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陳伯去敲暖夕的門,輕輕喚道:“少爺~少爺~你醒了嗎?”


    暖夕房間裏沒有迴應。


    陳伯繼續喊道:“少爺,再不起床上學要遲到了。”


    陳伯擔心少爺遲到,便推開門進去了,沒想到躍入眼簾的是亂成一片的房間。


    地麵上有被撕碎的紙,有東倒西歪散落的書,有摔壞了的獎杯,有筆,又碎杯子,有玻璃,總之是一片狼籍。


    所有的東西都無聲的攤在地上,仿佛在宣示著他們的滿不在乎與麻木不仁。


    而暖夕,依舊蜷在床邊的地上。頭埋在膝蓋裏,一動未動。


    陳伯趕緊蹲到暖夕身旁,輕聲問道:“少爺……你沒事吧?你怎麽坐地上了?地上涼,快起來。”


    暖夕沒有抬頭也沒有說話,完全沒有要起來的意思。


    陳伯擔心說道:“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我看今天還是不要去上學了吧?”


    “去。”


    暖夕悶著膝蓋裏的聲音,短暫又沙啞。


    陳伯說道:“好好好,去,那你先起來吧。”


    暖夕緩緩抬頭,目光呆滯地平視前方,聲音沙啞地說道:“陳伯,我以後就不在這個房間睡了,幫我收拾一下二樓樓梯口那邊最裏側的那個房間吧。”


    陳伯愣了一會兒,然後連連點頭說道:“哦哦哦……好的,少爺,那我今天就叫人把那間房收拾出來。”


    暖夕平靜說道:“陳伯,你出去吧,我準備換衣服了。”


    陳伯掃了一眼淩亂的房間,又看了一眼格外平靜的少爺,無奈說道:“哦哦……好的,那我到樓下等少爺,趙嫂正在弄早餐呢。”


    陳伯邊下樓邊在心裏想,“哎,少爺沒事吧?”


    暖夕換好衣服後,背著書包麵無表情地走下樓來,在客廳草草吃了早餐就出門了。


    筱寶已經在暖夕家門口等著了。


    筱寶剛準備興高采烈地喊道:“暖(夕)……”


    筱寶“夕”字都沒落音,暖夕看都沒看筱寶一眼,就路過筱寶徑直走到前麵了。


    筱寶笑容僵在臉上又慢慢收迴,呆呆站在原地。


    暖夕都走了好遠,筱寶還呆在原地,暖夕迴過頭喊道:“筱寶——走不走?”


    筱寶應道:“走,來啦——”


    筱寶小跑追上暖夕,試探性地問道:“暖夕……你沒事吧……”


    暖夕迴答道:“沒事。”


    筱寶看著暖夕那恍若無神的樣子,也說不上話,隻好靜靜地跟著他一起走,當然後麵還是跟著那四個瘟神。


    筱寶沒說話,暖夕倒先開口說道:“今天放學,去你家陪你看動畫片。”


    筱寶不解問道:“你……今天……不學鋼琴了嗎?”


    暖夕迴答道:“不學了。”


    筱寶笑著說道:“你能陪我看動畫片,當然好啦。那說好了,等會放學我們一起迴我家,先做完作業,然後再一起看動畫片。”


    暖夕說道:“嗯。”


    今天一天,暖夕不是趴在桌子上睡覺,就是坐著發呆,反正沒有聽老師講課。


    叮~咚~叮~咚~


    彩虹小學放學了


    “媽,今天暖夕來我家和我一起寫作業。”筱寶進門找到她媽媽說道。


    “阿姨好。”暖夕禮貌說道。


    “小夕來了啊,那你們先上樓去寫作業,我給你們削一點水果,等會寫完下來吃。”筱寶媽媽笑著說道。


    “好。”筱寶說著和暖夕一起上樓去。


    筱寶搬了一個凳子到書桌旁,然後說道:“給,暖夕,你坐這邊,我坐這邊。”


    暖夕說道:“好。”


    ……


    暖夕從書包裏拿出一本小說看了起來。


    筱寶詫異問道:“你作業寫完啦?”


    暖夕說道:“嗯。”


    筱寶有點埋怨地道:“你怎麽寫那麽快。”


    暖夕說道:“你慢慢寫,又不著急。”


    筱寶說道:“你都寫完了,我能不急嗎?不行,我得加快速度了。”


    暖夕平靜說道:“不急,慢慢寫。”


    筱寶的房間有兩處窗戶,一處是對著暖夕家那邊牆上的嵌入式窗戶,一處是房間向陽這一麵的落地窗,落地窗外還有個小陽台。


    暖夕看了會書走到對著自己家那邊的窗邊,看到窗戶玻璃上盡是粘東西的痕跡,便伸手摸了摸那些幹掉的粘痕,然後倚在窗邊上看著窗外發呆,想起了那些與筱寶靠著粘紙暗語見麵的時光。


    “我做完了,暖夕,你看什麽呢?”筱寶的聲音從暖夕身後傳來。


    暖夕迴過神說道:“沒什麽,做完了?”


