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副主任三個字,林萍萍眼裏閃過一絲厭惡,她對劉敏半吐半露了自己認識了縣文化館主任兒子的事。縣文化館主人的兒子,自然比三十好幾的副主任強。劉敏一聽果然十分激動,拉著林萍萍要仔細打聽。


    林萍萍又不耐煩起來:“這事兒急不得,你別打聽了,我心裏有數!”


    “那主任公子要慢慢來,副主任這邊也別拋下,得讓他們覺得都有戲。”劉敏沒在乎女兒的惡劣態度。


    這可是經驗,林萍萍這才打起精神仔細聽起來。她對副主任可沒有興趣,她以前是為了能進供銷社才跟他虛與委蛇。特別是在認識朱衛東以後,她才知道自己過去的眼界有多窄。


    當然,她現在還沒辦法踢開副主任。她要把副主任當成梯子,一步步往上爬。總有一天,她會爬得比林然然更高!


    林然然對林萍萍萍一家人的窺視毫不知情。她在家裏喜滋滋點著今天買來的東西。她嫌棄供銷社的涼席是竹編的太硬,顧裴遠那樣身嬌肉貴的肯定睡不慣。她把自己那一床七八成新的白葦草編的涼席翻了出來。


    這白葦草涼席還是她離開甜水村的那一年,紅霞嫂那一撥跟她關係好的婦人為林然然親手編織的。這白葦草編織的涼席又透氣又涼爽,還能防蟲蛀,用上幾十年也不會壞,卷起來就是輕巧的一小捆。方便攜帶。


    還有茶葉。夏天適合喝清涼敗火的綠茶和花茶,林然然拿出一小包杭州收的龍井茶葉還有去年夏天收的金銀花茶放好。


    想到顧裴遠胃口大,以前在顧家規矩是晚晚都要吃宵夜的,現在沒有這條件,她要給顧裴遠準備一些點心,在穀倉守夜時就能吃了。可惜她空間裏存的那些點心都是軟軟糯糯加了牛奶的,存放不了幾天。林然然琢磨著她得做點耐存放味道又好吃的點心才行。


    這麽忙碌了半天,林然然才把東西都整理成兩大袋子。


    才收好,小秋三個蹦蹦跳跳地迴來了。看到滿地的東西,小景第一個衝上來:“我們要搬家了嗎?”


    “搬你個頭!”林然然敲他一下:“幫我把地板收拾一下,好吃飯了。”


    小秋和豆豆不用人叫,立刻動手收拾起來,房間不一會兒就恢複了整潔。


    夏天家裏換了藍色蠟染布的窗簾,顏色分明的冷色調令人心靜。客廳裏處處的小擺設卻又透著溫馨,桌上的圓肚藍白瓷罐裏盛滿了清水,養著一小把黃燦燦的野花,香氣怡人。


    客廳一角,擺著個草把。上頭爬著許多蠶,正在吐絲結繭,有些已經結成了一個半透明的繭,蠶寶寶孩子啊不斷吐絲把自己裹得更緊。這草把就是上迴趙家駿替小秋紮的,形狀特別,方便蠶寶寶吐絲。


    吃過飯,姐弟幾個慣例圍著蠶寶寶們觀察了一番,林然然判斷道:“看著樣子,過兩天就能全部結繭了。到時候就全部送去給紅霞嫂,決不允許它們在家裏產卵!”


    “好~”小秋對此沒有異議,還興致勃勃地計算起自己能得多少錢來。


    林然然催著小秋和兩個弟弟去午睡,自己也躺下了。數著還有幾天才能休息,不由得歎了口氣。過去她對周末沒有絲毫感覺,每天除了上班就是迴家,生活過得平淡倒也快活。現在心裏卻總像被小貓爪子撓著似的,安定不下來。


    林然然輕輕摸了下肩膀,上頭的牙印還沒有完全消退。輕輕一碰就泛起異樣的感覺,仿佛顧裴遠的氣息還殘留在上頭。


    害她這樣心神不寧的罪魁禍首,現在也不知道在幹什麽。說不定被那幾個女知青黏著,早就樂不思蜀,忘了她了!


    不行不行。林然然拍了下自己的腦門,心中慚愧,林然然啊林然然,你現在滿腦子怎麽總想著男人!沒出息!


    接下來的幾天,林然然收斂起心思,專心工作。幾個葉暉主持的又長又無聊的會議,她也忍著打哈欠的衝動,聽了下來。


    單位的幾個臨時工為了看新上映的電影,偷偷早退。這件事已經開了三次會了,前兩次的意見都是持平的,每個人都被折磨得筋疲力竭。


    林然然跟著辦公室主任,表示應該處罰。雖然他們辦公室的員工們常常早退,但他們是采購員,坐辦公室的,遲到早退不影響工作。那群臨時工可是站櫃台的,還要負責理貨,集體早退去看電影可是會影響工作的。


    “好!林然然同誌投出了最關鍵的一票,我們的討論結果是:臨時工們應該處罰!”葉暉一錘定音。


    林然然懵了。她這才發現今天一個職工請假了,導致參會人數變成了奇數。而林然然是最後一個發言的,這就導致林然然成為得罪人的那一個。


    臨時工們被扣掉了三斤糧票。而其他員工們則是逃出生天般,對林然然紛紛投來了讚許的目光。


    林然然苦笑,希望臨時工們不要太記恨她。


    第240章


    不記恨?當然是不可能的。三斤糧票啊,他們臨時工一個月也才十五斤糧票!臨時工們收到消息後,湊在一起義憤填膺地把林然然狠狠痛批了一番,林萍萍默默聽著,心中十分痛快。


    林然然在單位行事一向十分圓滑,誰也不得罪。這次她投票處罰臨時工一定是在針對自己。也罷,這次主把全單位的臨時工都得罪光了,也算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大家嘀嘀咕咕了一陣,到了下班時間也隻好收拾東西,各自離開。林然然畢竟是單位裏的正式工。工作能力強,跟水雲又是好姐妹,他們這些臨時工哪裏敢得罪她呢?


