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之中,月明星稀,皎潔的月輪高掛空中,投下銀白的月光,給整座城披上一身白練。柳清雪抱劍躺在屋簷之上,看著天空中圓滿的月輪,有些出神。


    自古月圓寓團圓,柳清雪不禁想起幼時在母親的臂彎中稱月亮為玉盤時的情景,嘴角不禁掛上一絲笑意。接著她想起了柳濱遠,想起了北境,甚至連柳嶽雷那張嚴肅瘦削的臉也浮現在她眼前。柳清雪發現,當初離家時那般決絕,如今家人、故土,始終縈繞夢際。


    她甩了甩頭,想要將這些思緒甩開,她還有其他事要辦。她在屋簷之後藏匿身形,注視著下邊街巷間的動靜。


    她已經在這一片守了兩日,當日侯雁春提及的神秘人物始終沒有出現。她不禁懷疑侯雁春是誆騙了自己。又過了半晌,就當柳清雪以為今日又要徒勞無功的時候,下麵靜謐的街道中,突然傳來輕輕的腳步聲,聽聲響,還不止一人。


    柳清雪連忙伏在屋簷後,放緩唿吸,側耳聽著下邊的動靜。


    三四人從街道盡頭顯現出來,腳步聲由遠及近,一行人恰好來到柳清雪藏身的廢樓前。借著月光,柳清雪認出其中一人,正是當日在宣城麵館內見過一麵的年輕人。這幾人都帶著兵刃,走得並不快,在每一棟樓前都停留片刻,似乎在找些什麽。


    樓下傳來開門聲,幾人進了柳清雪所在的這棟廢樓。樓裏地板老化,踩在上麵發出“吱呀”的聲響。


    柳清雪越發疑惑,這一片本是沙疆城內年歲最久的居住區,後來城鎮擴建,這邊便被荒廢下來,如今儼然已經成了貧民窟和流浪漢聚集之地。雲州的人,究竟想找什麽,還要偷偷摸摸地瞞著狄淵?


    不遠處又傳來些微的腳步,時輕時重,柳清雪望去,那是一個跛腳的乞丐,似乎還醉了酒,站不穩一般,搖搖晃晃地靠近。


    還不待柳清雪有所反應,樓下那年輕人突然從樓裏躍出,手中長槍如毒蛇吐信,直接刺入那乞丐的胸膛。乞丐眼中驚慌的神色一閃而過,生命的火光迅速熄滅,整個身子無力的癱倒下去。


    柳清雪心下凜然,怒意從心頭冒起,她不自覺握緊拳頭,看向那年輕人的目光充滿寒意。


    另外幾人連忙追了出來,向年輕人低聲說道:“三公子,這……這殺了人,怕是不好收拾。”


    那年輕人冷哼一聲道:“怕什麽,一個叫花子而已,狄淵可不至於關心貧民窟內一個叫花子是如何死的,若是他日後在外胡說,我們日子更不好過。這裏可有發現?”


    一人搖了搖頭道:“沒有,我們一路搜過來,這些都隻是尋常的廢棄樓房,都已陳舊,也沒有找到什麽暗道和地下室可以藏人。”


    那年輕人顯然有些不快:“大哥讓我搜尋這麽些日子,完全沒有發現,他就那麽相信那姓索的說的話?在這麽髒臭的地方搜了幾日,我衛叔珣還從未受過這等鳥氣!要我說,直接衝到狄淵麵前問他便是!”


    “不可!”一人急道,“大公子特意叮囑過,切不可在狄淵麵前露出半點風聲,否則這些日子便前功盡棄了。”


    名叫衛叔珣的年輕人不置可否,說道:“繼續去搜!”


    一行人漸漸走遠,柳清雪悄然從屋頂翻身而下。她打算著將對方擒下細問,卻突然又有另外幾個身影從一條岔路中衝了出來,她心中一動,又閃身躲進陰影中,注視著兩撥人的動向。


    柳清雪看著那冒出地幾人,眼中訝異之色閃過,饒有興趣地喃喃道:“他們怎麽在這……”


    出現的那幾人中,一人背生雙翼,在屋頂輕跳幾下,然後輕盈地從屋頂落下,正好落在雲州一行人麵前,正是顧婉伊,她身後不遠處,蕭祺緊跟著從街巷中跑出,也正好撞見雲州一行人。


    兩撥人愕然對視片刻,衛叔珣滿臉詫異地瞪著顧婉伊,有些激動地說道:“就是她!”他身後幾人猛地撲上,卻被蕭祺橫槍擋住。他持槍劃了個圈,將他們盡數逼退。


    衛叔珣罵道:“什麽人,敢擋我們的路!”


    蕭祺森然道:“你不認得我,我倒還認識你。”說罷,他振槍而出,刺向衛叔珣麵門。衛叔珣一臉莫名其妙,抬槍擋住。隻是蕭祺長槍的速度的力道都超乎衛叔珣意料,衛叔珣一時大意,差點掛彩。


    他暗罵一聲,雙手持槍,與蕭祺生生對了一招。兩人各後退一步,衛叔珣掃到蕭祺臉上堅毅的線條,隻覺似曾相識,與記憶中某個片段重合在一起。他微眯著眼,沉聲道:“嗬,那日在中南峽穀,你竟沒死?”


