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街巷之中,傳來了一陣難聽的聲響,尖銳刺耳,像利刺一樣直紮進耳朵裏。眾人不禁伸手捂住了雙耳。那黑衣人卻突然停下了手上所有的動作,仿佛聽到了什麽不可違背的旨意一般,化出雙翼,躍起後,轉眼消失在黑夜裏。


    一直留心的柳清雪注意到聲音竟是來自於另一個窺探已久的神秘人,那黑衣人消失之後,那怪異的聲響也迅速低了下去,很快便微不可聞。柳清雪注意到神秘人的身影一閃,便消失在黑暗中。


    柳清雪略一遲疑,便趁著蕭祺和衛叔珣等人尚未弄清狀況,對周圍毫無察覺,迅速地穿越街道,緊跟著神秘人而去。


    但那神秘人仿佛突然消失了一樣,在他之前藏身的地方,蹤跡全無。柳清雪憑著記憶中那人消失的方向,邁步追去。追尋不過片刻,她猛然察覺前方不遠處有人影閃動。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她向前躍起,手中雪影出鞘,刺向那道身影。


    劍芒及胸,柳清雪卻突然止住了攻勢,冷若冰霜的臉上閃過一絲疑惑,問道:“你為何在此?”


    侯雁春就像沒看見幾乎就要刺進自己胸口的劍,神情自若地笑道:“對這些人有些興趣的,可不隻有柳姑娘一人。姑娘可知道在這魚龍混雜之地,除了珠寶、稀罕玩意兒的買賣,最掙錢的是什麽行當?”


    柳清雪不答,劍芒仍指向侯雁春。


    “情報販子,姑娘可聽說過?對這一夥人好奇的可不止姑娘一人,而像姑娘這般的人,為了這些情報,可舍得掏銀子呢。姑娘自己不就是個例子?”侯雁春微微一笑,朝柳清雪另一隻手中的劍鞘掃了掃。


    “那可真是巧了。”柳清雪冷笑道。這侯雁春不知藏著多少秘密,她心中早已生疑,心想著如何盤問些什麽出來。


    “柳姑娘何必刀劍相向呢?侯某可一直記得與柳姑娘的約定,不曾泄露柳姑娘的身份,有什麽話,可以好好說嘛!”侯雁春看了看胸前的劍刃,笑道。


    柳清雪沒有收劍的意思,接著問道:“你深夜出現在此,當真是因為對那些人好奇?”


    他聳了聳肩道:“若非如此,我又何必將這條消息告訴柳姑娘,我特意將姑娘引來,又能有什麽好處?那不是自找麻煩嗎!”接著他衝柳清雪擠眉弄眼道:“不過柳姑娘若是在追人,侯某倒是能幫些忙。”


    柳清雪微微皺眉,並不開口承認。隻是侯雁春知道自己在追人,依舊不逃不避,他的嫌疑似乎輕了些。


    侯雁春接著說道:“侯某其實早就來了,隻是後來瞧見蕭公子一幹人打得熱鬧,怕波及到自己,便先離開了。剛剛片刻之前有人從這屋頂上經過,走得飛快,似乎未曾注意到我,那人未戴麵紗,我瞟了一眼,我倒剛好認得。”


    “是誰?”


    侯雁春笑嘻嘻道:“沙疆城參將,索平章。”


    柳清雪突然想起在沙疆城外與索平章相遇時的情景,此人居心叵測,敵友不明,倒是很有可能藏在暗處,坐山觀虎鬥。她心中已信了幾分,但全然未表現出來,皺著眉頭問:“我如何信你?”


    “姑娘自行查驗就是,不過若是發現消息屬實,侯某還得向姑娘討個打聽的費用。按照慣常,得是這個數。”侯雁春滿臉堆笑,手中比了個“二”的手勢。


    “我就算查驗了,你又如何找我收錢?全城通緝麽?”


    侯雁春急忙擺了擺手:“這種事咱們商行可是不做的。侯某願相信姑娘的為人,在商行內等著姑娘來便是。”


    柳清雪不再答話,歸劍入鞘,冷冷地掃了侯雁春一眼,邁步消失在黑暗之中。


    ……


    金鑾殿之上,一座五步的台階從平坦的大殿上冒起,帝王寶座四平八穩地擺在台階頂部中央,比座前的空地高出數尺。


    隆元王朝建立之時,這個帝王寶座便已擺在這裏,數百年來,此座從未挪動。這寶座也顯得很是富貴奢華,據說是純金打造,靠背上鑲嵌著一個被雕刻成戰斧形狀的玉石,另有十一顆稍小的玉石被磨成短劍模樣,分布在中間戰斧的四周。這便是葉氏的族徽。


    這扶手處則是兩個雕刻得栩栩如生的龍頭,龍口銜珠,卻是真正嵌上去的夜明珠。實際上這寶座靠背僵硬,兩邊扶手間距較寬,雙手要刻意地向兩側伸展才能摸到扶手,因此坐上去並不舒適,反而有些別扭。葉傾緩緩坐了上去,恍若不覺,雙手撫摸著兩邊扶手上的龍頭,顯是愛不釋手。


    隻是還差最後一步,他離著至尊之位,隻差一步。


    空曠的金鑾殿走進一人,葉傾清晰地聽見了他的腳步聲,抬頭向前望去。葉衡秋站定在台階前,說道:“父王,葉暮山他……”


