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張唇,任由溫熱的水流湧入嘴中,柳吟眼巴巴的拉住男人衣袖,聲音輕細,“我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殉葬,但我知道,我一定不會改嫁。”


    因為世間不會再有一個這麽關心縱容她的人。


    相視一眼,男人眉梢微動,一邊握緊那隻微涼的小手,“油腔滑調。”


    唇角抿著一抹淡笑,她腦袋靠在他掌邊,忽然認真問道:“宮中為何會有急報,可是出了什麽事?”


    她莫名想起了皇後的話,該不會是柳家做了什麽吧?


    “有些急事,不關你事。”秦硯頓了下,忽然猶豫的看了眼她肩處的傷,半響,才薄唇微啟,“孤需立馬迴京,你在這養傷,遲些再迴去。”


    他也未曾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一步,再遲一步,他最不願看到的一幕定要發生。


    柳吟沒有說話,隻是心情漸漸沉重了下來,皇後讓她留住太子,到底京城發生了什麽事,為什麽不能讓秦硯迴去?


    握緊了那隻溫熱的大手,她忽然認真看向眼前的人,蒼白的小臉上全是哀求,“我知道我是我,柳家是柳家,不能混為一談,可我還是自私想求殿下一迴,無論發生何事,能否不要傷了我爹娘與姑母的性命?”


    對上那雙懇求的眼眸,秦硯並未言語,隻是忽然鬆開了她手,起身來至窗前,目光悠遠的看向那無邊的天際,神色晦澀不明。


    “孤早就與母後說過,柳家是柳家,一旦越軌,孤絕不縱容。”


    他聲音帶著抹冷意,柳吟就這麽躺在床上也動彈不得,肩處的傷傳來火辣辣的痛感,可她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何事,總感覺所有人都不想讓她知道。


    “可她是孤的母後,孤自然不會對她如何。”秦硯忽然迴身,目光幽深的看向床上的人,“但有些事既然做了,便該知道後果。”


    話落,男人徑直走出屋外,恰好撞上被人提來的幾個大夫,也不說話,隻是來至一旁,後麵頓時跟上一個黑衣侍衛。


    眼角一瞥,他聲音微沉,“等太子妃傷勢好轉再送她迴京,這一次若再出現意外,你們都給孤提頭來見。”


    “屬下們定護太子妃周全。”侍衛滿頭大汗的低著頭。


    看了眼禁閉的房門,男人轉身徑直離去,兩個侍衛立馬緊隨其後。


    柳吟還沒聽懂對方最後一句話的意思,就看到幾個老大夫走了進來,隻能按耐著讓他們把了脈,又開了些藥,還讓她小心休養不要有大動作之類的,好不容易等人都走了,她才忍不住去問張曼。


    “殿下已經迴京了,囑咐屬下們好生照看太子妃,等您傷勢好轉再迴京。”後者認真道。


    聞言,柳吟頓時一愣,沒想到對方說走就走,如果要留的話,她也隻能加重自己的傷勢,可是她覺得對方一定會察覺出自己的用意,更重要的是,她不想欺騙他,可如果柳家真的出了事,她就算拚死也要護住她爹娘的。


    “我們明日便迴京。”她突然道。


    張曼一愣,眉宇間帶著抹不讚同,“可是……”


    “我隻是些外傷,坐在馬車裏同樣也可以休養,如果到時候殿下怪罪下來,我就說是我一個人的主意,不會連累你們的。”柳吟神情逐漸複雜起來,她怕自己迴去晚了,會發生什麽不可挽迴的事。


    ——


    黑夜陰雨綿綿,偌大的皇宮沉寂的讓人心生壓抑,整個乾清宮內燃著幽幽燭火,濃鬱的藥味充斥著每個角落,就在軟榻上,正半倚著一個身著明黃寢衣的老人,那張憔悴的老臉上布滿了皺紋,一雙混濁的眼眸正緊緊盯著廝殺激烈的棋盤,不時咳嗽幾聲。


    “如今連朕都要下不過你了,咳咳——”老人頓時掩嘴劇烈的咳嗽起來。


    皇後眉尾微微一動,一邊又端著熱茶遞過去,聲音柔婉,“臣妾還不是都跟皇上學的,若是沒您這個好老師,臣妾又怎會有今日。”


    看著手帕上的鮮紅,皇帝疲憊的擺擺手,並未接過那杯熱茶,隻是身上的精氣神越發虛弱,“是朕老了。”


    慢慢放下茶盞,皇後一臉關切的道:“那臣妾扶皇上過去休息可好?”


