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粉淡的唇邊還粘著碎屑,卻一副言之鑿鑿的模樣,男人薄唇微啟,“不是說一個月都不再纏著孤?”


    柳吟:“……”


    “我……我有說過嗎?這是什麽時候的事?我怎麽不記得了?”她張口咬下一塊糕點,瑩白的小臉上滿是無辜。


    視線一轉,男人繼續看著手中折子,一言未發。


    柳吟低著頭有些心虛的吃著東西,一時間整個書房隻剩下她吃東西的咀嚼聲,她也想給自己放個假,可是她姑母不肯呐,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這是沒有辦法的事。


    屋裏很安靜,等吃著差不多了,柳吟就一個人在書架那裏翻書看,她說過不打擾別人,就肯定不會打擾別人。


    看了會書,奈何有些字不熟,看的有些費勁,直到瞧見桌上的筆時,她又立馬走過去坐下,好在書桌夠大,她就坐在另一側,悄悄從硯台那邊拿過一根細小的狼毫。


    男人低著頭目光專注的看著手中公文,劍眉星目,棱角分明的輪廓略帶清冷,柳吟偷偷瞄了幾眼,又很快收迴視線,跟著從書桌另一頭拿過幾張雪白的宣紙。


    筆畫多的字難度太高,她隻能先練筆畫少的字,不知道是不是這裏的狼毫太軟了,落筆的時候總是不得勁,一下筆就是一坨墨水。


    屋裏連她淺弱的唿吸聲都那麽清晰,當批注好一本公文,餘光瞬間掃過她紙上歪歪扭扭的幾個字,秦硯目光頓了頓,視線落在她顫顫巍巍的小手上。


    “中氣不足。”


    淡漠的男聲讓女子不由抬起頭,隻見男人依舊一本正經的看著公文,剛剛那幾個字好像是她的錯覺。


    撇撇嘴,她忍不住嘟囔一聲,“我一個女子要那麽多中氣做什麽。”


    話落,又是一坨墨水落在了紙上,柳吟十分挫敗,她寧願背那些繞口的文言文,也不要寫這些軟綿綿的毛筆字。


    眼角一瞥,隻見那一撇劃的老長,女子還十分認真的在那裏寫著,秦硯皺皺眉,漫不經心的道:“你抖什麽。”


    “我……我沒抖……”柳吟說著刻意固好手勢,可每當筆尖觸碰到紙時,她整個手就止不住的微微顫抖起來。


    許是有些尷尬,隻能加大力度,可又是一坨墨水落在紙上,還有些沾到她手心上了。


    可為了證明自己,她還是想著太傅說的訣竅,落筆要穩,不能有停頓,得行雲流水,可寫出來的字依舊不忍直視,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別過頭。


    掃過那張染上微紅的小臉,男人眸光微暗,忽然伸出手握住她的筆,帶著她力度開始落筆,聲音低沉,“不要抖。”


    柳吟呆呆的望著那隻骨節分明的大手,同樣的筆,底下的字卻是截然不同,她那個應該是鬼畫符。


    屋裏氣氛似乎有些怪,她十分認真跟著對方力度走,眼神格外專注。


    “往下壓。”


    他聲音清淡,許是察覺到那隻還在抖的手,不由眉間微蹙,“怎麽這麽笨。”


    許是察覺到對方語氣裏的嫌棄,柳吟瞬間瞪大眼,歪著頭對上他視線,“原來太子哥哥看不起我。”


    第14章 太後壽宴


    四目相對,男人忽然鬆開那支筆,薄唇微啟,“沒有。”


    話落,又拿過一本公文翻看著,神色平靜:“你可以迴去了。”


    柳吟一邊用手帕擦拭著手心上的墨汁,可是越擦越多,一邊輕聲嘟囔著:“你就是看不起我。”


    看不起看不起了,還非要說出來,非要戳她的心才滿意嗎?


    而且她練她的字,哪裏礙著這人的眼了,看不慣可以不看呀,自己又沒說讓他教,教了又說她笨,哪有沈太傅那麽和藹可親又有耐心。


    聽著人一直在那裏低聲不知念叨著什麽,秦硯突然出聲,“來人。”


    柳吟:“……”


    下一刻房門忽然被人推開,隻見小祿子立馬躬身走了進來,似乎已經猜到殿下下一句吩咐。


    果然,男人跟著道:“帶下去。”


    小祿子了然的低著頭上前幾步,客氣的做了個請的手勢,“柳姑娘……”


    “我不走!”


    柳吟也來脾氣了,整個人抱著桌子,一臉憤懣的瞪著對方,“占了人家便宜就要趕人走,原來太子哥哥是這種人!”


    小祿子:“???!!!”