    蕭祺不答話,手中長槍揮舞,“沉燕槍決”施展開來,向衛叔珣襲來。衛叔珣輕蔑一笑,喝道:“他交給我,你們去對付後麵那翼族人!”


    長槍相接,兩道身影時疾時緩,出手之下,盡是殺招。雲州另外三人則撲向半浮在空中的顧婉伊。顧婉伊全然不明白狀況,但手中金毒薔下意識地舉起,與迎麵而來的三人鬥在一起。


    柳清雪在一旁注視著前方不遠處的戰團,悄然靠近。但很快她注意到,街道對麵還有另外一個身影,和她一樣,悄然關注著蕭祺等人。


    今夜真是熱鬧。柳清雪心中暗道。她止住腳步,又關注著那人的動向。


    那道身影還有些眼熟,但柳清雪一時記不起是誰。他一直潛伏在暗處,沒有靠近的意思。蕭祺和衛叔珣兩人纏鬥在一起,一時難分勝負,而顧婉伊槍法師承張衛恆,也是犀利無比,以一敵三,並未露出敗像。


    兩撥人時進時退,整個貧民窟的街巷都是戰場,充斥著兵刃相接的聲音,不時還有被驚動的流浪漢,被這陣勢嚇到向遠方奔走。柳清雪和暗中那人屏息凝神,始終保持著與他們的距離,如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


    柳清雪餘光瞧見左手邊不遠處有一座廢棄的廟宇,蕭祺等人也已逐漸靠近這座廢廟。廟裏供奉的神像已然殘破不堪,卻依稀能看出這神像生有四臂。


    她心中突然生出一個念頭:這廟裏供奉的,是哪一路神隻?


    突然空中傳來一聲尖嘯,一道身影如雄鷹般劃破夜空,柳清雪從下向上望去,隻見一個黑影在月光下展開漆黑的雙翼,從半空中陡然折下,方向剛好是對著蕭祺和衛叔珣兩人,速度竟如離弦之箭,在空曠的街道上,柳清雪都看不清他的身形蹤跡。


    她下意識地想出聲提醒蕭祺,緊接著卻又聽見沉重的、門窗破碎的聲音。一人從附近的房屋裏衝出,振劍迎向從半空中飛下的黑衣人。


    穆長笙竟一直守在暗處,就是為了應付突生的變故。柳清雪之前緊張的心情頓時舒緩下來,悄悄鬆了口氣。那家夥,倒不需別人為他操心。


    穆長笙手握帝劍“濯心”,月光下更顯得寒芒逼人,直直刺向空中那人。那黑衣人卻比穆長笙更快,雙翼一展,整個身子往下沉,避開穆長笙的劍芒,同時手腕翻動,一柄匕首刺向穆長笙腹部。穆長笙握著劍鞘的左手向下揮砍,將對方的匕首撥開了去。


    兩人擦肩而過,又雙雙站定,不過一息之隔。那從天而降的翼族人落地之後,身後一對黑羽竟如同融化在黑夜裏一般,化為黑氣,轉眼間就消失不見。之前鬥在一起的兩撥人都不約而同地停下來,注視著這個不速之客。


    毫無感情的聲音響起:“闖此界者,殺無赦!”那黑衣人殺意縱橫,連穆長笙的臉色都有些難看,情不自禁地後退了一步。


    一道白色的身影劃過,伴隨著點點金芒。顧婉伊滿臉厲色,手持金毒薔,雙翼鼓風,以銳不可當之勢衝向那黑衣人。蕭祺和穆長笙大驚失色,卻來不及阻止,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顧婉伊迎著黑衣人的刀鋒而去。


    衛叔珣眉毛一挑,沒料到翼族人竟自相殘殺,他頓時沒了與蕭祺動手的心思,不禁上前一步,以便更好地瞧這熱鬧。


    那黑衣人不為所動,冷漠的眸子裏金芒迅速靠近,也不見他腳下有任何動作,他整個身子都往旁邊橫移一步,顧婉伊的槍尖從他耳邊劃過,他前一刻仍靜止在原地,下一刻卻突然躍起,肩頭撞在在顧婉伊腹部。顧婉伊頓時如斷線的紙鳶,斜斜地飛了出去。


    蕭祺一聲怒喝,長槍一振,向那黑衣人刺去。那黑衣人仿佛沒看見一般,踩著鬼魅般的步伐,轉眼間便靠近了顧婉伊,匕首舉起,想要補上致命一擊。蕭祺眼睛裏充滿了血絲,竭斯底裏地向前衝去,雙方的距離卻如同不可跨越的天塹,他隻能眼睜睜看著黑衣人舉起了手中的匕首。他拚盡全身的力氣,手中長槍向前擲出。柳清雪認出,這正是是當日從弘源鏢局手中救下自己的那一招“留燕決”。


    隻是麵對蕭祺勢若千鈞的一擊,那黑衣人連頭也不抬,微微偏頭便避了開去,手中匕首眼看就要刺下。蕭祺臉色如灰土一般慘白,整個人有些無力地摔倒在地上。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隆元紀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海樓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海樓並收藏隆元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