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祺心說難怪這商行能做這麽大,纏人的本事簡直絕了。他隻想將侯雁春打發了,便拍了拍自己的衣袋,說道:“你看我,像是有錢的樣子麽?”


    侯雁春上下打量蕭祺,臉上卻笑意不減:“小兄弟打扮確實樸素些,不過小兄弟你這把劍,尤其這劍鞘可有些名堂。”


    蕭祺一愣,看了看自己手裏的“雪影”,頓時明白侯雁春為何盯上了自己。柳清雪的雪影常年不離身,劍雖不算精品,但劍鞘上卻鑲著一大兩小三顆玉石,翠綠晶瑩,是柳夫人送給柳清雪的,柳清雪便將其嵌在劍鞘之上。


    蕭祺對鑒寶一行一竅不通,不知道其成色如何,但看侯雁春的反應,料想價值不菲。他冷笑道:“原來你如此糾纏,便是為了這個。可惜我不是劍主,也無意交易。”說完便走,心裏卻稍稍放心下來,對方顯然隻是個市井商人,並不算危險。雖難纏了些,但也好過是弘源鏢局的人。


    “敢問此劍是何人的物件?還請小兄弟引見呐。要是有什麽想買的,商行裏應有盡有啊,要辦個什麽差事,商行也有好些渠道呢。”侯雁春似乎對這幾顆玉石很感興趣,仍不死心。


    蕭祺剛想要拒絕,突然心中一動,掏出懷裏的一個淡藍色瓷瓶,遞給侯雁春:“你瞧出這是什麽東西,我就考慮讓你見見劍主,隻是她同不同意,我可不管。”


    “好說好說!”侯雁春接過瓷瓶,打開瓶塞,放在燈火下仔細看了看,說道:“這是烏暮草的粉末,烏暮草沒啥藥效,卻寒氣極重。”他將瓷瓶遞迴給蕭祺,“小兄弟是想賣貨?我可有言相勸,這東西除了製毒外沒啥用處,可不怎麽值錢,也隻有咱們這種大商行會存這種貨。”


    蕭祺心中暗暗吃驚,又遞出兩三個瓷瓶,侯雁春一一認出,蕭祺正在想解藥到底是哪瓶時,侯雁春突然說道:“這似乎是弘源鏢局‘七夜寒‘的原料啊,小兄弟可與弘源鏢局有什麽關係?”


    蕭祺自己都嚇了一跳,心中又有些懷疑,生出一絲警惕。他不會用劍,雖握著劍,但隻有感受感受著靴子裏藏著的破魂投過刀鞘滲透出的微微寒意,才稍稍安心。他問道:“你連弘源鏢局毒藥的原料都這麽清楚?”


    “在下立足汾城已久,商行與弘源鏢局多少有些交集。弘源鏢局是汾城一大地頭蛇,我們自然需要認真應付,對方的殺招我們當然得防著些。實不相瞞,我們用些門路搞來了些‘七夜寒’,隻是我們不敢張揚罷了。”


    看著侯雁春一副認真的表情,似乎不像在說謊。蕭祺問道:“那貴行內有這‘七夜寒’的解藥嗎?”他本想讓侯雁春辨認自己懷裏哪一瓶是解藥,但擔心對方疑心這些東西的來頭,又料想自己手上的多半都是半成品,弘源鏢局察覺到那矮子身上的瓷瓶都丟了,再根據現場的情況,想必能推測出個大概,必定有所防備,要找到解藥十分困難,他便想從商行中拿到解藥。


    侯雁春愣了一下,說道:“那是自然,毒藥與解藥一起才有意義嘛。小兄弟是有朋友中了毒?”說著,侯雁春麵露凝重的神色。


    蕭祺猶豫片刻,料想瞞不過,便點了點頭。


    “解藥不值幾個錢,贈予公子一份我倒做得主,隻是……”侯雁春說著,瞄了一眼蕭祺手中的雪影。


    蕭祺思慮再三,想不到其他辦法,便說道:“此劍的事我做不了主,不過中毒的便是劍主,你若取來解藥……”蕭祺不便替柳清雪許諾,隻是稍作暗示,並不明言。


    侯雁春臉上的異樣一閃而過,然後他臉上又堆起笑:“那請小兄弟在這裏稍等片刻,我這就去商行解藥。”