    葉傾打斷他道:“他還是不願,對吧?”葉衡秋點了點頭,靜候父親發話。葉傾戀戀不舍地站起身來,歎道:“隨本王來吧。”


    父子二人走出金鸞殿。平南王一脈如今在中州,依舊是名不正言不順,他們因此不便將葉暮山關進囚牢,隻能將其安置在一處偏殿,派人日夜看守,生怕他逃了出去。隻是葉暮山雖在殿中,每日各種刑罰,卻從未中斷。


    走到偏殿門口,門外的守衛連忙行禮,葉傾擺了擺手,直接邁步走了進去。這裏雖是偏殿,但裏麵已全然看不出之前的布置與格局。


    各種桌椅、盆栽等都被搬走,除了一張空蕩蕩的床,空曠的空間裏僅剩的幾張簡陋木桌,上麵則擺滿了各式各樣的刑具。周遭的窗戶都被封死,隻留一個門供人進出,因而殿內顯得十分昏暗,一進門來,葉傾和葉衡秋都感到一種詭異的氣氛,絲毫不亞於專用於審訊的牢房。


    葉暮山衣衫襤褸,坐在那張空床之上,身上還有一些傷痕,血跡透過他身上殘破的衣衫滲了出來。他聽見門口的腳步聲,微微抬頭望去,看見葉傾父子,淡然一笑道:“平南王好興致啊,今日怎麽有閑心來我這坐坐?”


    葉傾在房間裏來迴踱步,好不容易在桌上找到一個稍微幹淨點的角落坐下,說道:“你這又是何苦呢?本王提出的條件不錯了吧,葉氏天下得以保全,你也能撿一條性命,何不交出天子印,在罪己詔上蓋個章,兩全其美?本王以人頭擔保,隻要你合作,絕不害你性命。”


    “聽聞最近奔海城被東流城攻陷,平南王不是與成紀王私交匪淺麽?怎麽還能安心坐得住,不派兵馳援呢?”葉暮山答非所問,戲謔地看著葉傾。


    葉傾認真地點頭道:“本王確與蕭牧私交甚篤,因此我日夜為奔海城祈禱,希望他們能反敗為勝。隻不過眼前有更重要的事,本王還抽不開身,你若是關心蕭牧,不如早早妥協,同意本王的提議。”


    “如此拖著,對你我來說,都隻是浪費時間。我給你指條更簡單的路吧。”葉暮山坐在床上,伸了個懶腰,“殺了我,自己再造個天子印,以後這王朝姓葉還是姓什麽,帝王寶座上做的是誰,都隨你。”


    葉傾目光似箭,直往葉暮山射來,緩緩說道:“你騙不了我。”


    這沒頭沒尾的話讓葉暮山一愣,少有地露出好奇的表情,問道:“我騙你什麽?”


    “你看似一心求死,其實你可頑強得很。你這般拖延,隻是在等待援軍罷了。”葉傾一副看穿一切的表情,看著葉暮山訝異的表情,接著道:“雖兩枚調兵虎符本王都已找到,但本王去過皇室宗祠,帝劍‘濯心’已然不見蹤跡。若本王所記不差,帝劍乃隆元始祖的象征,亦可作為從諸侯調兵的憑證。”


    葉暮山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濃,到最後,他的笑已近癲狂。他披頭散發,抱頭而笑,顯得尤為可怖。葉傾於是更堅信自己的判斷,說道:“本王查問過你身邊的人,在本王破城之前,你曾與貼身侍衛在皇室宗祠內密談,自那日起,你那侍衛便不見蹤跡,帝劍‘濯心’也不見去向,想必是你派他提前出逃,去搬救兵了。”


    葉暮山似乎笑累了,斜臥在床上喘著氣,笑道:“平南王真是……”他一時詞窮,思索片刻,接著道:“真是有意思啊……”


    葉傾不為所動,站起身來,咄咄逼人地道:“隻是本王如何也想不出,你能從哪裏調兵勤王。東境、西境自顧不暇,北邊朔州也已卷入清州的戰事,平峪二州一向冷眼旁觀,除了這些,你還能找誰?雲州?原州?”


    他一邊說著,一邊向葉暮山靠近,等他說到最後一句,已經站在了葉暮山床前。葉暮山卻沒看見一般,打了個哈欠,睡眼惺忪地說道:“平南王說是,那便是了,隻不過如此看來,平南王近些日子還不打算殺我。那便請迴吧,我困了。”


    葉傾臉色鐵青,他本以為自己揭穿了葉暮山的謀劃,便能攻破他的心理防線。不料葉暮山除了笑得形似癲狂之外,與往日並無區別。他知曉今日再難有進展,一拂衣袖,帶著葉衡秋揚長而去,路過門口時,厲聲對守衛道:“今日,加倍用刑!”


    父子二人走了許久,葉傾仍能迴憶起葉暮山的笑。他本以為那是窮途末路的絕望,但此刻迴想起來,卻覺得葉暮山的笑臉上,隱含著嘲弄之色。


    他越想越氣,走在路上,突然伸腳踢在道路旁的雜草,塵土飛楊,草根都被踢起。葉衡秋注意到父親臉色陰沉,知道自己寬慰毫無用處,隻跟在他身後默不作聲。


    葉傾卻突然開口道:“既然他不交出天子印,我們就想辦法讓他開口。”


    “隻是這些日子行刑不斷,他卻始終未鬆口。”葉衡秋說道。


    葉傾冷笑道:“撬不開他的嘴,咱們就讓他自己吐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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