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蕭祺下定決心,向小姑娘伸手道:“那先還給我。”他出來沒帶慣用的兵刃,破魂是他唯一可以防身的武器,何況還藏著些令他十分好奇的秘密,隻有拿在手裏才有安全感。


    小姑娘哼了一聲,青蔥一般的手指不懼鋒芒,捏著紅色的刀刃,將刀柄遞到蕭祺身前,隻是目光仍忍不住在刀身上瞟了兩眼。蕭祺將破魂收入靴子裏,向小姑娘輕輕點頭道:“那麽請姑娘帶路。”


    “什麽姑娘姑娘的,總感覺怪裏怪氣的。我叫左雲衣,隨你怎麽叫,叫我姐姐最好,別叫姑娘就謝謝你了。”她一邊說著,一邊出了書齋,向外走去。


    蕭祺跟在左雲衣身後,看著她那矮矮的身影在前麵領頭,問道:“左姑……雲衣,關於這匕首你知道些什麽?”


    左雲衣不說話,默默在前頭走著。蕭祺於是繼續說道:“你既然知道其中古怪,又要帶我去哪裏?你剛剛似乎對它很感興趣的樣子,看了半天,看出什麽名堂?”


    左雲衣頭也不迴地說道:“你瞧那本《豔春誌》瞧了半天,又看出了什麽名堂?”


    蕭祺被懟得啞口無言,隻得住口。


    兩人一路向北,路上的人也越來越少。蕭祺不免隱隱有些擔心左雲衣打算殺人越貨,時刻感知著腳邊的破魂,才稍感安心。隻不過左雲衣這副模樣,也實在和蕭祺的憂慮對不上號,他因此安慰自己想多了,仍然跟著左雲衣。


    蕭祺突然發覺眼前街巷有些眼熟,自己似乎來過這裏。他看著幾個衣衫襤褸乞丐模樣的人迎麵跑過,一路上還用怪異的眼神看著蕭祺和左雲衣兩人。蕭祺這才想起,這裏是城北,當日被索平章引來,似乎走過眼前這條路。


    左雲衣在路盡頭拐了個彎,突然停下了腳步。蕭祺向旁邊望了一眼,居然是一家鐵匠鋪。門口沒有招牌,從門口還看得見裏頭燃著的鐵匠爐,卻聽不見敲打鐵器的聲音。


    左雲衣邁步走了進去,蕭祺不免心中嘀咕,這老板真會做生意,鐵匠鋪開到了貧民窟裏。貧民窟對鐵器能有多大的需求,也難怪這家鋪子與這附近的情景很是搭配,蕭條得很。這牆上掛著的幾件鐵器似乎還有些眼熟,他突然迴想起當時初次進城時,遇見的那個蕭條的攤位,破敗冷清的模樣,和這個店鋪如出一轍。


    鋪子裏隻有一個人,仰靠在一張木椅上,用帽子遮在臉上,傳出陣陣鼾聲。蕭祺更加確信,那個攤位就是這人擺的。左雲衣走到這人麵前,迴頭見蕭祺駐足門外,不免翻了個白眼,說道:“怕我吃了你麽?”


    “這麽個破敗的鋪子,就是你說的去處?”蕭祺不禁問道。


    左雲衣撇了撇嘴,朝那椅子上的人一指,說道:“鋪子不過是個落腳的地方,簡陋些有什麽要緊,這老家夥最愛搗騰這麽些東西,才開了這麽個鋪子。你信與不信,總要問過才知道啊。”


    蕭祺皺了皺眉頭,邁過了門檻。左雲衣在睡覺那人的椅子上踢了踢,那人的鼾聲陡然停下,他立起身子,臉上的帽子落了下來,露出他的模樣。


    這人麵色紅潤,看起來中氣十足,也不見什麽皺紋,看模樣不過三十來歲的壯年,胡須與毛發卻都是花白,長長地披下,因而猜不透他的年紀,有些仙風道骨的模樣,隻是睡眼惺忪,眨巴著眼睛看了看左雲衣,又看了看門口的蕭祺,一臉的莫名。


    “有個東西,你該感興趣。”左雲衣朝蕭祺努了努嘴,但蕭祺知道她是在和椅子上這人說話。


    “什麽東西?”那人伸了個懶腰,隨口問道。


    蕭祺從靴子裏取出了破魂,但仍然握著刀柄,將刀刃橫在那人眼前,卻不遞給他。


    “瞧你這小氣勁兒。”那人白了一眼,伸著懶腰,整個身子卻突然彈起,右手探出,還不待蕭祺反應過來,輕輕拍在蕭祺手腕上,蕭祺隻覺得一股內力從他手掌裏噴湧而出,閃過淡淡的紅光,盡管隻有小小的一股,就震得蕭祺手腕發麻,忍不住鬆開了手。


    那人露出得意炫耀的神色,伸手抓住刀柄,然後朝蕭祺笑了笑,將破魂放在眼前端詳。


    蕭祺不可置信地注視著那人,一邊輕輕揉著自己的手腕,一邊鄭重地說道:“先生好強的內息。”


    那人笑嘻嘻地說道:“在下陸玄綽,內功道小有所成罷了,擔不上‘好強’二字啊。”


    說罷,他不顧蕭祺異樣的目光,繼續仔細查看著破魂。左雲衣臉上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自顧自地拉過一把椅子坐下。陸玄綽扭頭瞟了一眼左雲衣,兩人四目對視片刻,陸玄綽才收迴目光,兩人這番古怪,更讓蕭祺摸不著頭腦。


    “這是沉息之鐵所鑄的靈刃,小兄弟應該知曉吧?”


