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楚可沒把自己太當迴事,上司等人的真切挽留,不過是暫時沒找到比她性價比更高的員工,不然怎麽會一聽她要辭職,便立馬掏股權?


    楚楚對公司也沒很多感情,她當初是覺得項目大、工資高才來的,不過每天累到吐血,老板又愛吹牛逼,算是有利有弊。除了個別常合作的同事外,楚楚跟公司中大多數人沒什麽情誼。


    楚楚存款頗豐,又無家人牽掛,辭職後立馬乘飛機來到某城。小說中的城市跟現實世界有所不同,但在蛛絲馬跡中能猜出其關聯。她知道張嘉年家的大致位置,下飛機後便匆匆順著記憶尋找,終於抵達目的地。


    記憶中覆滿爬山虎的老樓不複存在,這裏既沒有狹窄的小道,也沒有張雅芳響亮的聲音,更沒有他。


    楚楚望著一覽無餘的綠化帶,雖然她早有預感,但還是難掩失落。


    這個世界沒有張嘉年。


    她穿書前,曾經幻想頭腦一熱辭職,然後自在地環遊世界,做條無所事事的鹹魚,現在卻提不起勁。


    原來現實和書中的生活同樣無趣,沒有他的世界都一樣,隻有他是獨一無二。


    醫院長廊內,楚彥印思考許久,終於艱難地開口:“嘉年,你沒必要做到這地步。”


    楚彥印同樣很悲痛,但他不能眼看著張嘉年親信毫無根據的事情。衝喜之事聽上去極為荒謬,簡直是無稽之談。如果楚楚醒不過來,難道他真讓張嘉年守一輩子?


    楚楚是楚彥印唯一的女兒,但張嘉年同樣是他看著長大的孩子,自然不忍見他做傻事。


    張嘉年麵色蒼白,他勉強地笑笑,努力打趣道:“您是不滿意我?其實我真得還可以?”


    當初他鬱結於心的顧慮,竟有一天如此輕描淡寫地說出,換來的卻是更深的悲痛。他一直瞻前顧後、思慮甚遠,卻沒想到美好的光陰稍縱即逝,甚至連反悔的機會都不留。


    原本趾高氣揚、囂張鮮活的她安靜地躺在病床上,調皮地不願睜開眼睛。他以為兩人會有更好的以後,不料現在連以後都變為奢望。


    楚彥印看張嘉年強顏歡笑的樣子,心中更加難過,沉聲道:“你這樣……我沒法向你媽交代。”


    楚彥印從來不是挾恩圖報之人,他明白對方的悲傷不亞於自己,更不能讓張嘉年深陷泥淖。


    張嘉年不言,仍巴巴地守在楚楚身邊。


    楚彥印沒有辦法,隻能請張雅芳從國內趕過來,希望她能規勸執迷不悟的張嘉年。張雅芳難得出國,她看到楚楚的樣子也嚇了一跳,驚道:“哦豁,這是幹啥子嘛!?”


    楚彥印說清來龍去脈,他著重提起衝喜一事,懇求張雅芳打消張嘉年的主意。


    張雅芳還沒從“楚楚昏迷”的新聞中緩過神,又遭到“張嘉年要衝喜”的消息暴擊,一時懵逼在原地。她無言良久,最後痛快道:“那就辦嘛!”


    張雅芳滿臉理所當然,似乎還有點抱怨楚彥印磨磨唧唧的動作,她疑惑道:“你是不是不曉得合適的日子?要我來定?”


    楚彥印:“……”


    楚彥印:我讓你來勸阻,你卻跑來慫恿快點幹!?


    楚彥印為難道:“要是楚楚一直沒醒,嘉年豈不是……”


    張雅芳轉換成別扭的普通話,她不太利索道:“但他有自己的主意,不是麽?”


    張雅芳覺得自己兒子向來是“哈不嘍秋”的人,不管別人說什麽,他都有執著而固執的主意。她從來沒要求他能幹上進、出人頭地,但他卻不斷地努力,想要為自己和母親正名。這就像楚彥印不強求迴報,但張嘉年卻仍然進入齊盛一樣,報恩是他的主動選擇。


    他從來不會聽其他人抱怨或勸阻,隻會貫行自己認為正確的事。


    雖然張雅芳偶爾很煩張嘉年的別扭勁兒,但也不會故意阻止。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堅持,即使她是母,他是兒,她也沒資格讓他留下遺憾。


    楚彥印萬萬沒想到,張雅芳的到來反而瘋狂推進衝喜一事,她直接定下日子。


    楚彥印:雖然我也很傷心,但我們能不能稍微唯物一點?


    衝喜說到底就是儀式,楚楚躺在病房內,顯然不可能真得結婚。張嘉年取出早先備好的戒指,他小心翼翼地幫她戴上,輕聲道:“本來想過兩年在給你,現在卻後悔給晚了……”


    張嘉年恰巧看到這枚戒指,當初鬼迷心竅地買下,沒想到是用這種方式送出。


    他的眼眸中漾起波光,又強壓住酸澀的感覺,努力溫和道:“說不定你是迴到自己的世界?真去做修士?”


    楚楚仍閉著眼。


    張嘉年落寞道:“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他看她靜靜地躺在病床上,似乎對外界的聲音毫無感覺,胸腔中滿溢悲傷的海水。他忍不住喚了一聲她的真名,低聲道:“我可還沒轉正。”


    楚楚沒有反應,張嘉年便又喚了一聲。


    “——”


    墓地內,楚楚將奶奶的墓碑打掃得幹幹淨淨,又擺上新鮮的供奉。她長舒一口氣,滿意地打量一圈自己的傑作,說道:“今天我沒帶酒,不過老太太酗酒也不好。”


    “其實我購物時都看到好酒,故意沒有買。誰讓你當初沒給我買糖,記得吧?”楚楚叉腰挑釁道。她至今對奶奶有錢卻故意不給自己買糖的行為耿耿於懷,原因是奶奶覺得整錢被破開好煩,不想拿太多零錢。


    “我最近的遭遇說出來你都不信,我可是坐擁百億的商界新貴……”楚楚得意洋洋道,“我們公司繼續發展下去,那都快能蓋大樓,絕對比齊盛大廈帥!”


    她炫耀完,又發出輕輕地歎息:“不過現在都沒了。”


    墓地內的環境很好,楚楚站在奶奶的墓碑前,她深思片刻,坦白道:“奶奶,我做了件錯事……”


    “我喜歡上了一個人,但還沒鄭重地對他說過喜歡。”她悵然道,這是她最為後悔的事情,甚至比失去金山銀山更可惜。她總是善用開玩笑的語氣,卻遺忘如何真誠地示愛。


    “而且我很沒出息,現在有點想迴去了……”楚楚緩緩道,她又連忙補充,“當然在書裏就沒法給你掃墓啦,不過咱們是唯物主義者,其實不用信這套,對吧?”


    楚楚對著墓碑袒|露心聲,才發現自己有那麽多懷念的人和物,這裏沒有張嘉年、老楚、夏笑笑、張雅芳、可憐……原來隨著時間的變長,她也漸漸活成書中人,產生如此多牽掛。


    “——”


    空中突然傳來縹緲的聲音,模模糊糊,不甚清晰。


    楚楚聽到有人喊她真名,下意識地迴頭:“誰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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