    秦硯眼簾一抬,眉間微蹙,“孤何時占你便宜了?”


    見他還不認賬,柳吟立馬湊過腦袋言之鑿鑿的道:“你剛剛明明摸了我的手,上迴還摸了我的臉呢,難道你敢說沒有?”


    小祿子倒吸一口涼氣,可當看到自家殿下那難看的臉色時,嚇得又立馬垂下頭。


    “你看你看,惱羞成怒了對不對,你嚇我也沒有用,我說的都是實話。”柳吟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幹脆趴在了書桌上。


    男人眉間越皺越緊,棱角分明的輪廓帶著抹異色,就這麽定定的凝視著那個喋喋不休的女子,視線一轉,忽然落在小祿子身上,聲音低沉,“看夠了?”


    驟然打了個機靈,小祿子立馬衝外麵喊道:“來人。”


    霎那間,外麵頓時進來幾個牛高馬大的侍衛,柳吟眼珠一轉,立馬捂著腳喊道:“我被蛇咬了,走不動路,”


    以前從沒覺得這柳姑娘這麽難纏,好在小祿子也早有準備,立馬喚了幾個宮女進來,似乎要把她抬下去。


    見此,柳吟也不好再裝了,走就走,反正她也待夠了。


    不過許是袖擺太寬,起身時還不小心掃落了那塊硯台,灑落一地墨汁,還有些沾到了她衣服和手背上,還越擦越多。


    心思一動,她忽然挪動兩下腳步,措不及防抬起滿是墨汁的手心就在男人身上抹了兩下,跟著又立馬一瘸一拐的往外走,似乎深怕被人找麻煩。


    看著自家殿下身上的“汙漬”,小祿子眉頭跳了兩下,“您……可要更衣?”


    望著那道走的飛快的身影,秦硯掃了眼滿桌墨汁的狼藉,眉間緊蹙,小祿子也立馬溜了出去。


    出了書房,柳吟心情不錯的一邊拿著手帕擦拭著手上墨汁,不知想起什麽,又看著一旁的小祿子道:“你知不知道識時務者為俊傑?”


    相視一眼,後者連忙低下頭,滿臉為難,“奴才……”


    “你最好祈禱我別成了太子妃。”


    輕哼一聲,放了句狠話,柳吟又光明正大被幾個侍衛“護送”出了東宮,隻有小祿子苦大仇深的望著那道遠去的轎攆,以前他是不擔心,可是最近他這心裏卻越發虛了起來,殿下何曾讓人在書房裏待這麽久過?


    迴到擷芳殿,柳吟立馬去洗了個澡,總算把那些墨汁洗幹淨了,倒是六公主一直纏著她說在東宮的事,她隻能說被人潑了一身墨趕了出來,這下六公主也在那裏埋怨自家皇兄不近人情。


    為了不讓人瞧不起,柳吟開始刻苦鑽研如何寫字,她一定要讓那個太子刮目相看,不是她笨,是他自己太苛刻!


    直到太後壽宴那天時,她腳倒是好的差不多了,不過的計劃也終於可以開始實施了。


    剛到戌時,外頭的夜色已經籠罩了整個皇宮,本來早該出門的,可皇後專門派了個宮女給她梳妝打扮,美其名曰不能讓人比了下去。


    被擺弄了許久,等兩人拿著黑盒子出門時,探子也立馬過來迴報,明月郡主在蓮花池那邊放水燈。


    “表姐,我們……這樣是不是太出格了?”六公主依舊有些猶豫。


    月色朦朧,兩人走在布滿鵝卵石的小道上,周圍不時路過腳步匆匆的宮人,今夜太後壽宴,整個皇宮都忙成了一團,皇後為了操辦此事,這幾日都沒空催她去找太子了。


    柳吟握緊了她的黑盒子,不以為意彈了下對方腦門,“你這個膽小鬼,有什麽好怕的,她們敢放蛇咬我,還不準我咬迴去?”


    說著,又將盒子交給後麵的細雲,左顧右盼間低聲道:“待會我會故意推她,你就借機將蜘蛛彈她身上,一定要快,蜘蛛這麽小,不會有人發現的。”


    接過盒子,細雲滿頭都是汗,聞言也是一個勁點著頭。


    “可……可要是被人發現了怎麽辦?”六公主拉住她胳膊,心裏依舊有些擔憂。


    輕歎一聲,柳吟湊過腦袋低聲道:“發現又怎麽樣,是她們先動手的,我也隻是反擊而已,你膽子怎麽這麽小,以後還怎麽幹大事。”