    望著眼前這個風韻猶存的中年女子,皇帝忽然輕歎一聲,抬手拍拍她手背,“你是個好的,到最後還是你陪在朕身後。”


    手心微緊,皇後忽然輕笑一聲,目光柔和的握住他手,“臣妾明白皇上,您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這江山社稷,就算全天下的人都不理解您,但臣妾始終都會陪在您身邊。”


    反握住她手,皇帝眼神也逐漸柔和了下來,或許,他對柳家的確是太苛刻了。


    溫馨的氛圍彌漫至內殿四處,就在這時,王海忽然急匆匆走了進來,來至皇帝身邊恭聲道:“皇上,太子殿下迴來了。”


    皇後眼神微變,又很快垂下眼眸,若無其事的收拾著棋盤,倒是對麵的人卻是鬆了口氣,又咳嗽了幾聲,“快傳。”


    “那臣妾便先行告退了。”她忽然起身行了一禮。


    轉身之際,卻見屋外進來一道頎長的身影,外麵陰雨綿綿,男人暗金色衣袍上不見任何細雨,腳步一如既往的沉穩,待兩人照麵時,雙方都停下腳步。


    “兒臣見過母後。”男人拱手示意。


    “快去陪陪你父皇吧。”皇後麵色不變的直接從他身邊擦身而過。


    掃了眼那道離去的身影,秦硯唇角微微一抿,繼而收迴視線,邁步來到他身邊,待看到那張憔悴無聲的麵容時,頓時眉間一皺。


    “朕也不想這麽急召你迴來,隻是朕這身體——”


    又劇烈了咳嗽幾聲,他整個消瘦的身子都顫抖了起來,秦硯立馬端過一杯熱茶遞過去,一直未曾言語。


    接過熱茶抿了口,皇帝才緩口氣看著他道:“你那個不成器的大哥最近又和鎮南王攪和在了一起,簡直是愚笨至極!”


    說著,他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秦硯不由溫聲道:“大哥隻是被有心人利用,兒臣定會拉他迴來。”


    “沒這個本事還心比天高,也不想想自己是個什麽料,這江山若是交到他手裏,遲早會毀於一旦,如今還引狼入室,簡直是愚蠢至極!”


    一邊撫著心口,皇帝似乎也累了,一邊伸出手,後者過去扶著他起來,一步一步往床榻那邊走去。


    “朕的身子朕明白,無論如何他都是你大哥,你定要留他一命,切莫骨肉相殘。”他深深歎了口氣,裏頭含著太多歎息。


    秦硯低下頭,神色平靜,“兒臣明白。”


    重新躺迴床上,似覺得心口有些不適,他頓時喘著氣看向床邊的人,慢慢抬起手,“明日……叫上你那幾個老皇叔,朕……朕要當著他們麵立遺旨。”


    殿內寂靜一片,男人並沒有說話,半響,才忽然出聲,“兒臣以為不必如此麻煩。”


    淅淅瀝瀝的細雨打在窗前,皇帝眼中複雜一片,就這麽定定看著眼前的人,聲音虛弱,“你是擔心朕會廢了你那個太子妃?”


    第69章 原來如此


    若說這輩子最讓皇帝後悔的事是什麽,那就是當初讓柳家那丫頭成了太子妃,他明明早就發現了太子對她的不對勁,卻偏偏抱著僥幸,覺得這個兒子一向不喜女色,卻沒想到還是算錯一步,柳家這步棋,幾近毀了他半輩子的布局!


