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未亮,梁莽和郭鑒義已經借著拂曉前天色最暗的一段時間摸入了平峪關。


    即便如此,他們這支隊伍也很難保持低調。足足一千人,每人端著一張弩,弧形的弓弩足有肩寬,比小臂還長,需要雙手端住。因此他們沒有空餘的手來握刀劍,隻在腰間掛著一柄匕首。


    這便是毒蛇寨的戰力核心,毒牙組。


    他們加上徐鍾言借來的三千人馬,便能將平峪關牢牢控製在手中。


    梁莽和郭鑒義入關後,並未多做休息,而是直接趕赴主廳。


    徐鍾言早已候在此處相迎。見到梁莽的他微微躬身,笑道:“大頭領。”


    梁莽拍了拍他的肩:“幹得不錯。這兩年辛苦你了。”


    “哪有,份內的事。”徐鍾言引著梁莽二人坐下,同時向二人介紹起這裏的情況。


    “目前已有二十三家商會、傭兵團、地主財閥等一幹勢力,聚集於平峪關內。雖然有些焦躁不安,但仍能控製局麵。我已經發布了拍賣會的消息,招攬他們與我們合作的條件也已經告訴他們。天亮之後,大頭領就可以去見參加拍賣會,他們考慮的應該也差不多了。”


    徐鍾言妥帖準備的一切讓梁莽很是滿意,他不禁連連點頭,也不忘嗬斥身後的郭鑒義。


    “你學學老二,辦事從來不讓我省心!沒用的東西!”


    郭鑒義低著頭,不敢與他對視,隻能低聲答道:“是,我還得向二哥多多學習。”


    徐鍾言隻是笑笑,並未迴話。他招唿人給二人端來茶水和糕點。他花費了兩年多的時間,利用毒蛇寨的關係在平峪關內混了一個官銜,並漸漸爬升,自從平峪關守備死於平州軍之手後,如今他已是平峪關內的一號人物,也正因此,他能輕易截停所有商隊的人,還能讓梁莽帶著一千毒牙組入關。


    黎明比他們料想的要來得快。當天邊的日光越過城牆,招入他們所在的這件屋子時,三人不約而同地站起。盡管他們一夜未眠,但三人都煥發出異樣的神采。


    今日,關乎毒蛇寨能否稱霸峪中十六川。光是想想,梁莽就激動不已。


    徐鍾言領著梁莽二人來到拍賣會的場所。這裏是平峪關內最大的會廳,此刻裏邊的東西全被清空,除了一張平地而起的高台,和上邊一張簡單的木桌,沒有其他器件,似是為了給人們留下充分活動的空間,這裏倒是有服裝各異的人頭攢動,占領了這間大廳,乍一望去,如各種顏色糅合而成的百花筒。


    徐鍾言徑直走向高台,攢動的人群漸漸安靜下來。徐鍾言清了清嗓子,大聲說道:“各位等候多時了,接下來,由毒蛇寨的梁大頭領來為大家介紹一下此次特意為大家準備的寶貝。”


    台下的人對梁莽的名頭顯得毫不在意,反而都露出不耐煩的神情。畢竟行商途中被莫名其妙地截停,換誰也會不爽。即便如此,他們還是對梁莽帶來的所謂寶貝感到好奇,不耐煩的目光仍不自覺地向投向大廳裏發出聲響的方向。那是一輛輛的推車,從門口逐漸靠近徐鍾言所在的高台。為了營造神秘感,徐鍾言並未講明此次拍賣的商品。


    梁莽感受著眾人好奇的目光,適時地走上台去。


    “各位,接下來我們首先要拍賣的,是毒蛇寨好不容易花重金購置的,內功道功法!”他特意將最後幾個字的音拖得很長,讓每個人都能聽見他的話。


    台下的人先是沉默了一會兒,然後開始響起一陣陣此起彼伏的議論聲。內功道對世人來說是個神秘卻又極具誘惑力的存在,它不像法術那般縹緲虛無,仿佛存在於神話之中。內功道雖然罕見,卻並非鳳毛麟角,尤其是行商為業的人們行走天下,偶爾能遇到幾個內功道修習者,這些人的強大早已在他們的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雖然會場裏的氣氛還未熱烈起來,但人們的目光,似乎變得更加銳利而好奇。


    梁莽很滿意這種反應,他知道不可能依靠功法的名頭就能讓大家狂熱起來。於是他拍了拍手,一輛推車被運到台上。他隨意拿出一卷,說道:“或許有朋友好奇這些功法的來曆。那麽,我梁某負責人地告訴大家,這些功法,全是從內功道最強宗門,霞隱門采購而來!”


    接下來,人群的反應才漸漸強烈。這些人都是見識過不少世麵的,霞隱門的名字,他們絕大多數都聽說過。這個名頭,便足以給這推車裏的東西添上不少的價值。


    梁莽在有人提出疑問前搶先開口:“需要跟各位說明的是,這些功法並非是由霞隱門門徒所修習。霞隱門世代相傳的無上功法我毒蛇寨還沒有這個能耐搞到手。但這些都是霞隱門在成年累月的曆史沉澱中所積累收集到的、來自世界各地的功法。”


    人群中的議論聲不絕於耳,霞隱門這三個字所帶來的狂熱效應也漸漸淡去,但議論聲卻越來越大。梁莽的說法雖有些掃興,卻也增加了幾分真實性。不少人已經開始扯著嗓子詢問價格。