    “自然。”


    “那小兄弟可知這匕首上,還有其他的古怪?”


    蕭祺默然不語,隻是警惕地盯著左雲衣和陸玄綽,生怕他們陡然生變。陸玄綽則像沒注意到他的表情一樣,握著破魂的刀柄隔空揮了一下,弄得蕭祺越發緊張。不過他也知道自己不過是杞人憂天,以陸玄綽剛剛展露出的身手和內力,要收拾自己再簡單不過,也不用費這些心力。


    半晌之後,陸玄綽又看了左雲衣一眼,方才笑道:“這靈刃之上,可是還布有一道法印。不知為何,這法印已然觸發,因而呈現出這種淡紅色。”


    “法印?”蕭祺第一次接觸到這個詞,在嘴裏默默重複了一遍,又問道:“那是什麽東西?是法術麽?”


    “倒也差不多,不過法術以人調動天地靈氣,而法印不同,能將法術賦予到物件之上,使物件也存有些許天地靈氣,強大的法印還能讓人借由物件施展某些法術。”


    “那法術又是什麽?”蕭祺追問。


    陸玄綽撓了撓頭,似乎覺得這個東西不好解釋,他斟酌著說道:“法術的話……本質來說也與內功道同源,但是是向不同方向發展,兩者都是與天地靈氣產生共鳴,隻不過內功道以天地靈氣蘊於自身,錘煉軀體機能,而法術則在於以內息調動天地靈氣,術法外放。隻不過法術講求與天地共息,對天資要求極高,尋常人隻要勤奮,內功道都會有所小成,而若無天資,修習法術卻是寸步難行。”說著,他的目光往旁邊的左雲衣移過去,左雲衣瞪了他一眼,他於是聳了聳肩,笑著迴過頭來。


    “那這個法……法印,具體是什麽效用?”蕭祺聽得莫名其妙,越發好奇。


    陸玄綽摸了摸自己純白的胡須,若有所思地說道:“這法印倒是煞氣極重,若我沒有看錯,應該是傳說中的‘閻羅劫’。”


    “這名字殺氣倒是重。”蕭祺皺著眉頭說道。


    “所謂‘閻王叫你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這法印的效用大抵如此。這刀刃上帶著死亡的旨意,被刀刃傷到的生靈會流血不止,傷口不愈,直至血液幹涸而死。”說著,他抬起灰色的眸子,注視著蕭祺。


    這兩句話頓時讓蕭祺打了一個寒戰,他突然想起數月前在汾城,羅揚海與自己一戰之後莫名其妙地暴斃,當時他並未多想,以為是刀刃喂毒的緣故,如今想來,刀上喂的七夜寒短期內並不致命。或許真是破魂這種奇怪的法印所殺。


    一想到自己整日帶著這東西,蕭祺身上就泛起陣陣寒意。要是自己什麽時候不小心被刀刃劃破點皮肉,怕是真的要死得不明不白了。


    陸玄綽看著蕭祺臉上的表情,自然明白他心中所想,笑道:“你這東西應該也不敢留在身邊了,不如賣給我吧!價錢你定。”


    蕭祺狐疑地瞧了陸玄綽一眼:“恕我直言,以你們這鋪子,應該還說不出‘價格你定’這麽闊氣的話。”


    “哎,這個鋪子就是個住所,傻子也不會把鐵匠鋪開在這種地方。我們的收入主要還是來源於擺攤兒嘛。”


    “我看見過你們擺的路邊攤。老鼠都不願意路過。”


    陸玄綽臉上非但沒有難為情的神色,反而振振有詞地說:“不得不說年輕人你就是膚淺!誰說擺攤隻能賣東西賺錢?”


    看著蕭祺有些不解的神情,陸玄綽嘻嘻笑道:“擺攤的地方是人流最為擁擠的地方,我擺攤掙不到錢,還有合夥人嘛。”說著,他朝左雲衣看了一眼。此時左雲衣背身對著他,一瞥之下,他隻覺得背影似曾相識。難道當日在攤前看見的白衣少女就是左雲衣?


    蕭祺迴想起當日的情形,這麽說當日那個想偷她錢袋的家夥是遇上同行的祖宗了。蕭祺心領神會,歎服道:“厲害。”


    “那麽這匕首,還賣麽?保管你滿意哦!”


    不料蕭祺卻堅定地搖搖頭:“不賣。”說著上前一步要從陸玄綽手裏拿迴破魂。這什麽詭異的法印,小心些就是了。法術什麽的他半點頭緒也沒有,不過有個什麽法印靈刃在手邊也不失為一柄利器,何況還是蕭牧所贈,瞧著陸玄綽的模樣,這東西應該也價值不菲,他腦子進水了才會這般賣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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