    “兒臣隻是擔心如此大張旗鼓,大哥會一時衝動,畢竟兒臣也不願看他泥足深陷。”


    秦硯聲音平靜,話落,又定定的看向床上的人,“父皇如今隻需靜養身子,其餘之事不必操心。”


    費力的喘息著,皇帝似有些疲憊了,最終還是閉上眼,“朕這病看似是因傷加重,實際卻蹊蹺的很,可朕排查了宮裏內外也未找出蛛絲馬跡,你告訴朕,到底是誰如此煞費苦心?”


    他不是傻子,就算身體再不好,也不會病倒的如此快,而且就連太醫也說不出個所以說,身在皇家,這種事他見多了,卻不想有朝一日竟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兒臣的確有所懷疑,不過還需排查一番,父皇隻要安心靜養即可。”秦硯認真道。


    床上的人沒有再說話,隻是緩緩擺擺手,直到聽著那遠去的腳步聲時,才忽然睜眼,無神的瞳孔中閃過一絲精光。


    哪怕為了這江山社稷,他也不能讓兒子繼續迷戀那個柳吟下去。


    出了乾清宮,外麵還下著小雨,王海一看到他出來,連忙躬身迎過去,“殿下一路勞累,不如先迴宮休息?”


    看著那漫天雨幕,男人忽然出聲道:“從今日起,隻要進出乾清宮的人,都要讓禦醫檢查一番。”


    王海愣了愣,隨即又趕緊點頭,“奴才明白。”


    皇上這病他也覺得蹊蹺,隻是也找不出什麽錯漏,想必太子殿下定是有什麽眉目才對,隻是看著對方離去的方向,不禁心生感歎起來,雖然不是親生的,可殿下對皇後娘娘著實沒的說,這麽晚了,居然還要去長春宮請安。


    深夜的細雨淅淅瀝瀝似在洗刷這個皇城的汙垢,沉寂的氛圍籠罩所有人心頭。


    ——


    柳吟是在秦硯走的第二日迴京的,不過縱然底下的人答應她迴京,不過速度卻如何也不肯加快,深怕她的傷口惡化一樣,整整行了五日她才迴到京城。


    這時的京城冷了不少,路上行人都穿起了秋襖,而且巡邏的禁軍也比往常多了一倍,可見定是發生了什麽事,柳吟並沒有迴宮,而是準備先迴自己家,有些事她必須得問清楚,既然要把她拉進來,就不該什麽都瞞著她。


    “太子妃,柳府到了。”


    屋外傳來張曼的聲音,柳吟這才撩開簾子,小心踏下馬車,首先入目的是門前的兩座栩栩如生的石獅子,而門前牌匾上“柳府”兩字亦是磅礴大氣,從沒有哪一刻迴家像此刻這般,柳吟隻覺得心情格外複雜。


    可能自己不是真的柳吟,也沒有在這裏生長,她體會不到那種家族的沉重,亦不能理解他爹的某些做法。


    “太……太子妃……”門口的家丁看到來人頓時臉色大變。


    這似乎是自己成親後第一次迴府,而且也沒有帶禮物,柳吟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不過下次補也是一樣。


    已經是申時了,這時她爹應該在府內,等柳吟進去時,許是聽到她迴來的消息,柳國正和張氏都立馬迎了出來,女子一襲素色披風將人裹得嚴嚴實實,身子倒是不見清瘦,見此兩人的心才漸漸放了下來。


    “你這丫頭怎的一個人迴來了,也不知道讓人說一聲,聽殿下說你是受了傷才沒有與他一同迴來,怎麽樣,傷的重不重?”


    麵對她娘的一連串發問,柳吟自然是抱住她胳膊笑著道:“我要是傷重怎麽還能在這好好站著,不過是一些皮外傷而已,這不是想您和爹了就順道迴來看看,難道有了哥哥就不要我這個女兒了嗎?”


