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什麽鬼東西!”封劍北別扭地扯了扯身上的甲胄,低聲埋怨著。他雖常年於軍旅之中,卻已有數十年不披甲胄,行軍中總穿著窄袖束腰的布衣,輕便舒適。此刻披著甲胄,隻覺得笨重悶熱得很。為了不引起同行之人的注意,他還特意用刀砍斷了自己的胡須,用帽簷壓低,倒是不怎麽顯眼。若不是事關重大,柳濱遠又求了半天,他才不願受這鳥氣。


    柳濱遠緊張兮兮地環顧四周,生怕被周圍的士兵發現些破綻,為此他兩人還特意落在了最後。好在漠狼營士兵們似乎也並非彼此熟識,大多隻是默默地趕路,目光不時落在最前頭的狄昀昊身上。


    狄昀昊幾乎把駐守的漠狼營調來了大半,足有五十多人,理由是在盟友麵前不能輸了陣勢。漠狼營士兵們雖有疑慮,但這終歸算不得出格的要求,誰也不想為此擔上一個違抗軍令的罪名。但柳濱遠清楚,狄昀昊是打算借雲州的手除掉他們。那個狄昀昊,比他外表看起來要心狠手辣得多。


    “師父再忍忍,可別功虧一簣啊。”柳濱遠生怕封劍北一失控,拔劍就要大開殺戒,低聲囑咐道。


    封劍北哼了一聲,不再說話。


    雲州軍隊近三萬,衛仲玨並未放心地把大部分主力都撒了出去對戰蕭牧,而是調出了三支千人隊,分別駐紮在雲中城外各個方向。或許是因為攻城戰中他自覺能起的作用有限,又或是隨時提防著漠狼營,衛仲玨自己也並未在前線,而是領著一支千人隊駐紮在雲中城東邊,與漠狼營的駐地一南一北相距不過十多裏。


    因此當狄昀昊帶著一隊人笑吟吟地請求通報的時候,雲州守軍的眼神都怪怪的。


    雙方的人數實在懸殊,衛仲玨即便懷疑狄昀昊的用心,卻也有恃無恐,還是將狄昀昊一行人放了進去。


    柳濱遠進入營地之後,感到目光從四麵八方掃過來,頓時有一種被甕中捉鱉的感覺,隻得硬著頭皮跟著身前的人往裏走。


    衛仲玨撩開門簾,從他的營帳裏走出來,上下打量了狄昀昊一番,笑道:“沒想到能在這裏遇到狄兄啊?聽說狄兄想給咱們的聯盟添些有趣的東西?”


    狄昀昊笑了笑,突然故作神秘地說道:“衛兄聽說過暗羽麽?”


    衛仲玨的笑容頓時僵在了臉上。狄昀昊甚至都還沒有寒暄幾句,就在大庭廣眾之下講起如此隱秘的事情。關乎暗羽,應該是沙疆城隱藏最深的秘辛,也是雲州眾人眼中的一根刺。狄昀昊突然提起,即便是精明如衛仲玨,也愣神了片刻。


    “衛兄想必清楚,暗羽對沙疆城之重要。這也因而讓雲州如此忌憚。但若是狄某能幫雲州處理掉暗羽,衛兄能開一個什麽價錢呢?”


    “大公子慎言!”在他身後的一個士兵低聲說道。


    狄昀昊聲音不大,但也沒有刻意壓低聲音,漠狼營的許多人也聽見了。但他們並未聽過暗羽的名字,因此也隻聽聽作罷。但剛剛狄昀昊的意思卻是昭然若揭,竟是有背叛的意味。狄昀昊都能感到背後投來如刀子般的目光。


    這個話題確實引起了衛仲玨的注意。漠狼營的反應都落在他眼中,他憂心外麵人多眼雜,於是側開身子,做了個“請”的手勢:“狄兄裏邊請,咱們進去詳談。”


    狄昀昊點頭笑著,往營帳裏走去。緊跟在他身後的那名漠狼營士兵突然買上一步,沉聲喝道:“大公子慎行!”


    其餘的漠狼營士兵也跟著他邁上一步,蠢蠢欲動,似乎一言不合就要動手。柳濱遠和封劍北於是趁著這個機會湊到了前麵來。衛仲玨看著他們即將失控,害怕送上門的線索泡湯,連忙指揮人上前,兩杆長槍交叉,擋在漠狼營眾人麵前。


    狄昀昊轉身看著漠狼營的眾人,笑著擺手:“各位莫急嘛,這都是為咱們雙方的利益,狄某身為沙疆城之人,自然不會做些對沙疆城不利的事情。若是各位信不過狄某,來幾人隨我一同進去便是。”


    那最先開口的漠狼營士兵買上一步,目光陰翳:“那屬下隨大公子前去。”


    狄昀昊隻兀自搖頭笑道:“你可不行,瞧你這幅兇神惡煞的模樣,指不定什麽時候就拔刀給我砍了。”說完,他露出一副仔細端詳的神情,在湊到最前頭的幾名士兵臉上掃視一眼,很是隨意地點了兩點。


