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武處理結論終於公布落地,由縣紀委發出的文件,擺在許一山的麵前。


    晚上,許一山提了兩瓶好酒,去農貿街找老孫喝酒。


    孫武被撤職,無官一身輕。看到許一山來了,打著哈哈笑道:“許鎮長大駕光臨,寒舍生輝啊。”


    許一山將他家的房子打量了一眼,感覺太過寒酸了,便問他道:“鎮裏不是有家屬樓嗎?你怎麽不住?”


    孫武笑嗬嗬地說道:“許鎮長啊,你以為誰想住就能住上嗎?沒有姓段的點頭,哪怕房子空著也不會給我住啊。”


    孫武是最常見的半邊戶。所謂半邊戶,就是夫妻雙方一方是吃皇糧的,一方是無職業的家庭。


    出現半邊戶最多的家庭,都是部隊轉業或者退役的家庭。


    孫武早年在部隊幹,最高做過工程兵副營長的職務。本來再幹上一年,拿到正營職就可以家屬隨軍了。可惜在最後關頭遇到裁軍。


    他老婆春花嫂子是個典型的農村婦女,溫柔體貼,吃苦耐勞。


    當年孫武還在部隊上時,一家子人全部是春花嫂子照顧。


    孫武爹娘的養老送終,他自己生兒育女,全部是春花嫂子一手操辦的。因此盡管她始終都是農民身份,但孫武從來就沒嫌棄過她。


    他們結婚時,孫武還隻是一個副排長。


    是孫武父母看中了春花嫂子的賢惠,堅決要求兒子娶她為妻。孫武是個孝子,雖然認為春花與自己不配,但還是遵從了父母之命。


    事後證明,父母的眼光是對的。他能心無旁騖在部隊工作,完全取決於家裏有一個賢惠的賢內助。這麽多年來,從來就沒給他增加任何負擔。


    孫武專業迴地方後,上麵安排他擔任洪山鎮武裝部長,這一幹,就過去了十年。


    十年時間裏,他從沒挪過窩。眼見著與他一道迴來的戰友,有的已經當上了局長,甚至坐到了更高位子,他常常抱怨自己上麵沒有人,隻能呆在洪山鎮。


    春花嫂子反而安慰他,當官做員,都是老天爺安排的。老天爺隻安排你吃五鬥米,多吃一口都不行。


    她甚至很滿意現在的現狀。在將孫武父母順利送上山之後,她帶著一隊兒女隨著丈夫來到洪山鎮。


    一家人要吃要喝,孫武的工資僅僅隻能滿足一家人的吃喝拉撒。


    春花嫂子便在農貿街擺了一個炸油條的攤子,賺錢補貼家用。


    春花嫂子心靈手巧,她炸的油條,洪山鎮無人能出其右。


    不僅色澤金黃,而且酥軟可口。


    加上她做事很認真,衛生更是別的早餐攤不敢比的,因此生意很不錯。有時候,她賺的錢甚至超過孫武的工資。


    孫武住的房子是租的,兩間暗黑的小屋。


    牆上有地方滲出水來,將牆麵浸濕一大片,形成令人不忍卒視的各種圖案。


    許一山第一感覺是陰冷,潮濕。這樣的地方住久了,容易得風濕病。


    “即使要租,也該租個好點的房子住。”許一山歎口氣道:“老孫,你這是何苦?”


    老孫笑了笑道:“有地方住就行了。孩子們都大了,用錢的地方多,能省一點是一點。”


    “總不能委屈自己吧?”


    “不委屈啊。”老孫笑眯眯道:“我老家,還是茅屋頂呢。”


    春花嫂子弄了幾個小菜,安排他們喝酒。


    她感激地說道:“許鎮長,謝謝你啊,老孫有你這樣一個兄弟,他該知足了。”


    孫武放出來後,全鎮沒有一個人來看過他。


    得知他被撤了職,他過去手底下的民兵也不將他放在眼裏了。無職無權的孫武,成了真正的平頭百姓了。


    許一山抱歉道:“老孫,是我害了你。”


    孫武雙眼一瞪道:“許鎮長,你說什麽話?怎麽是你害了我?炸橋這件事,你能幹嗎?這是非常專業的業務,炸藥可不是好玩的。”


    調查組調查孫武炸橋一案,孫武將全部責任攬在自己身上。從搬炸藥到安裝,以及最後的起爆,孫武都沒提過許一山的名字。


    就如孫武說的那樣,他確實是在有意識地保護許一山。在他看來,保護許一山就是保護了希望。有許一山在的洪山鎮,總有一天會撥開烏雲見青天。


    孫武被撤職,但工資待遇沒變。這不算趕盡殺絕。


    “現在更好啊,有錢拿,還不用上班。”孫武笑眯眯道:“別人想求,還求不來這種好事啊。這不,因禍得福了嘛。”


    許一山心裏有些難受,孫武的話,明顯是在自我安慰。


    他是一個正值壯年的漢子,抱負還沒來得及實現,就黯然退下曆史舞台,換誰,心裏都不好過。


    春花嫂子忙完了後,也過來坐在小桌子邊陪許一山閑話。


    聽她說,自從許一山在農貿街動手教訓了黃毛後,現在的黃毛看到她的攤子都會遠遠繞開。


    讓她更驚喜的是,現在每天早上都會有人來定兩百根油條,外加一大桶豆漿。


    光是這筆收入,春花嫂子就心滿意足了。畢竟過去最多的一天,她也才賣兩百根油條。


    許一山狐疑地問:“誰來定的?”


    春花嫂子想了想說:“一個戴眼鏡的男人,看起來很斯文,說話也很好聽,客氣。”


    孫武聞言,盯著自己的老婆看,逗著她道:“不會是有人看上你了吧?洪山鎮屁大的地方,誰家每天吃兩百根油條,還每天吃?”


    春花嫂子臉一紅,罵道:“老沒正經的貨,我都是老太婆了,誰看上我啊。”


    孫武嘿嘿地笑,轉過頭對許一山笑道:“你還別說,當年我老婆可不亞於你的陳曉琪,她是最美縣花,我老婆至少也是最美村花呢。”


    春花嫂子羞得臉像一塊紅布,起身要去扭老孫的嘴,輕輕叱罵道:“你還好意思說,我跟了你一輩子,這輩子算是掉到苦瓜兜上了。”


    老孫苦笑道:“婆娘,你別急,我孫武這輩子當不了大官,不能說賺不了大錢。我有個想法,正好許鎮長在,我想問問你,你看可行不可行?”


    孫武想辦一家民營爆破公司。


    茅山縣山多,山多石頭就多。有人看中了山上的石頭,最適合做城裏的道板磚,於是蜂擁而至上山采石。


    采石,就得爆破。


    炸藥屬特種行業,管理極為嚴格。即便取得了采石證,未必能辦下來爆破資格。這樣,就有一個巨大的空間,辦一家民用爆破公司,應該大有作為。


    許一山沒敢表態,他對這方麵一無所知,沒把握能幫到老孫。


    但看到老孫一臉期望的神色,便硬著頭皮說道:“這是好事,正符合你的專長。我幫你問問,看有什麽辦法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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