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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就是‘腰纏十萬貫,騎鶴下揚州’的揚州?”


    盡管早知長江至兩淮的方圓數百裏至今戰亂未休,算是北周和南陳的緩衝區,但沿路人煙稀疏、村鎮田地荒蕪的凋敝程度,還是大大出乎石之軒的預料。


    反倒是前方視線盡頭處的揚州城固然殘破,卻還大致保存完整,城高牆厚的巍峨模樣,讓他稍感安慰,可惜揚州城的人氣似乎也稱不上旺盛。


    不過,“魚米之鄉”的稱唿並非白給,水土豐饒之極,入目所見不是戰火肆虐後的赤地千裏,反而盡是一人多高的野草青蒿。


    “揚州原是僅次於建康的江左名城,繁華非常,可越是富庶的地方,在戰亂中越招人禍,大難臨頭,始知繁華似泡影,一碰就碎!”


    安隆小心翼翼地接過話頭,一雙綠豆眼四處尋覓著商機,盡量不去看身前的兩人——那兩人一著清逸紫袍,瀟灑出塵,一著藩王織金盤龍袍,英俊威武,最惹人矚目之處,在於兩者的麵相竟有三四分相似,若非父子,便是兄弟!


    事實上,直至此刻,向來自詡眼力過人的安隆依然未曾分辨出哪個是真正的石大哥?前者固然是初見時傳他武學精義之人,後者也是伴他做了半個月工藝大師的商業合夥人,兩者都曾承認是他的石大哥,也都知曉與他的一切來往,事無巨細。


    尋常高手觀人眼神氣度,至乎魔門秘傳的辨人獨有的先天氣質的法門,完全不能用在麵前這兩人的身上。


    心裏翻來覆去的揣測許久之後,安隆一陣心悸,卻聰明地沒有多問,隻將兩人視為一人,或者說視為一體兩麵。


    正式就任吳王的幻魔一號淡淡道:“南朝上月又向江岸增兵三萬,本想在這個月再次渡江來攻,侵占淮南和揚州,一聽說孤王就封揚州,立時偃旗息鼓不說,還在揚州對岸的丹徒鎮(鎮江,大名鼎鼎的金山寺所在)屯兵兩萬,一副如臨大敵,防備孤王的模樣。


    可笑,區區兩萬孱弱南兵也想震懾孤王?”


    安隆擦了擦冷汗,“恐怕南朝上下也明白,若是兵少了,完全是小覷大哥,若是兵多了,又會引起大哥的誤會,兩萬精兵在他們看來剛剛好,亦可表達他們願意與大哥和睦相處的態度。


    若是小弟所料不差,想來大哥一進揚州城,就會收到南朝皇帝派人送來的大批禮物及問候書信。


    不管怎麽說,大哥的威名硬生生遏止了南北兩國綿延數載的戰爭,令兩淮和揚州的百姓有時間休養生息,可謂功德無量!”


    幻魔一號眼光瞥向道路旁的荒蕪田地,不屑道:“南朝盡送些金銀珠寶有什麽用,兩淮和揚州如今缺的是糧食和人口!”


    石之軒微微一笑,拍了拍安隆的肩頭,語重心長道:“小豬啊如今江南江北戰事一停,南來北往的商旅定會再次繁盛起來,商機多不勝數,金銀滾滾而來。


    隻要你能助真心實意地助我將封地發展繁榮起來,我可令水軍封鎖長江,不準其餘商隊通過,讓你獨攬南北互通有無的所有生意你考慮考慮,我先走一步。”


    “哎,我總是心太軟,最見不得轄下百姓窮苦困頓、流離失所”


    話猶未已,石之軒獨自折往長江方向,腳下直如縮地成寸,不一會兒就消失不見。


    餘下的幻魔一號、安隆、吳王府幕僚及三萬步騎長龍般的龐大隊伍繼續開往揚州城而去。


    安隆綠豆小眼兒一陣骨碌碌亂轉,很快就笑容可掬地對幻魔一號道:“大哥既有雄心壯誌,小弟怎會不傾力支持?


    不過,請恕小弟直言,兩淮和揚州一馬平川,無險可恃,雖說水土富饒,但似乎並不適合倚為霸業之基啊?”


    幻魔一號沒好氣道:“不都說過了,我總是心太軟,最見不得轄下百姓窮苦困頓、流離失所麽?


    發展封地,純屬為了造福百姓,好讓今後出門所見,一片幸福安康,其樂融融請你不要懷疑我這心願的純潔和偉大!”


    安隆一臉訕訕,明顯不怎麽相信這種話。


    “孤王想要霸業,還用辛苦經營?直接殺迴長安,讓昏君禪位豈不更好?”