    聞言,六公主抿抿唇,最後還是重重的點點頭,柳吟立馬笑著拉著她往目的地走去。


    這時宴會還沒有開始,這個季節蓮花池那邊早已開滿了荷花,等兩人過去時,隻見池水中星光點點,飄著大片靚麗的水燈,照亮朵朵盛開的藕荷,夜色中景色的確格外的美。


    而就在池邊正站著一群歡聲笑語身形曼妙的女子,雖然隔的遠,可柳吟還是一眼就看到了那個明月郡主,並未看到沈瑤與五公主,不過她旁邊還站著一個眼生的女子,並未在京中見到過此人。


    有些眼尖的人卻是注意到了她們,立馬拉了拉明月郡主的衣袖,用眼神示意了下那邊。


    後者順勢望去,當看到來人時,也不禁嗤笑一聲,“聽聞柳二姑娘不幸被蛇咬傷,還以為今日見不到你了,沒想到太醫院的人還是有點用處的。”


    一步一步走近幾人,柳吟掃了眼被水燈照亮的荷花,眉梢一挑,“那真是讓郡主失望了,一條畜牲而已,早就被臣女給燉成了蛇羹,聽太醫說這蛇羹可滋補了。”


    聞言,一群貴女都是掩嘴後退一步,麵上全是異色,從未想過居然有女子會吃這等惡心的東西。


    柳吟當然沒吃,那條蛇早就太醫院的人拿去入藥了,什麽蛇膽這些可都是好東西,也算是物盡其用。


    “那倒好,隻是柳妹妹日後出門可得小心些,也不知這畜牲為何就偏偏咬傷柳妹妹,真是叫人可惱。”明月郡主說著還皺了下眉。


    她身後的那個吳玉也見縫插針似道:“說不準這便是緣分。”


    話落,其他人都掩嘴低笑出聲,柳吟瞧了眼那個吳玉,看來上次再茶館裏沒有教訓夠這人,居然還敢在這裏挑釁自己的脾氣。


    被她盯的有些心虛,吳玉也立馬退後一步,低著頭不敢再出聲。


    瞥了眼後麵的細雲,示意她準備動手,柳吟就一臉囂張上前推了那吳玉一把,“看來今日你這臉是不想要了。”


    顯然沒想到她會突然動手,吳玉踉蹌退後幾步,其他人也被嚇了一跳,倒是明月郡主一臉不悅的瞪著柳吟,“你居然敢在本郡主麵前動手!”


    氣氛忽然變得劍拔弩張起來,柳吟挑著眉梢,又推了吳玉一把,“我就動手了。”


    “你——”明月郡主氣的就要上前,卻被宮女立馬拉住。


    人群中,細雲低著頭從柳吟旁邊經過,假意抬手去拉吳玉,實則故意擦了下明月郡主衣袖,兩隻蜘蛛,有一隻掉了,還有一隻卻順勢爬了上去。


    看到細雲使的眼色,柳吟見事情成了,也沒空和她們閑扯,擺擺手,轉身就要走人,“罷了罷了,免得郡主又要說臣女不顧禮儀尊卑,我還是先走吧。”


    “等一下。”


    一道悅耳的女聲頓時從身後傳來,柳吟腳步一頓,慢慢迴過頭,隻見說話的是明月郡主身邊的那個陌生的女子,模樣清秀可人,並沒有京中女子身上的文弱,一襲黃裙身姿筆挺,氣質毓秀。


    見此,六公主立馬湊過腦袋低語了幾句,“這是鎮南王的女兒賀歆,封號祁陽郡主,此次應該是特意進京給皇奶奶祝壽的。”


    聞言,柳吟不由眉梢微動,鎮南王手握重兵,盤踞一方許久,要是自己和對方吵起來怕是不太好,還是先忍忍再說。


    “不知祁陽郡主有何貴幹?”她麵上帶著客氣的笑意。


    眼前的女子身形玲瓏有致,一襲玉渦色素雪絹雲形千水裙娉婷動人,五官精致俏麗,一雙清澈明亮的大眼狡黠動人,哪有傳聞中蠢笨魯莽的模樣,不過這張揚跋扈卻是真的。


    “你的丫鬟剛在明月身上擦什麽?”她似笑非笑的道。


    細雲眼神一變,低著頭沒有說話,柳吟心裏也“咯噔”一下,麵上卻一副不以為意,“我不懂郡主的意思,剛剛發生了什麽?”


    聞言,明月郡主也一直在身上搜尋著,麵上滿是警惕,她總覺得這臭丫頭今天沒安好心。


    見此,柳吟隻是微微聳肩,聲音清脆,“定是郡主眼花了,我不過與明月伴幾句嘴,過幾日就好了。”


    隻要自己不承認,誰又能拿她怎麽樣?


    “歆兒,你別聽她胡說八道,你也見過她有多過分了,平日裏更加沒有將我們放在眼裏。”明月郡主皺著眉還一直在身上找著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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