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一山怎麽也沒想到,在茅山縣城裏還有姑奶奶這樣傳奇的人物。


    姑奶奶舉止端莊,一看就是大家閨秀出身。盡管高齡,人卻收拾得大方得體,幹淨舒雅,絕然看不出這是位有著世紀年齡的老人。


    小院如同她人一樣,纖塵不染。


    她親手做的幾樣小菜,精巧玲瓏,仿佛饕餮便是極大的侮辱。


    吳家姑奶奶一輩子未曾嫁人,幾十年來,一步沒出過小院半步。以至於很多人,不知道在這條老街裏,還藏著這樣一位老人。


    老董的父親當年就是負責姑奶奶這方麵的統戰工作。在認識了姑奶奶之後,果斷讓老董認了姑奶奶為親人。


    老董一家,是唯一能夠自由出入姑奶奶小院的一家人。


    杜鵑是姑奶奶後人,卻不是在茅山出生的。她是姑奶奶大哥的後人。


    姑奶奶大哥犧牲後,留下一個遺腹子。遺腹子後來被當時的政府厚待,隨軍去了島上。再後來讀了書,娶了親,生了杜鵑。


    杜鵑之所以還能迴來茅山縣,在於她奶奶臨終時的遺言。


    吳家大少奶奶跟了吳家老大後,一直隨軍征戰在外。從未到過茅山。


    聽丈夫說,茅山才是他的葉落歸根地,無論身死何處,都要想方設法迴歸祖墳。結果,吳家大哥英勇犧牲後,屍骨本來是要迴轉茅山來的,恰遇到了更為殘酷的混戰,因此作罷。


    吳家大少爺未能迴歸,成了吳家大少奶奶一生最大的遺憾。她最大的願望就是,在她死後人能進祖墳,替丈夫盡孝。


    那時,杜鵑才知道內地自己還有一個家,那地方就茅山。


    杜鵑的父母都不知道這段往事,在杜鵑聽到奶奶的遺願後,強烈要求來內地找親人,得到了她父母的支持後,杜鵑便隻身一人,遠涉重洋來到了茅山縣。


    杜鵑能找到姑奶奶也實屬偶然。本來她手裏就沒任何線索。奶奶過世後,所有的秘密都帶走了。她父母對這些事一點也不知情。


    一家人就知道茅山這個地名,杜鵑還清晰記得,奶奶提醒過她,此茅山不是修道的茅山,而是一個叫茅山的縣。


    杜鵑曆盡千辛萬苦才找到茅山縣來。縣裏聽說來了外賓,當即讓老董的父親去接待,一問,才知是來找親人的。


    可是對方提供的線索實在有限,就在老董的父親準備要放棄尋親這件事時,偶然想到老街的姑奶奶,便抱著試一試的心情帶著杜鵑來老街。


    或許是心靈感應還是什麽,杜鵑從一腳踏進小街起,便仿佛覺得眼前的一切是那麽的似曾相識。


    她心裏就如翻滾著驚濤駭浪,頓時捂著臉蹲在地上大哭起來。


    在見到姑奶奶之後,隔代的兩個人互相看著對方至少有十幾分鍾。但見姑奶奶臉上淚珠滑落,招手將杜鵑一攬入懷,非常堅定地說了一句:“她是我吳家後人。”


    事後,姑奶奶說,從見到杜鵑的第一眼起,她的記憶仿佛在一刹那間打開了,眼前笑靨如花的杜鵑,就是她當年英武逼人的大哥翻版啊。


    再後來,為妥善起見,祖孫兩人還做了dna鑒定,最終確定了親人關係。


    杜鵑一家人十幾年前已經搬去了美麗國定居。杜鵑父母對老家不存在任何印象。畢竟,杜鵑爺爺壯烈犧牲時,她父親還在她奶奶的肚子裏。


    杜鵑父母對茅山沒感情,但杜鵑在找到了祖姑奶奶之後,卻不願迴美麗國去了。


    她感覺自己就像融入了腳底下這片土地一樣,隻要站在這片土地上,她便會覺得心曠神怡,心情莫名其妙地喜歡。


    她多次表示,自己留下來陪祖姑奶奶。


    她太喜歡這裏了,隻要離開這裏,她便覺得心慌意亂。


    姑奶奶開玩笑說,杜鵑是她爺爺托生來到了人間。


    這一段傳奇故事,因為牽涉很多不能言的故事,隻能草草做個簡述。如果將吳家故事真實表達出來,這本書能活多久都很難說。


    無論是過去那段曆史,還是現在的環境,都不允許把塵封住的往事揭開,隻能等雲開霧散的那一天,再將吳家故事慢慢說出來。


    許一山聽著姑奶奶講著故事,不知不覺間,將一壺酒喝了個精光。


    他第一次感覺到了醉意,而且是發自內心的醉。


    這種感覺,在過去可是從未有過。


    許一山自帶解酒酶,無論什麽酒,於他而言,隻是穿腸而過的人間渾濁之水。


    而此刻,他醉意朦朧。微醺的醉意讓他突然有種恍若隔世之感。


    姑奶奶的酒,名曰桂花釀。


    桂花來自小院裏一株百年老桂花樹,或許年代更為久遠。


    據說,花開時節,半個茅山城都能聞到桂花香。


    姑奶奶每年將桂花采集在一起,藏於冬天收集起來的冰雪壇子裏。待到釀酒季節,將桂花和著冰雪水釀成酒,就成了桂花釀。


    此酒香飄四溢,味道醇和。入口甘甜,卻又讓人在一飲之下,神思飄逸。


    突然,許一山驚醒過來,此酒自己曾經有緣喝過,正是無修廟裏的無修老和尚給他喝的。


    念頭至此,他心頭不由大動。


    無修老和尚?吳家失蹤的兄弟,他們之間不會有聯係吧?


    他盯著桌子上的白色瓷瓶子看,越看越覺得似曾相識。


    於是,他試探著問:“祖姑奶奶,您這白瓶子,是老物件嗎?”


    祖姑奶奶溫和一笑,道:“此瓶原來是一對,是我父親最鍾愛的東西。本來不是酒壺,他老人家卻最喜歡拿來盛酒。”


    “我小時候,每到冬天,幹得最多的事,就是將盛滿酒的瓶子放進溫水裏溫熱,端給我爹喝。”


    姑奶奶說到這裏的時候,臉上露出一絲少女才有的嬌羞神色,仿佛她已經沉浸在遙遠的記憶裏。過去的美好讓她迴憶起少女時期的歲月,不覺癡了。


    許一山小心翼翼道:“我見過與這個瓶子一模一樣的瓷瓶。”


    姑奶奶瞬間端坐起來,雙眼放出異彩問:“你在哪裏見過?”


    許一山便將自己結識無修老和尚,兩人結成莫逆之交,老和尚請他喝酒的事簡單說了一遍。


    他特地說道:“祖姑奶奶,我記得老和尚的酒,也叫桂花釀。味道與香氣,與祖姑奶奶的酒毫無二致。”


    祖姑奶奶頓時愣住,石化了一般。


    未幾,眼淚撲簌簌落下,歎口氣道:“你說的這個人,應該就是我的小哥了。”


    許一山雖然吃驚,卻也不十分意外。


    要知道生活中的任何一件事,都是有著因緣的。自己先認識了無修老和尚,還以為老和尚真是神仙,如今遇到姑奶奶,才明白世事無常,兜兜轉轉的人生,隨時都能給人一個驚喜。


    祖姑奶奶沉吟一會後,果斷說道:“你帶我去找小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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