    “就你倆吧。”說完他頭也不迴,直接跟著衛仲玨走了進去。


    封劍北和柳濱遠很是自然地越眾而出,越眾而出,也不等其餘人反應過來,那最先開口的漠狼營士兵本就站在最前麵,甚至連他兩人的臉都沒看清,就隻得目送他們二人的背影走了進去。衛仲玨聽見暗羽心裏直癢癢,看也不願多看他們一眼,隻顧著快點從狄昀昊口中把話套出來,就將這危險的二人放了進去。


    一進門來,封劍北和柳濱遠就不留痕跡地探望四周。這裏中間擺放著一個巨大的沙盤,即便是封劍北也詫異於這沙盤的詳細程度,把雲中城附近的地形展現得十分仔細。而在營帳的四角,以及衛仲玨座位後都站著全副武裝的雲州士兵,共有六人。也難怪衛仲玨敢隨意讓狄昀昊進來。


    衛仲玨吩咐給狄昀昊用茶,整理了自己的思緒,以免顯得過於急切而露了底牌,故作淡然,開口問:“狄兄說來與仲玨相謀的事,可幫助咱們雙方獲利?”


    “自然。”狄昀昊悠哉地飲著茶水,也不坐下,隨口答道。


    “可與狄兄提及的暗羽有關?”


    “自然。”


    衛仲玨不滿於狄昀昊這種像是敷衍的對話方式,漸漸生疑,皺著眉問:“暗羽是沙疆城的強力武器,狄兄又為何要打暗羽的算盤?莫不是狄兄被麾下的漠狼營看得太緊,特意找借口來這蹭口茶喝吧?”他故意激怒狄昀昊逼他透底。


    狄昀昊放下茶盞,突然露出一個詭異的笑:“衛兄怕是會錯了意,狄某所說的咱們雙方,可不是雲州和沙疆城。”


    “什麽意思?”衛仲玨一愣。


    他話音剛落,封劍北突然躍起,劍出鞘的聲音和他的身影幾乎是同時抵達,衛仲玨反應可謂不慢,他倉皇後退,帶著自己的凳子向後一滾,剛好滾到後邊兩個士兵的中間。


    然而衛仲玨料想的片刻空檔封劍北也沒有留給他。他的劍光左右輕點,那兩個士兵喉間已然噴湧出猩紅的血霧。而後他劍鋒前指,仍追著衛仲玨而去。衛仲玨眼中,死神的劍尖悄然放大。


    在封劍北動手的之後,站在角落裏的四個士兵也動了起來。兩人敢去救衛仲玨,另外兩人則向狄昀昊和柳濱遠撲來。


    狄昀昊對拳腳全然不通,驚慌之下直接蹲在了地上。柳濱遠拔劍出鞘,從左邊來人的兵刃上接力,在身前劃出一道渾圓的劍光,又隔擋住右邊的攻勢。這一式“雪滿”他用得並不熟練,對方的兵刃差點刺中他時他才將將揮劍蕩開。


    但畢竟是封劍北的親傳弟子,如今他在封劍北的高壓之下也勉強能撐上十多個迴合。眼前這兩人的攻勢直來直往,雖霸道得很,但風揚雪霽以靈動為要義,他應付起來並不很吃力。


    片刻後,柳濱遠清晰地聽見了衛仲玨的一聲悶哼。說明封劍北已然得手,柳濱遠於是信心大漲,劍招使得越發流暢,趁著一人迴防過慢,將其刺倒。封劍北的劍光及時趕到,幾乎不過一瞬,營帳裏站著的人就隻有他們二人和狄昀昊。


    營帳裏的動靜顯然驚動了外邊,有人一邊唿喚著衛仲玨一邊靠近,柳濱遠踹了麵無人色的狄昀昊一腳,狄昀昊才迴過神來,連忙咳嗽一聲,大聲說道:“衛兄你這就不講道理了!我沙疆城也不是隨意任人欺負的!”說著還將那茶盞狠狠摔在地上。


    門外的人連忙止步,顯是覺得此時闖進不合時宜,頓時立在了門口,距離近到柳濱遠甚至能看見他投在門簾上的影子。


    而後狄昀昊又大聲道:“狄某以為雲州二公子多麽有手段,原來如此肮髒齷齪!今日是特意殺人滅口吧!”


    柳濱遠隨意在地上撿起衛仲玨的屍體,從門口丟了出去。伴隨著外邊陣陣驚唿,狄昀昊又喊道:“漠狼營!快退!”


    嘈雜的甲胄碰撞聲和腳步聲從四麵八方湧來。漠狼營本就陳兵在門口,四麵八方被雲州軍圍住,也無處可退,出了這等變故,雲州軍隊已然仇紅了眼,也不會顧忌什麽盟友,二話不說就要碾過這數十漠狼營為二公子報仇。被狄昀昊算計的數十漠狼營,終用自己的屍骸為他們爭取了片刻的時間。


    封劍北提起地麵上的士兵屍體,向入口方向猛地丟擲了出去,將要湧進來的士兵們阻隔了片刻,然後他揮劍將營帳後邊開出一個大洞,拉拽著狄昀昊,和柳濱遠一同衝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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