    幻魔一號理了理鑲金嵌玉的華貴王冠,臉孔朝天,霸氣四溢,“等會兒進了揚州城,孤就安排人以吳王府的名義張貼安民榜、免稅榜、招工榜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招賢榜,專招寒門士子寒門士子文化水準有限,但勝在吃苦用事,任勞任怨,以寒門士子為基層吏員用來管理流民、安撫百姓最好不過。


    而小豬你,則要盡快發動你的商隊關係網,從東南西北各地招攬流民送來封地”


    安隆聽他絕口不提今後的啟動資金及糧草軍餉問題,頓時有了充當冤大頭的明悟,忍不住一臉肉疼之色。


    “天蓮宗的家底確實豐厚,可也頂不住三萬步騎及將來數萬至乎數十萬流民的人吃馬嚼啊?”


    石之軒逐浪踏水渡過長江,風馳電掣直奔建康城而去,渾不顧惜真元之氣。


    今時今日,一旦他稍微凝神專誌,頓時感到自己成了宇宙的中心,漫天精氣貫頂而下,大地精氣透腳而上,一陰一陽兩種元氣交匯於任督兩脈的周天運行裏,至乎整個人都徜徉在天地元氣的海洋中,逍遙自在。


    “這就是莊子在逍遙遊裏所言的‘若夫乘天地之正,而禦六氣之辨,以遊無窮者,彼且惡乎待哉?故曰:至人無己,神人無功,聖人無名。’”


    以往石之軒攫取天地精氣,往往是上牽天之陽氣,下引地之陰氣,以己身為融匯陰陽的太和烘爐,然而自從上次獲得了沙漠奇跡裏的六幅圖錄,盡管是高仿,卻也給予了他一些極為關鍵的啟發,乃有今日的更上重樓。


    其中第三幅圖錄的下方注釋:一闔一開,至陽赫赫,至陰肅肅,生機在息機之中,生氣在息氣之內。動者固不可自封,不動者亦不可自棄,彌久彌芳,大凡行功到無味時,滋味必從此出。天之為天,非陰極則陽不生,物窮則反,道窮則變,無路可入處,方有入。,就讓他恍然大悟。


    特別是“天之為天,非陰極則陽不生”一句,若是推而廣之,還應有“地之為地,非陽極而陰不降”。


    指的正是陽為天,陰為地,但天地之力交匯往複之時,地之陰極反生陽氣上騰入天,而天之陽極也反生陰氣下降落地,如此物極而反,生生不息,天地方能循環周流,無始無終。


    若修行者能順從此理,上承從天而降之陰氣,下納由地而起的陽氣,也即以頭頂百匯承接陰氣,腳底湧泉涵納陽氣,則汲取天地精氣的過程即可事倍功半,仿佛天地之力推動著人無時無刻不在修煉一樣。


    若石之軒所料不差,這正是長生訣一開始就直入先天,而且聚氣迴氣的速度遠勝於世間絕大多數功法的根本奧秘之所在!


    若說他原本的上牽天之陽氣,下引地之陰氣,以己身為融匯陰陽的太極烘爐之法,乃是天地為靜,人為動;那麽這種截然相反的上承天降之陰,下納地升之陽,以己身為陰陽交錯的太極法***輪之法,就是天地為動,人為靜。


    兩者均是取自萬物負陰而抱陽的陰陽太極之理,前者就像太極圖的陰陽魚身,而後者就像太極圖的陰陽魚眼。


    常理而論,顯然後者更勝一籌,更契合天地運轉!


    不過,若是兩者合二為一,同時運轉,上接天之清陽而取陽中之陰,下連地之濁陰而取陰中之陽,形成完整的太極陰陽魚,顯然又高明一重,愈發近乎於天地之道。


    恰如石之軒此時之逍遙自在,真正做到元氣無窮無盡,永不枯竭!


    一時之間,原野周圍數十裏之地,土地下每一點生命,也和他產生微妙感應。


    自從悟通此中奧妙,加上無時無刻的修煉,石之軒的肉身固然成功轉化成悠遊在天地元氣之海的魚兒,思維和意識的領域也不斷擴張,不受現實空間的限製,以至經常感受到奇異維度的空間,甚或超乎現實物質的世界。


    煉虛合道,至此始在他眼前露出一線曙光!


    也就在此時,他的陽神終於能夠透過重重時空,勉強感應到來自前世的精神烙印——留在那具半吊子金身和紫虛寶劍裏的兩個精神烙印。


    那是他上一世的最後時刻突發幻想,刻意留存在那個世界充當空間坐標的!


    如今能夠真正感應得到已是喜出望外,然而更出乎預料的是,半吊子金身裏的那個烙印明顯在漸漸變弱,而紫虛寶劍裏的那個烙印卻在漸漸變強!


    其實按照他這兩世所見所聞來推斷,在那個世界的遊離天地元氣日益衰竭的情況下,無論什麽靈物,在失去足夠濃鬱的天地元氣的溫養後,都會漸漸失去靈性,變成凡物才是。


    而若他不能在那兩個精神烙印徹底消散之前感應並鎖定那個世界的坐標,那他將再無可能在茫茫時空中尋迴那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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