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黨校宿舍裏,許一山兩天沒出門一步。


    劉教授從家裏給他帶了飯來,一進門便招唿他道:“一山,休息休息,吃點東西、今天你嫂子給你燉了雞湯。快趁熱喝。”


    許一山趕緊放下筆,連忙說道:“不能叫嫂子,應該叫師母。”


    劉教授笑道:“都行。不過,最好還是叫嫂子吧。你叫師母,把她叫老了,她會不喜歡的哦。”


    與陸省長談完話,許一山覺得有必要給陸省長匯報一下自己的想法。


    他不讚成陸省長的全麵開花的計劃,他建議全省集中一切力量,先辦一個試點。試點成功後再全省推廣。


    可是要想說服陸省長,絕非易事。陸省長是個出了名的硬脾氣。他決定的事,很少有人能改變他的主意。


    許一山兩天沒出門,把自己關在屋裏,他要集中精力給陸省長寫一份詳細的分析報告。


    劉教授沒反對他的做法,主動承擔起了後勤保障工作。


    許一山早就餓得饑腸轆轆,他打開食盒,先拔了幾口飯,喝了一口雞湯後,大唿美味。


    劉教授麵帶微笑,一邊看著許一山筆記本電腦上的報告,一邊問道:“怎麽樣了?寫完了吧?”


    許一山迴答道:“今天做最富的修改,明天就可以送給陸省長過目了。”


    劉教授笑了笑道:“一山,我勸你,還是不要送上去了。”


    許一山吃驚地看著他,猶疑著問:“我的觀點不對嗎?就算不對,我也有表達自己觀點的權力吧?”


    劉教授歎口氣道:“不是你的觀點不對。相反,我也讚同你的觀點。但是,你覺得陸省長會接受你的觀點?”


    許一山猶豫了起來,他苦笑著說道:“他接不接受,我不敢說。但我表不表達自己的觀點,就是我說了算了。”


    “如果陸省長不接受呢?”


    “不會吧?”許一山停下來了吃飯,想了想道:“我認為,辦試點有助於積累經驗。陸省長不可能不接受。”


    劉教授緩緩搖頭說道:“這就是你的主觀意識太強了啊。你想想,全省平衡發展,經濟一盤棋計劃,是陸省長當著全省人們說的,他提出的實現共同富裕的目標,已經深入全省幹部群眾的心裏。你現在突然要搞試點再推廣,豈不是讓領導自己打自己的臉?”


    “領導也不是聖人,也會犯錯啊。犯了錯就糾正過來,這不是很好的一件事嗎?”


    劉教授苦笑道:“話是這麽說,沒錯。一山啊,你是沒坐到那個位子上去。人啊,在什麽山頭,要學會唱什麽歌。陸省長在全省的威望那麽高,他一貫的作風就是一言九鼎。你現在讓他自己推翻自己,這樣會給人留下朝令夕改的印象。你覺得領導會願意這樣做?”


    許一山頓時愣住了。他還真沒想到這一層上來。


    “領導樹立自己的威望,是需要經過日積月累的。這個威望也就是領導以後的工作作風。沒有一個領導願意將自己樹立的起來的威望摧垮。”


    “難道有錯也不改?”


    劉教授搖頭道:“什麽是對,什麽是錯?領導的世界裏,就沒有錯。有錯也是下麵執行的人理解錯誤,念歪了領導的經。”


    許一山頓時來了氣,皺著眉說道:“這麽說來,沒地方講理了?”


    “什麽是理?”劉教授笑笑道:“領導就是理。”


    許一山的食欲一刹那間全無,他看著精心寫出來的報告,頹喪不已,自言自語道:“白費了勁了?”


    “也不是。”劉教授指點他道:“隻是我覺得,你現在把這份報告拿出來,不是時候。”


    “我該怎麽辦?”許一山討教著問道。


    “貫徹領導意圖,按領導指定的路線走。”劉教授提醒他道:“領導現在需要的就是一個能貫徹他指示的人。你不願意貫徹,還有很多人排著隊在等著去貫徹。這樣,你就會失去領導對你的注意。當一個人脫離領導視線,被領導選擇有意識遺忘的時候,他的政治前途也就走到了頭。我想,這不是你想要的結果吧?”


    “一山,我知道你是個有理想有抱負的人,你不希望自己被遺忘吧?畢竟,被遺忘了的人,基本沒有東山再起的可能了。你要記住,領導都喜歡聽話的人。”


    “領導都喜歡聽話的人。”這句話,猶如一記重錘,讓許一山陷入了無邊的糾結當中。


    他是願意做一個領導喜歡的人,還是做一個讓領導選擇遺忘的人呢?


    做領導喜歡的人,可能有時候會與自己的人生觀相抵觸。甚至會做出違背良心和道德,以及許多不可言說的事出來。


    但是選擇做一個領導不喜歡的人,他很快就會被邊緣化。直至漸漸失去所有。


    “吃吧,吃吧。”劉教授催促著他,笑眯眯問道:“你還想吃點什麽,告訴我,我讓你嫂子給你做。”


    許一山苦笑道:“劉老師,師母的廚藝沒得話說,都是人間美味。但是,我現在突然有點食不甘味了呀。”


    劉教授道:“這就是你不對了啊。人嘛,要學會調節自己情緒。”


    劉教授前腳剛走,鄧曉芳後腳就進了門。


    她穿著一套連衣裙,看起來很精致,很時尚。一看就是挺貴的玩意。


    鄧曉芳在屋裏轉了一個圈,裙擺飄起來,形成一個漂亮的圓。


    “許一山,好看不?”


    許一山笑了笑道:“好看。漂亮。”


    鄧曉芳滿意地笑了,壓低聲道:“這裙老貴了,巴黎貨。”


    許一山豎起一根大拇指讚道:“有錢人,服!懂得生活,懂得享受。”


    鄧曉芳不屑地撇了一下嘴道:“又不是我買的。我算什麽有錢人。”


    許一山笑道:“別人送的呀,更值得服了啊。”


    “你以為我收別人賄賂啊?”鄧曉芳瞪了他一眼,解釋道:“是他送的。這次他們去國外考察,給我帶了這麽一套裙子迴來。我跟你說,他還沒看到我穿過呢。”


    許一山知道她嘴裏的“他”,就是她丈夫,桔城市委書記,省委常委容海同誌。


    “你應該穿給容書記欣賞啊。”許一山提醒她道。


    鄧曉芳哼了一聲,將嘴湊過來低聲說道:“許一山,都說,女為悅己者容。我今天是特意穿給你看的啊。”


    許一山心裏有些惶恐。


    他連忙擺手道:“別,鄧曉芳,你還是穿給容書記看。我可沒資格欣賞你。”


    “屁!”鄧曉芳罵了一句粗話,惱恨道:“許一山,你是真傻,還是裝傻啊。我說了隻給你一個人看,其他人都別想看。”


    許一山苦笑道:“我不看。”


    “可是你已經看了。”鄧曉芳似笑非笑道:“要不,你幹脆送頂帽子給他戴吧。”


    許一山聞言,如雷轟頂,趕緊起身道:“對了,我差點忘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我得出去了。”


    鄧曉芳鄙夷地哼了一聲,“原來你也是個有色心無色膽的人。許一山,我真的鄙視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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