礙於黃山的麵子,許一山沒強行將妹妹帶走。臨離開黃家時,反而被黃山將了一軍。


    “一山啊,有個事我提醒你一下,作為家長,孩子們的事,你要少插手。作為領導,你更應關心下級幹部的感情生活。”


    許一山訕笑道:“我們許家怕是配不上首長家啊。”


    黃山正色道:“你這是什麽話?愛情是很神聖的。許秀這姑娘不錯,知書達理,容貌俊俏,我們老倆口非常喜歡她。這樣,我準備請彭縣長來保這個媒,你不會反對吧?”


    許一山心裏叫苦不迭。若彭畢真出麵來保這個媒,他還沒辦法推辭了。打臉不能打彭畢的臉啊。


    他隻能苦笑,將妹妹叫到一邊,叮囑她道:“秀,你是女兒家,要懂得自愛。哥其他的話都不說了,你自己把握吧。”


    迴來家裏,把在黃山家遇到的人和事說給陳曉琪聽。陳曉琪不以為然道:“許一山,秀成年了,她會懂得保護自己的。我看啊,這件事我們也不要上綱上線。一句話,萬一真有什麽,路是她自己選的,怨不得別人。”


    許秀不顧家人反對,堅決要與黃曉峰走到一起去,這讓許一山內心無比的鬱悶。一時之間,他沒有一個好辦法讓妹妹迷途知返。


    許秀不迴,許家村還是要去拜年。


    許一山帶著一家人迴到村裏,當即受到全村人的熱烈歡迎。


    讓他感動的是,居然有村民替他們家的門帖了對聯。


    更令許一山大跌眼鏡的是陳曉琪。她一反常態,放下領導幹部的鈐持,抱著兒子許凡走家串戶,儼然一個鄉下婦女模樣。


    陳曉琪逢人便問對方,“你看我兒子像誰?”


    村民在仔細端詳許凡一番後,都會堅定地表示,這不就是活脫脫的縮小版許一山嗎?