    梁莽一直站在台上,靜靜看著底下的反應,並未理會那些人的詢價。既然是拍賣會,他自然不能隨意給商品劃上界限。看著氣氛已足夠熱烈,他才繼續道:“那麽,我為大家介紹一下,這一批功法……”


    “在介紹之前,是不是應該證明真偽啊?”忽然有人打斷了他。一個白發蒼蒼的老者拄著拐杖,陰翳的目光盯著梁莽。他是東境月豐商行的執行使,也是這次商隊的負責人。從梁莽提到功法的一開始,他那雙眸子裏都沒有現出一丁點漣漪。或者說,他的反應和情緒波動,沒有露出任何讓人察覺的跡象。


    梁莽被打斷,心有不快,但他不能在此時發作,隻能壓住火氣解釋道:“這些功法從霞隱門手中購置,千真萬確。既然老先生不相信霞隱門這個名頭想要一驗真假,便來驗吧。”


    他將手中的功法放迴推車,示意屬下將其推到眾人麵前。“既然諸位信不過我,我也不便自證。諸位隨行之中,可有修習內功道的朋友?叫他們出來一瞧,便知真偽。”


    那老者認可地點點頭,環顧四周。顯然他手下並沒有內功道的修習者。


    “各位,有誰能替大家一辨真偽麽?”


    眾人麵麵相覷一番,半晌仍沒人答話。也難怪,修習內功道的人並不多見,即便有活躍在人們視野中的,也多被權勢之人雇做貼身護衛,也不會隨同商隊跋涉千百裏運送貨物。


    “我手下,倒是有一人呐。”忽然人群之中,舉起一隻黝黑的手臂。


    盧遠看著越來越多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嘿嘿笑道:“巧了,我這裏,剛好有一個人修習內功道。”他沒有自我介紹,而是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在那裏,燙金色的大漠傭兵團的徽章格外顯眼。


    一個看起來二十不到的少年從盧遠身後越眾而出,朝著眾人微微躬身。


    各個商隊的人雖認得出大漠傭兵團的徽章,卻也對這個年輕人有些疑慮。這個相貌平平,丟在人群中仿佛丟入大海的水滴,再難尋蹤跡的家夥,很難和人們想象中的內功道修習者聯係起來。一時間,人聲鼎沸,議論紛紛。


    梁莽看著台下的動向,腦中迅速地分析著局勢。若此人真是內功道出身,那便讓他試試也無妨。他此刻唯一擔心的,就是對方特意表現得不屑一顧來壓價。


    “咦?”身後不遠處的郭鑒義忽然發出一聲疑惑的聲響。梁莽的思緒被打斷,不耐煩地迴頭問道:“怎麽?”


    郭鑒義連忙低下頭,不敢與之對視:“沒……沒什麽……隻是覺得那人,似乎有些眼熟……”


    “你認得?”


    “似乎在哪見過,隻是一時想不起來……”


    “那便想起來在說話!”梁莽低喝道。


    “是……”郭鑒義聲音更低了。徐鍾言站在郭鑒義旁邊,如沒聽到這段對話,看著越眾而出的年輕人。


    郭鑒義不過是撞上梁莽心煩的時候,其間原因徐鍾言也很清楚。這種情形他們早有預料,對方不可能輕易相信梁莽的片麵之詞。讓梁莽不爽的是這麽多人,隻有一人是內功道出身。沒有多方來評判和互相牽製,極容易被一方狠狠壓價。


    隻是如今看來,卻也沒有其他辦法了。梁莽隻得同意。


    “小兄弟不妨先露一手,也讓我們開開眼界。”不待梁莽有所反應,最開始說話的那個老者再次開口,迅速獲得了一種附和之聲,也不知是出於對這年輕人的不信任,還是單純為滿足看熱鬧的心理。連梁莽也注視著那個年輕人。除了關百河,他未見過其他內功道修習者,也沒有一個比較。他於是很好奇,這個其貌不揚的家夥究竟有什麽能耐。


    盧遠隻是聳了聳肩,露出一副壞笑。年輕人則上前一步,靜靜地運氣。


    接下來,大廳之內發出陣陣驚唿之聲。


    年輕人雙手如握著火光,燦如朝霞,發出的光亮甚至蓋過了大廳內原本的燈光和燭火。所有人的影子,都向著與年輕人相背離的方向快速延伸。


    沒有人會疑心這是什麽障眼法,因為透過空氣而來的能量波動絕不假。


    這就是內功道!所有人心裏暗暗嘀咕。同時他們望向那輛推車的眼神逐漸變得狂熱。


    即便有些意外,目前的進展都按照梁莽的計劃進行著。他在所有人的目光中,不急不緩地特意選取了一卷被評定為上階的功法遞給年輕人。這一點也是他早就盤算好的,即便有人提出驗貨,這麽多功法品類繁多,參差不齊,其優劣和品質也難以分辨。如此,索性都按照高級貨賣便是。梁莽打著這樣的如意算盤。


    年輕人接過那卷功法,展開後用一隻手掌端著放在前麵細細端詳。同時他半眯著眼,另一隻手則隨意地攤掌向上,似乎在感受著體內內力的流動。


    他周身漸漸升騰起淡紅色的光,如層層霧氣縈繞四周。所有人饒有興趣地打量著他,這般景象,對大多數人來說都是個稀罕的經曆。


    半晌後,年輕人睜開雙眼,周身的紅光也隨之消逝。隻是他臉上的表情,耐人尋味。


    “如何?”有人迫不及待地問。


    “這卷功法,”年輕人收起那卷功法,悍然摔到地上,“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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