    筱寶說道:“嗯,我們下去吧。”


    暖夕說道:“好。”


    兩人一起去到客廳,坐到沙發前的地毯上開始看動畫片。


    筱寶媽媽端來切好的水果說道:“你們倆快去洗手吃水果。”


    筱寶說道:“喔喔,好的。”


    筱寶和暖夕一起起身準備去洗手,筱寶臨走前還給動畫片按了一個暫停。


    兩人洗手迴來了,筱寶一手拿起水果,一手拿著遙控器按下播放鍵。


    “跟小孩子認真還真是累耶(-.-)。迴家躺著休息一下,好好休息一下之後,再來看動感超人吧!(o(╯□╰)o)”


    “我迴來了。意大利式西部片我沒看過((???_??)?)。”


    “你迴來啦。裏約熱內盧我沒去過(-_-#)。”


    “小新!去漱口,順便洗手。”


    “哎……╭(╯e╰)╮”


    “你那是什麽態度啊?(╰_╯)”


    “裝可愛(?w*?)”


    ……


    看到這裏,筱寶忽然大笑道:“哈哈哈哈哈。”


    暖夕冷不丁說道:“嚇我一跳。”


    筱寶笑著說道:“暖夕,剛剛那一幕是不是很好笑?”


    暖夕勉強說道:“嗯。”


    筱寶又忽然認真地看著暖夕問道:“暖夕……你今天沒事吧?我覺得你今天有點怪怪的,是不是……”


    暖夕說道:“沒事,接著看動畫片吧。”


    筱寶說道:“好吧……”


    筱寶和暖夕又看了好一會兒動畫片。


    這時,筱寶媽媽走過來說道:“暖夕,就在我家吃完飯吧~”


    暖夕說道:“不用了,阿姨,我迴家吃。”


    筱寶說道:“暖夕,就在我家吃飯嘛。欸?對了,媽,爸爸呢?爸爸怎麽還沒迴來啊?”


    筱寶媽媽瞥了一眼筱寶,搖搖頭說道:“你個小迷糊,你忘了嗎,爸爸早上說了,晚上因為開新廠的事情不迴來吃飯了。”


    筱寶笑著說道:“喔~喔,是的啊,我給忘了。”


    筱寶媽媽又轉向暖夕說道:“小夕,就在我家吃飯吧,沒事的。”


    暖夕說道:“真不用了,阿姨,到吃飯的點了,這會兒趙姨也該做好飯了,我也迴去吃飯了。”


    筱寶說道:“那好吧,下次再來玩。”


    暖夕說道:“嗯。”


    暖夕說完離開了筱寶家。


    筱寶看著暖夕離開的背影,不知為什麽總覺得有點落寞。


    筱寶吃完飯,走迴自己房間的床上躺下,看著天花板,心裏在想,“哎……暖夕怎麽了?是不是他媽媽真的……”


    咚咚、咚咚、咚咚……


    筱寶嚇了一跳,從床上驚起,不知道從哪裏傳來一聲聲悶悶的敲打聲。


    悶聲響了幾下後又停了下來。


    筱寶以為自己聽錯了,又躺會床上,結果那悶聲又響了起來。


    咚咚、咚咚、咚咚……


    筱寶尋聲找去,似乎是從對著暖夕家的那麵牆外傳來的,筱寶把耳朵貼在那麵牆上仔細聽,原來真的是從這麵牆外麵傳過來的聲音。


    “什麽東西會敲我房間的牆?”


    筱寶走到窗邊,發現暖夕正拿著石頭砸她窗邊的牆。


    筱寶喊道:“暖夕!你幹什麽呢?”


    暖夕停下扔石頭的動作,沒有迴答。


    筱寶埋怨喊道:“你嚇死我了!我還以為是什麽敲我的牆呢!”


    暖夕說道:“我以後就住這間房了。”


    筱寶說道:“以後就住我對麵啊……”


    不等筱寶反應過來,暖夕就從窗戶邊消失了。


    筱寶喊道:“暖夕?暖夕?真是的,話還沒說完就跑了。”


    暖夕躺迴床上看著天花板發呆。


    自此,筱寶和暖夕兩人每天一起上學,一起放學。


    在數不清的一個個放學的傍晚,兩人一起做作業,一起看書,一起看動畫片。


    在無數個悠閑的周末,暖夕會坐在筱寶家沙發上看書,筱寶則坐在沙發前的地上看著動畫片,不時小清喬也到筱寶家來玩,每每這時暖夕便會躲得遠遠的。有時兩人也帶著小獅子去小區裏玩,蕩秋千,打羽毛球……


    荏苒日月,一個月變成兩個月,兩個月變成一個季節,一個季節變成一年。暖夕的媽媽卻沒有迴來,小孩子懂不了大人的被逼無奈,也理解不了他們的靜待良機。於暖夕而言,在他仰望的世界裏,他媽媽沒有迴來。他,也沒有等到媽媽的答案。


    暖夕心裏的光,本早該因那晚林風冽的話滅幹淨了,可人在頭撞南牆前,總會卑微地、悄悄地一點一點攢起那莫名的希望,又在一個不被他人知曉的瞬間,徹底澆滅了它。


    聽盡夏蟬,踩遍秋葉,撫迎初雪,又踏新春,輪迴仲夏。


    轉眼間,筱寶和暖夕已經是初中生了。


    暖夕早已不再考第一名,不再練琴,不再上興趣班,隻是偶爾陪筱寶去遊遊泳。


    不知道從哪一刻起,暖夕的世界便安靜了。


    世界安靜了是什麽意思?


    也許是暖夕聽到晨間的鳥叫,也聽到了雨落的感傷;也許是暖夕注意到太陽初升的和煦,也看到了春去花零的落寞;也許是暖夕聞到樟樹淡然的飄香,也聞到了街上遍布的難聞濁氣……


    也許是暖夕的世界靜了。


    也……許……是暖夕的心中從此再無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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