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太平十分肯定舉報人是段焱華。因為,在接受審查這幾天裏,有人悄悄透露給他,舉報人就是茅山縣的段焱華。


    “狗日的。”陳太平咬著牙恨恨地罵,“真想不到,他是這樣的一個小人。”


    罵畢,又自言自語道:“我與他又沒過節,他為什麽要害我?”


    陳勇安慰他道:“太平,你受苦了。不過,從此以後,白沙鎮老百姓會記得你,茅山縣人民也會記得你。你幹的事,是為他們利益著想的好事。大家都知道你受了委屈。”


    陳勇的話,似乎勾起了陳太平的迴憶。


    他突然潸然淚下道:“我現在終於明白,老百姓落到他們手裏,會有多麽的絕望。”


    陳太平說,那幾天他幾乎沒睡著,他心裏難受啊。一心為群眾辦實事,卻落得個破壞林業資源的下場,他心不甘。


    審查他的人暗示他,由於白沙鎮涉案土地麵積特別巨大,後果會非常嚴重。


    他們旁敲側擊,希望陳太平說出來是誰在背後指使他。


    按他們的邏輯,陳太平是不可能有這麽手筆的,一下將整個白沙鎮的荒山野嶺都挖了一個遍。


    他們深信陳太平的背後有人指點,策劃,甚至用幾乎挑明的口氣暗示他,隻要他說出來背後是誰在策劃,他就能保得自己無事。


    陳太平說,他從頭至尾都沒說出來白沙鎮改造油茶林的背景。他堅持是個人所為,與白沙鎮政府,或者黨委書記何許沒任何關係。


    那時候他心裏已經作了最壞的打算,那就是省廳追查下來,一切後果他都會擔起來。


    他怎麽也沒想到許一山會獨闖市林業局,並且無驚無險地將他帶了迴來。


    他記得林業公安在將他放出來的時候說過一句話,“那個許一山究竟是個什麽人?董局都給他三分麵子。”


    這時候他才知道,他是許一山救出來。


    他抱怨說道:“我被他們弄去關起來,縣委政府沒一個人出麵,我太失望了。”


    陳勇訓斥他道:“你怎麽能有這樣的想法?你真有事,誰出麵說情都沒用。你要沒事,別人想栽贓你也栽贓不了。你要相信組織,組織不會冤枉一個好人。”


    陳太平心裏不服,嘴上卻再沒說什麽。


    如果說,在仕途圈子裏人人都有站隊的說法,那麽陳太平就歸結於陳勇的山頭。


    陳勇過去不是縣委常委,按理說沒有形成自己山頭圈子的能力。但是,他是茅山資曆最厚的一個人。他的資曆甚至超過黃山。


    當年黃山還在基層鄉鎮任職的時候,他已經是茅山縣委大院的幹部了。


    資曆老,人脈廣。這是陳勇最大的優勢。


    因此盡管他不在縣領導班子之內,但他的影響力,卻是很多常委都不可具有的巨大。


    陳太平起初又在陳勇手底下當秘書,兩人又都是一個陳姓出來的。按族譜算,陳勇輩分大他一輩。如此以來,他就自然而然地將自己歸屬於陳勇的陣營。


    陳勇開口教育陳太平,陳太平盡管心裏不服,嘴上卻再沒表達出來。


    他迴來後,陳勇請他來家裏坐坐,借機給他接風洗塵,或者是給他壓驚。


    陳太平說出舉報人之後,陳勇和許一山都沒感到意外。


    在他肯定舉報者身份之後,許一山和陳勇都沒表現出吃驚的模樣。


    陳太平便感到有些奇怪,狐疑地問:“你們都知道是他?”


    陳勇道:“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現在沒事,這已經是個很好的結果。”


    陳太平便看著許一山感激地笑,歎道:“要是沒有一山兄弟,我這個癟怕是吃定了。”


    許一山趕緊道:“陳鎮長,你想多了。剛才爸已經說過了,組織不會冤枉一個好人。”


    陳太平哼哼出聲,道:“從現在起,我與段焱華不共戴天。”


    吃完飯迴去家裏,陳曉琪正在給兒子喂奶。


    看到他滿身酒氣迴來,揮揮手不讓他靠近母子,無比嫌棄道:“你今晚與小山睡,不許進我房間。”


    許一山涎著臉笑,低聲道:“我不與小山睡,我要與你睡。”


    陳曉琪瞪他一眼,“你敢。”


    許一山便去洗澡,換了一副出來後,發現陳曉琪已經將門反鎖。


    正想喊門,聽到背後傳來弟弟許小山的壓抑的笑聲,便轉過頭瞪了他一眼叱道:“你小子不睡覺,躲在這裏幹嘛?”


    許小山得意道:“進不去了吧?嫂子說了,以後你要晚上十點以後迴,就不許進門了。”


    許一山不屑道:“你個小屁孩知道什麽?快滾迴去睡覺,明天還要上學。”


    許小山道:“大哥,我今天聽嫂子說,我姐就要迴來了。”


    “秀什麽時候迴?”


    許小山想了想說道:“聽嫂子說,就這幾天吧。嫂子在找人給姐找地方住呢。娘說了,等姐迴來了,她就迴去老家鄉下。”


    許一山嗯了一聲,叮囑弟弟迴房間睡覺,他要想辦法喊開陳曉琪的門。


    許小山湊過來道:“大哥,我有個辦法,包你進去嫂子房間。”


    許一山覺得好笑,他一個小屁孩能有什麽好辦法?正想拒絕,許小山卻湊到他耳邊說道:“大哥,我房間的陽台與嫂子房間的陽台隻隔著一扇窗戶。你從我這邊爬過去就好了啊。”


    許一山大喜過望,看著弟弟笑了起來道:“你小子讀書不行,歪點子不少。”


    他果然從陽台上悄無聲息爬了過去。


    陳曉琪沒防著他會從陽台爬過來,一眼看到站在麵前的許一山,嚇了一大跳,驚唿出聲。


    許一山擔心她的叫聲會驚動已經睡下的娘,趕緊伸手去捂她的嘴巴。


    沒防著陳曉琪突然張口就咬住了他的手,得意地看著他,含糊不清道:“許一山,你信不信我咬下你一塊肉來。”


    許一山連忙求饒,伸手摟住陳曉琪的頭,在她臉上親了一口道:“老婆,我是太想你了。”


    陳曉琪心有餘悸問:“你從陽台上爬過來,就不怕掉下去?”


    許一山伸展著雙臂得意道:“你也不想想你老公有多麽的強壯。”


    陳曉琪呸了一聲,“許一山,你要是掉下去摔死摔殘,我立馬帶著兒子與你離婚。”


    兩個人鬧了一陣,許一山俯下身去看已經熟睡的兒子。


    在許一山頑強的堅持下,陳勇最終還是放棄了給外孫冠名的權力。兒子叫許凡,不叫陳凡。這是他堅持得來的結果。


    他輕輕喊道:“許凡許凡,看看誰迴來了啊?叫爹嘛。”


    陳曉琪笑罵道:“你個死人,兒子才多大,就想他叫你了。”


    她將鼻子湊到許一山麵前,使勁嗅了嗅,沒感覺到一絲酒味後,才指著沙發對許一山說道:“進來房間也不許上床。你睡沙發。”


    許一山沒再堅持了。隻要與妻兒在一個房間,能聽到他們均勻的唿吸聲,他就會感到無比的心安與幸福。


    躺在沙發上,他心裏開始盤算,市林業局董一鳴局長來白沙鎮視察,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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