    幾人一同前往內屋,張氏忍不住抬手點了下她腦門,一臉嗔怪,“就你牙尖嘴利,你姑母都說了,你在宮中就沒去給她請過幾次安,真是從未見過你這麽懶的丫頭。”


    “都這個時辰了還不迴宮,沒規沒矩。”柳國正也皺著粗眉瞪了她眼,不過眼底卻是帶著抹無奈。


    柳吟撇撇嘴,一邊跟著進了裏屋給自己倒了杯茶,規矩規矩,皇後和太子都不管她規矩,她還做這些規矩給誰看。


    抿了口茶,她也想起正事,神色逐漸凝重了下來,目光投向一旁的中年男人,“我此次來就是想知道一些事,也希望爹爹不要再瞞我,您和姑母到底要做什麽?為何讓我拖著太子不讓他迴京?”


    話落,整個屋內的氛圍都是一變,張氏兩人相視一眼,兩人神色頓時肅穆起來,柳國正也直接負手站在窗前,皺著粗眉,國字臉上晦澀不明。


    見他們不肯說,柳吟也跟著起身,目光灼灼看向兩人,“我知道爹娘是在為我好,可你們什麽都不告訴我,我怎知自己到底在做什麽?”


    擲地有聲的話語讓兩人心間一動,張氏也是目光複雜的看著女兒,也不知從何時起,女兒已經漸漸長大,有了自己的想法,也不再是那個隻會追著太子的跑的小丫頭,可是,她終究還是個孩子,很多事都不懂。


    “爹不告訴你隻是不想你有負擔。”柳國正突然出聲。


    柳吟目光一頓,“那爹怎知我如今沒有負擔?”


    如今她夾在柳家和秦硯之間根本無從選擇,無論選擇哪一方都是錯的,若是連真相也不讓她知道,以後她又該怎麽辦?


    四目相對,望著眼前這個亭亭玉立女兒,柳國正手心一緊,到底還是輕歎一聲,“你姑母讓你這樣做也是為了你好,皇上對你早有殺意,這些日子也一直在打壓柳家,爹爹都要喘不過氣,若是再這樣下去,柳家遲早會毀於一旦,你姑母……也是無可奈何。”


    聽著那無奈的聲音,柳吟愣了下,有些迴不過神,不知想到什麽,瞬間臉色一變。


    “你姑母做事很小心,至今也未露出破綻,皇上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按道理來說,應該也就這幾日的事情了,所以你哥才日日往宮中跑,就是為了防止意外發生。”張氏也跟著歎了口氣。


    腦子跟斷了根弦一樣,柳吟不敢置信的看著兩人,從未想過皇後膽子會這麽大,居然敢這樣做!


    “爹爹瘋了嗎?!”她還是有些迴過不過神,突然想起了秦硯走時說的話,看來他早就知道這事,那她姑母……


    “我們這樣做還不是為了柳家,爹的個人榮辱生死事小,但柳家能有今天都是你先祖們積累下來的基業,若是就毀在爹爹手中,你讓我日後去地下如何麵見柳家的列祖列宗!”


    柳國正突然一拂袖,國字臉上緊繃一片,哪怕是死,他也不能讓祖宗基業毀在自己手中。


    屋內瞬間靜了下來,柳吟張張嘴不神情格外凝重,的確,她沒有家族榮譽感,不懂這些使命,她隻是不想原主爹娘出事而已,這麽久怎麽可能沒有感情,自己絕對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們出事。


    “再說如此一來太子也能早些登基,也算是好事一枚,咱們柳家曆代忠君為國,若不是皇上緊緊相逼,也不會出此下策,更何況,他還想除了你,你讓爹娘如何能安心下去?”張氏一臉語重心長的道。


    目光複雜的看了眼兩人,柳吟手心一緊,慢慢走至門口,忽然迴過頭,聲音清脆,“我不想利用太子哥哥,也不會幫柳家,我心裏隻有爹娘的安危,也希望爹娘不要讓我擔心。”


    如果她爹娘出事,她又怎麽能獨善其身。


    不顧後麵兩道複雜的視線,她拉開門直接走了出去,申時快過了,她必須得趕在宮門落鑰前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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