    許家村是個大村。令人稱奇的是全村無一雜姓。


    全村人往上追溯不過三代,都是一家人。


    許一山一家過去因為是郎中出身,因此倍受尊敬。


    許家村最崇尚兩種人,一是郎中醫生,一是教書先生。


    許家祖訓開示,郎中救命,先生開智。由此幾十代繁衍下來,當官的發財的終究還是不能與郎中先生相提並論。


    過去許家村辦酒席,上席都是許赤腳坐的。許赤腳不坐,無人敢坐。


    如今許赤腳神龍見首不見尾,村民們隻在有了頭痛腦熱才會想起他來。


    許一山帶著老婆孩子迴村,將一個村子都轟動起來。大家爭先恐後邀請許一山去家裏坐坐,態度之真誠,又讓許一山感動一把。


    迴來村裏,斷然不可當天返迴。不僅僅是熱情的村民不讓他走,而是他若要迴去縣城,就必然要走夜路。


    古山鎮通往縣城的路埼嶇複雜,白天都要高度集中精神,晚上更是沒人冒險。當初廖老就差點魂丟山路。許一山考慮到老婆孩子們的安全,決定在自家過一晚。


    許家娘自從被兒子許一山以照顧他兒子的名義接去縣城後,她就很少有機會迴來。


    久不住人的房間裏飄著一股濃濃的黴味,陰暗潮濕的房子幾乎不可住人。


    聽兒子說今晚就住家裏,許家娘便急著迴家開床鋪被。


    陳曉琪忙著挨家挨戶串門,她準備了很多紅包,讓許小山背在身上跟她走。看到老人和孩子,她都會塞一個過去。


    陳曉琪樂之不疲地亂竄,似乎是在宣揚她的主權一樣。


    許一山沒陪著老婆在村裏亂竄。他留在家裏幫忙鋪床。


    許家娘本身就是個勤勞能幹的女人,她最喜歡置辦家裏的一切。比如墊被蓋被,她置辦的套數差不多有三十床之多。


    可是等她從櫃子裏翻出這些家當時,不覺傻了眼。


    被子潮濕不說,有幾床被子裏還成了老鼠窩。


    老鼠這家夥不講武德,將一床床的被被尿熏得臭不可聞,根本就不可以用了。


    許家娘心痛,氣得雙淚直流,埋怨許一山為何非逼她進城去。


    許一山有口難辯,任由娘責怪,他一聲不吭,心裏盤算著不管有多大風險,他必須連夜帶著老婆孩子離開。


    三弟許小山氣喘籲籲跑迴來,將哥哥拉到一邊,神秘兮兮地地告訴他,“哥,我老師迴來了。”


    “你老師?”許一山一下沒反應過來,笑眯眯地看著三弟道:“你老師迴來關我什麽事?”


    “是柳老師啊。”許小山眨巴著眼睛說道:“我剛跟著嫂子在村裏串門,聽狗蛋說的。他說,他在街上碰到過柳老師,柳老師還問他我們家的事。”


    許一山心裏一動,臉上卻沒流露出來絲毫異樣,他哦了一聲,揮揮手道:“柳老師可能關心你的學習成績。小山,你去叫你嫂子迴來。”


    許小山蹦蹦跳跳去了。沒多久,陳曉琪抱著兒子進了門來。


    許一山指著一堆被子苦笑道:“我們今晚還是得迴去。這被子用不了。而且,這裏什麽準備都沒有,吃飯都成問題。”


    陳曉琪看了看床上的被子,嘴角露出一絲笑容道:“這算什麽問題啊?我有辦法。”


    她將兒子遞給許一山,自己帶著許小山又出了門。


    許一山疑惑不已,不知道陳曉琪出去幹嘛。正在遲疑,突然聽到門外傳來一陣喧嘩。出門一看,看見一群大嫂懷裏抱著嶄新的鬆軟棉被,有說有笑進門來。


    她們不由分說便開始鋪床,一邊埋怨許一山道,“一山啊,出門當了官,就不想與我們老百姓打成一片了啊?我看你呀,還趕不上我們的老弟媳婦。”


    “就是,迴家來了,有事隻要吱一聲就行了,還見外哦。”


    “迴來不住一晚你就走,你心裏怕是嫌棄我們了吧?”


    一群婆娘,七嘴八舌,說得許一山麵紅耳赤。


    陳曉琪一邊與女人們客氣,一邊得意地看著許一山笑。


    沒一會,家裏便從裏到外換了一副模樣。各家各戶抱來的棉被,將許家幾張床鋪得溫暖而漂亮。


    女人們忙完鋪床,又嘻嘻哈哈一起出門,叮囑陳曉琪等下領著全家去公家堂屋吃飯。全村人在公家堂屋擺下了流水席,每家每戶都將自己最拿手最好的菜拿了出來。


    這是許家村的一個古老的規矩。許一山頗有印象。


    小時候過年,到了大年三十這一天,全村人都會聚集在公家堂屋一起祭祖。平常不管有多大意見的人,到了這一天都會放下罅隙,笑臉相迎。在祭完祖之後,全村老爺們都會在堂屋一起喝酒。


    到了初一這天,各家各戶又會裝了糕點盒子,一起端到堂屋來。照舊男人們喝酒,女人們聊天。孩子們穿梭期間,嬉笑打鬧。


    這是許一山記憶深處最美好的時刻。遺憾的是這個規矩後來逐漸被淡忘,以至於堂屋已經有七八年沒有這種盛況了。


    夜幕降臨時分,許一山全家去了堂屋,頓時被眼前一片喧騰的氣氛感染得淚眼婆娑。


    全村男女老少基本都到了,堂屋中間,一張巨大的條形桌子上,堆滿了酒菜。


    男人們看到許一山來了,都一齊起身打著招唿道:“一山,快請坐。”


    這一夜,許一山平生第一次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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