    蕭祺在附近找個台階坐下,隻等了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侯雁春就迴來了。他從衣袖裏掏出一個白色的瓷瓶,衝蕭祺擠眉弄眼,示意解藥已經拿到。蕭祺便領著侯雁春往客棧方向走去,同時暗暗提防,觀察侯雁春有沒有布置人手跟在後麵。但一路上侯雁春隻是誇耀著自己的福昊商行,蕭祺也沒發現異樣。


    蕭祺迴到客棧之後,連敲四五次門,柳清雪卻沒有絲毫響應。蕭祺心中有些憂慮,連忙推門進去,隻見柳清雪伏倒在地上,看不清神色。蕭祺頓時明白過來,趕上前去將柳清雪扶起來,觸手處如冰塊一般寒冷。


    侯雁春跟進門來,一時也嚇了一跳,看見蕭祺扶起柳清雪後,作為商人,他顯然十分擅長審時度勢,也連忙幫著將她扶到塌上。


    “這便是七夜寒,果然厲害,幸好我平日沒招惹過弘源鏢局的人。”侯雁春似乎被嚇到了,不再露出笑臉,隻是低聲說道。


    “這便是劍主,你的解藥能救嗎?”


    “我沒試過,但料想倉庫的人不會騙我。解藥用法倒是簡單,口服就行,一日兩次,三日後便可複原。”侯雁春表情有些凝重,似是擔心心心念念的那幾顆玉石沒了著落。


    蕭祺依言照辦,從侯雁春的瓷瓶裏倒出些藥丸,就著水喂柳清雪服下。片刻之後蕭祺便感覺到柳清雪體溫開始迴升,他頓時想起柳清雪還躺在自己的臂彎裏,便將柳清雪平放在床鋪上,自己站在一旁。


    柳清雪半晌後才醒轉,第一眼看見蕭祺,有些虛弱地說:“拿到解藥了麽?”她話剛說完,突然注意到屋裏還有個人,頓時住了口。侯雁春已經恢複了之前那副笑眯眯的模樣,微微躬身行禮:“在下福昊鏢局侯雁春,貿然叨擾,還請姑娘見諒。”


    柳清雪看向蕭祺,蕭祺便將兩人談論的內容簡單告訴了她。柳清雪自己也沒想到當年母親送的玉石這麽值錢,說道:“閣下贈予解藥的恩情,我很感激,隻是這玉石對我意義非凡,我無意出售。若是閣下不嫌棄,還請開個價,或是其他什麽吩咐,我必當盡力而為。”


    蕭祺見柳清雪說得這麽堅決,想是沒有商量的餘地。他本以為侯雁春會展開三寸不爛之舌遊說柳清雪,卻沒想到侯雁春隻是笑笑:“姑娘言重了,這單單一瓶解藥不值幾個錢,在下今日就當交個朋友。”說著,他看了蕭祺一眼,“何況姑娘與這小兄弟郎才女貌,若是我袖手旁觀,拆散了一對璧人,也是極大的罪過了。”說完,他自顧自地哈哈大笑起來。


    柳清雪和蕭祺的臉色都有些不自在,柳清雪以一種清冷的語氣說道:“閣下誤會了,我與他……這位公子隻是……隻是朋友。”她本想說萍水相逢,但對方甘願為自己赴險,如此說未免太過無情。


    蕭祺沒有說話,隻是點點頭,表示柳清雪所言非虛。侯雁春臉上卻沒有絲毫尷尬的神情,仍然笑著說道:“啊,原來如此,在下唐突了。二位日後要有什麽生意關照,不妨來找咱們福昊商行逛逛。”


    侯雁春又吹噓了幾句福昊鏢局,蕭祺和柳清雪都隻是淡然點頭,就差臉上寫著“我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這句話,侯雁春說得口幹,飲了口茶,這才告退。他走到客棧外,此時月色朦朧,街上行人已漸漸少了,街對麵的房梁之上,閃過兩道黑影,夜色裏如同兩團漆黑的墨。侯雁春站在燈火之下,衝對麵點了點頭,梁上的黑影隨即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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