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曉琪關心的是許一山什麽時候跟著她父親去黃山家坐坐。


    對於柳媚簽約什麽公司,她一點都不放在心上。


    茅山縣的人事大調整工作進行得如火如荼,從劉文開始,已經先後有接近八個幹部的崗位有了變動。


    這次調整的範圍之廣,力度之大,超過茅山縣曆史上任何一次人事變動。


    所有人都不知道明天會是什麽樣,調動的命令是否會落在自己頭上。


    當然,這次調整,是幾家歡樂幾家愁的事。調到好單位的,心裏暗喜。調去差部門的,隻能在心裏偷偷罵娘。


    有人說,這是黃山趁著在位的最後瘋狂,人事調整結束後,他的心願基本能完成。從此,即使他全退,茅山縣還是他的天下。


    許一山還在糾結要不要去黃山家坐坐。


    突然,一紙商調函的到來,掀起了一股狂潮。


    商調函的出現,打破了茅山縣暗潮洶湧的局麵。有人開始跳出來,公開反對縣裏幹部調整的做法是因為某人一個人的錯誤,而殃及了整個茅山縣的政治生態圈。


    這個某人不是別人,就是許一山。


    商調函上要的人,就是許一山。


    茅山縣與長寧縣是平級單位,雙方底下的幹部都是縣管幹部。縣管幹部原則上隻能在本縣範圍內交流流動,而不能跨區域調其他縣市的幹部進去。


    許一山是典型的縣管幹部,長寧縣不能調動他。


    因此,對方發來的是商調函,而不是調動書或者組織任命書。


    商調函的出現,直接引爆了茅山縣官場。


    大多數人都明白,此次黃山迫不及待搞人事大調整,是因為外商投資的事失敗了。


    失敗的主要原因又是因為長寧縣挖了牆腳。


    長寧縣挖牆腳的原因,是有人將外商來投資的消息泄露了出去。由此引來彭畢虎視眈眈,最終他下了手。


    黃山一直在想究竟是誰泄露了機密,現在看來真相大白了。


    這個泄露機密的人,確認就是許一山。


    否則,長寧縣憑什麽會找茅山縣要人?


    黃山氣得再次摔了一個杯子,不顧形象在常委會上破口大罵許一山是叛徒,是內奸,是茅山縣人民的罪人。


    散會後,陳勇第一個電話打給女兒陳曉琪,顫抖著聲音歎道:“完了,真完了。這次死定了。”


    陳曉琪不明白父親的話,追問了好一陣才得知原因。


    黃山在會上表態了,長寧縣想要人,堅決不放。即便長寧縣通過衡嶽市委下調令,茅山縣也要堅持立場,絕對不能讓許一山去長寧縣工作。


    黃山做的第二個決定是許一山立即停止工作,接受調查!


    陳曉琪聽到消息後,當即也懵了。


    她遲疑了好一會才對父親辯解,“我相信他不是這樣的一個人。”


    陳勇憤怒道:“事實擺在麵前,不是他還有誰啊?這個許一山,真看不出來花花腸子挺多的啊。他這是犯了官場大忌,等死吧。”


    陳曉琪在掛了父親的電話後,立刻撥通了許一山的手機。


    她恨鐵不成鋼地質問許一山,“許一山,你幹的好事!現在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你說怎麽辦吧?”


    許一山已經得到了消息,正在愁著要如何向組織解釋。


    他心裏也在責怪彭畢,表麵上彭畢好像是在欣賞他的才華,欲將他調去身邊工作,給他一個更大的舞台,讓他施展才華。其實,彭畢這一招,是殺人不用刀啊。


    作為一個副縣長,彭畢不可能不知道官場的規矩。


    長寧縣發商調函去別的縣要人,這在現實中很難出現。


    偏偏彭畢這樣做了,而且做得驚天動地。一張薄薄的紙,就將茅山縣官場掀了個底朝天。


    陳曉琪說著說著哽咽了起來,她知道,許一山的政治前途徹底完了。一頂泄露機密的帽子隻要扣在他頭上,許一山的結果一眼就能看到頭。


    撤職查辦勢在必行,追究刑事責任的可能性完全具備。


    許一山懊喪解釋道:“不是我,絕對不是我。”


    陳曉琪嗚咽道:“你說不是你,你找個人出來啊?”


    許一山想來想去,還真想不出誰會是泄露機密的人。


    他一咬牙道:“總有一天會證明我的清白。現在他們硬說是我,我沒話說。”


    陳曉琪道:“你說得很輕巧啊,你不會不知道後果的嚴重性吧?”


    “知道。”許一山坦然說道:“大不了我去坐牢。”


    “許一山,你越說越無賴了啊。你以為你坐牢這事就過去了?”


    許一山苦笑道:“也是,就算我去坐了牢,你還是叛徒、內奸的家屬。陳曉琪,我們離婚吧!”


    陳曉琪半天沒作聲,許一山等了一會,聽到話筒裏傳來盲音,知道陳曉琪已經掛了電話。


    事情來得太快,許一山根本沒任何思想準備。


    他呆呆坐了一會,起身去了隔壁白玉的辦公室。


    白玉趕緊起身,遲疑著問道:“出事了?”


    許一山嗯了一聲,訕訕笑道:“白主任,我是來給你告別的。”


    白玉驚異地看著他道:“告什麽別啊?有那麽嚴重嗎?”


    許一山點點頭,“這次的事,可能要超出你的想象。”


    “我相信不是你。”白玉眼眶有些濕潤,低聲說道:“我懷疑這是有人故意在陷害你。”


    許一山淡淡一笑道:“懷疑歸懷疑,沒有證據的懷疑就是瞎懷疑。”


    “可是目前這難關你怎麽過?”


    許一山突然豪情大發,輕鬆笑道:“要死卵朝天!”


    這是句太簡單不過的粗話,平常根本不可能從他許一山的嘴裏說出來。


    白玉顯然感覺到了他的絕望,安慰他道:“一山,你先不要急,事情總會弄清楚的,我相信組織不會冤枉一個好人。”


    許一山一笑了之,他特意過來找白玉,還真是有一肚子的話想說。


    他現在發現找不到一個人可以傾訴,白玉是他來洪山鎮後,第一個給他溫暖的女人。


    在掛了陳曉琪的電話後,他心裏已經下了決定,盡快與陳曉琪解除婚姻關係。他不能因為自己而影響到她的前途。他不能連累她。


    一年的從政經曆還沒到,他就將要下車了。遺憾如水,漫上他的心頭。


    他還有許多的事沒做,還沒將虹橋重建起來,還沒讓群眾過上好日子。


    往事如電影,一幕幕從眼前滑過。


    阿麗失蹤後,音訊全無。小皮匠王猛還在看守所等待審判。黃大春的賠償金沒到位,柳媚還在燕京等他的消息。


    如今這一切他將再沒機會去落實了。


    因為他深知,一啟動追責機製,他將失去全部的話語權。


    從白玉辦公室迴來,他安靜地等待縣裏來人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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