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頂寒風凜冽,四周一片漆黑。


    天上無月,亦無星辰。


    許一山擔心地問:“明早會不會有日出啊?”


    唐歡看了看天,小聲道:“應該會有。一般這樣的天氣,都會有日出。”


    聽唐歡這麽一說,許一山暫時放緩了心情。


    他心裏現在有個基本的計劃,先以風光片引路,再逐漸推出雲霧山的特產,最後將雲霧山村打造成為一個集旅遊與電商為一體的山裏明星村莊。


    他甚至已經決定,整個計劃當中,唐歡都是焦點人物,而且他為她取了一個網名,就叫山裏姑姑。


    唐歡讓許一山背過身去,她往後走了幾步,躲在一叢灌木後,沒有了動靜。


    許一山心裏明白唐歡在做什麽,他沒敢動,更沒敢多想。


    沒一會,唐歡過來,顯得很輕鬆地喊他,“迴去,等天亮吧。”


    兩個漢子已經醒了過來,坐在地上草鋪上吸煙。


    看到許一山他們迴來,兩個人往一邊移了移,讓許一山和唐歡進去裏麵,他們擋在外邊。


    許一山不肯,但被他們硬推了進去,笑他道:“許幹部,你細皮嫩肉的,不像我們這些老爺們,抗得住。”


    許一山不服道:“我哪細皮嫩肉了?我也是農村人出身,與兄弟們一樣。”


    兩個漢子就笑,讚歎道:“許幹部,說實話,像你這樣的幹部,我們已經好多年沒見著了。”


    聊了一會,寒氣愈發濃了,兩個人便起身去點了火堆。


    有了火,四周溫暖了許多。


    唐歡靠在石壁的最深處,一聲不響地看著他們三個說話。


    許一山問他們討要了一支煙,點著吸了一口,便猛烈地咳嗽起來。


    兩個人便笑他,說雲霧山的男人有兩樣東西不離手,一是酒,二是煙。不抽煙不喝酒的男人,隻能算半個男人。


    像許一山這種能喝酒,卻不會抽煙的男人,可以算大半個男人。


    其中一個補充道:“還有樣東西,也是我們雲霧山男人的福氣,那就是女人離不得身。”


    話一出口,顯然想起還有唐歡在,他便不好意思地補了一句,“姑姑不會罵我吧?”


    唐歡接過去話說道:“我罵你幹什麽?你們想聊什麽盡管聊,可以把我當不存在。”


    男人在一起,話題當然會在女人身上。


    就好比女人聚在一堆時,她們的話題也永遠繞不過男人。


    但隻要男人堆裏有個女人,或者女人堆裏夾雜一個男人,她們的話題便會有意識不去沾染男女之間的事。


    陪許一山上山的兩男人是叔伯兄弟,一個叫唐勇,一個叫唐敢。


    唐勇當年跟著唐歡的爹出去賣茶油,遭遇山洪時,危急時刻被唐歡的爹一把推在一邊,撿了一條命。從此他便視唐歡的爹為救命恩人。


    唐歡既是救命恩人的女兒,在輩分上又是他姑姑,因此,唐勇盡管比唐歡大了十多歲,但在唐歡麵前永遠都是客客氣氣。


    許一山抽了幾口煙後,似乎慢慢習慣了煙的辛辣味。


    唐勇突然說:“許幹部,我在想一個事,你對我們雲霧山村那麽好,究竟是為什麽?”


    這問題問得實在是難以迴答,許一山頓時不知要如何解釋。


    一邊的唐敢笑嘻嘻道:“哥,你這都不明白啊?許幹部是看在姑姑的份上,才這樣幫我們的啊。”


    唐勇恍然大悟道:“也是啊,我就覺得,你和姑姑真的是天造地設的一對。聽說你被撤職了,撤職了好啊,以後就是我們雲霧山的人了。”


    許一山趕緊攔住他們道:“我們不聊這些,我想問問,你們平常除了做農活,還有其他什麽收入嗎?”


    唐勇想了想說:“也沒其他收入。我們這裏主要是交通閉塞,有好東西也拿不出去,隻能等著壞了。我說句話不好聽的話,我們村裏每年家家戶戶倒掉的茶油,怕都能裝滿一口塘了。”


    許一山吃驚地問:“好好的茶油,怎麽倒掉呢?”


    唐勇歎口氣道:“每年都有新油,老油就沒人吃了。賣又沒地方賣,放在家裏還占地方,隻能倒了。”


    許一山聞言,不覺心痛。


    他深知在江南這些地方,人們主要的食用油是菜籽油。像茶油這類的油,算得上是奢侈品。尋常人家家裏根本就不可能買這種油吃。


    畢竟,茶油貴,而且還買不到正宗的油。


    許一山道:“要是把油都賣出去,這豈不是一筆不錯的收入?”


    唐勇苦笑道:“若是許幹部你能幫我們把油都賣了,你就是我們村的福星、恩人和菩薩。”


    許一山安慰他道:“老兄你別急,我許一山要是不將村裏的油賣出去,我就不離開雲霧山村。”


    冬夜長,終於挨到天色微明。


    許一山指揮著唐勇唐敢兩兄弟幫自己架好了攝影設備,就等著日頭從雲裏鑽出來了。


    八點剛過,終於雲開霧散。


    一輪紅日,從遙遠的天邊慢慢升起,頓時,山川河流便披上了絢麗的霞光。


    許一山掌著攝像機,緊跟著太陽的移動。


    但萬丈霞光將天地之間披上一層金色的時候,他被眼前的美景驚呆了。


    這是他從未見過的壯觀景象,雖然他過去也看過日出,但比起眼前的景色來,仿佛過去看的日出就是兒戲一般。


    遠處,紅日騰騰而上。陽光穿透薄霧,灑在身上,斑斑點點。


    世界似乎在一瞬間便喧騰起來。


    他激動不已,眼光一刻也沒敢離開過攝像機的鏡頭。


    半個小時後,太陽已經高懸在頭頂了。


    這是一個少有的冬日豔陽天,和煦的陽光打在人身上,令人心裏生出無限溫暖。


    許一山在山頂整整拍了兩個小時,將山頂景色,四周景物,盡數攝進鏡頭裏。


    他知道,後期製作的時候,需要剪輯。現在拍的隻是素材。


    等他拍完,看著唐家兄弟在幫忙收著器材的時候,他還沒從景色裏走出來。


    這景色太壯觀,不是一般詞能夠形容的美。這是一種原始的美,粗獷,卻不失骨子深處流動的柔美。


    它帶著一種野性的衝動撲麵而來,讓人情不自禁忘記自己,內心深處升騰起一股旺盛的生命力出來。


    “下山。”他抑製不住興奮。


    他現在要帶著拍好的素材,趕去衡嶽市裏見張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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