節。


    總之一句話,龔偉的問題,不能扯到龔省長身上去,必須一分為二看問題。從某種角度而言,龔省長未必不是受害者之一。


    許一山被梁國明這一番謬論說得哭笑不得。可是他卻沒一點反駁他的欲望。


    他深深知道,龔偉敢這樣幹,不就是因為他背後有一把遮天的傘嗎?


    “有個消息,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梁國明突然說道:“老胡要上了。”


    許一山點點頭,“聽說過。”


    “他這次去山城,背後的含義你應該懂了吧?”梁國明笑了笑道:“老胡這是要問鼎的跡象啊。”


    這下還真讓許一山感到一愣。“何以見得?”


    “當然,這還不是老胡的終點。依我看,接下來他的位子會變得眼花繚亂。他要走完直轄市、封疆大吏、重要省份一把手的路,才會達到終極目標。”


    有時候,很多話無需明說,別人就已經聽出來了話裏的全部含義。


    梁國明的話,讓許一山陷入了沉思。


    胡進從燕京空降下來衡嶽市,是他從政的開始。按理說,胡進在衡嶽並沒有令人稱道的政績,相反,他一口氣虧空衡嶽未來十年的財政,這樣的人,不但沒被追究,反而迅速升遷到中部省委常委。這裏麵就有令人費解的東西。


    是什麽讓胡進無驚無險扶搖直上?簡單點說,那就是他背後有一股神秘的巨大的力量在推著他前行。


    “老胡走得快,我們也不能落後啊。”梁國明笑眯眯道:“老許,我不妨透露一點東西給你,今年年底,我可能也要動一動了。”


    許一山吃驚道:“你還動?你不是剛上來嗎?”


    梁國明不悅道:“你怕我動啊。老胡一飛衝天你沒意見,我動動你就大驚小怪?看不起人是吧?”


    許一山訕訕笑道:“國明,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是覺得,你在霞山剛上來,抱負都還沒施展開,就這樣走了,你不遺憾?”


    “遺憾?”梁國明哈哈大笑道:“抱負是什麽?抱負就是越飛越高,壯誌淩雲。”


    許一山苦笑起來。他沒再往下說了,隻覺得心裏突然空落落的湧上來一陣失落感。


    他比誰都清楚,無論是胡進,還是梁國明,他都無法與兩人比肩。人家的起點,就是他要仰望的高度。胡進的燕京背景,梁國明的省委大院背景,哪是他一個農家院子裏走出來的孩子可以相提並論的啊。


    命運往往讓人措手不及。在許一山的世界裏,他最初的願望就是能找到一個鐵飯碗。他看慣了躬耕壟畝的鄉下人的艱辛,深知麵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的苦難。


    他發奮讀書,無非就是想要改變命運。而現在,他對自己曾經的願望感到無比的羞恥。一個人如果心裏隻有自己,不能說他自私,但至少不是可尊敬的人。


    他並非梁國明說的糊塗,相反,他比誰都要清醒,在他的世界裏,不能有任何邪惡的存在。他相信光明會驅散黑暗。


    他也正在為此不顧一切地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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