    林萍萍把東西塞進自己的包裏,這包是劉敏扯了兩尺帆布替她縫的,跟其他人的軍用挎包不一樣,她每次用的時候都遮遮掩掩,生怕被別人發現。


    “林萍萍,我們待會去看電影,你跟我們一起去不?”一個同事問道。


    “看電影?”林萍萍道。


    “對呀,看完了一塊在飯館吃飯,搭夥一個人1塊2。去不去?”這個同事組織能力最強,每次都是她牽頭。


    “真不湊巧,我今天身上不舒服,下迴我一定去。”林萍萍滿臉惋惜。


    “跟你說別叫她了,迴迴都不去。”別人拉著她走了。


    幾個臨時工收拾好東西,衝林萍萍道:“我們要去看電影,今天打掃就麻煩你了。”


    “你們去吧,我會收拾的。”林萍萍爽快道。


    其他人嘻嘻哈哈地離開後,林萍萍的眼神瞬間有些陰冷。這些人每天都把衛生丟給她,卻也不記自己的好,就因為她不參與她們的活動。


    她也想參與,隻是她今天花了9塊錢,這個月的糧票得緊著吃,還不一定能撐到月末呢。林然然還趕盡殺絕,扣了自己三斤的糧票,她親媽也不知道體諒自己,不僅不從家裏給她背糧食,還月月都趕在發工資的日子跑進城來跟她要錢要票。


    其實林萍萍雖然是臨時工,一個月也有15塊錢的工資和20斤的糧票和其他票據。她人住在宿舍,女孩子食量又不大,這筆錢雖然不多,但也足夠花銷了。


    可林萍萍看見其他女孩子衣著時髦,又時常能買點小零嘴和小首飾,每個月還能看一場電影,她自然不能被別人比下去。


    可惜其他人要麽家住在城裏,要麽家裏會給糧食補貼,自然能過得寬裕。林萍萍不僅不能得到家裏的援助,還每個月都要被劉敏以各種理由摳去不少錢和票,她還要從牙縫裏省錢給自己置辦好行頭,手頭自然就拮據了很多。


    一開始,同事們也會邀請她一塊去玩兒,可林萍萍囊中羞澀,每次都找借口搪塞過去。這些日子,她一點零嘴也沒吃過,每頓飯隻吃一個雜糧饅頭和家裏的鹹菜,都是躲著其他人偷偷吃的,卻也被人撞見過幾次。時間一長,人家都知道她家條件不好,扣扣縮縮地舍不得錢,她也就擠不進別人的圈子裏了。


    沒辦法,去看一場電影得好幾毛錢,看電影的時候又得喝汽水買零食,看完電影以後他們還會去飯店打打牙祭,這一晚上下來至少一塊五打底。這些錢夠她吃一星期的飯了。


    林萍萍把這筆賬都算到了林然然的頭上,暗自決心等她成為了正式工,嫁給了朱衛東,一定要讓這些人好好看看自己的本事。


    同事們都走完了,供銷社裏空空蕩蕩的。林萍萍把衛生做完櫃台擦幹淨,又走到賣鞋的櫃台前。那一雙白色皮涼鞋取下來。


    手撫摸著那光滑柔韌的鞋麵,林萍萍忽然左右環顧一圈,見四下無人,便把一張報紙鋪在地上,把腳伸進皮鞋裏。


    穿上這雙白色的皮涼鞋,林萍萍萍頓時覺得自己的腳看起來也纖細白淨了許多,胸膛也挺高了。她忍不住穿著鞋走了幾步,想象自己像林然然那樣昂首挺胸,顧盼生姿。


    自我陶醉了好一會兒,她才把鞋子脫下來放迴鞋盒裏,把鞋盒擺迴櫃台上,鎖上門離開了。


    出門時天邊已經出現了晚霞,林萍萍走到供銷社宿舍附近時,看見路邊站著兩個熟悉的身影,是林然然和朱衛東。


    林然然背對著這邊,朱衛東單手扶著自行車,正在跟林然然說些什麽,還從口袋裏拿出一疊東西往林然然手裏塞。林然然搖搖頭繞開他走了,朱衛東滿臉無奈和不甘,垂頭喪氣的站在原地。


    劉敏教過她,男人在這種時候最需要女人的溫柔和關懷。林萍萍萍調整了一下表情,腳步輕快地向前走去:“朱衛東同誌,真巧,你也在這裏呀。”


    “哦,林萍萍同誌。”朱衛東隨口應著,眼神還不甘心的追隨著林然然的背影。


    林萍萍心中暗自冷笑,故作驚訝道:“那不是然然姐嗎?我記得她早就迴去了,怎麽這會兒才出門?


    ”


    “然然今天不是要上班嗎?”朱衛東一聽到關於林然然的話題立刻就迴過頭來。


    林萍萍道:“然然姐今天買了好多東西,讓人幫她送迴家了,她還買了好幾件男人的衣服呢,大家都說然然姐要給我找姐夫了。”林萍萍說著,掩著嘴笑了起來,一副天真的樣子。


    朱衛東卻是臉色大變,慌忙追問道:“然然什麽時候找的對象?她買什麽樣的男人衣服?不會呀,我天天都能見到然然,她怎麽可能找對象?”


    “我也不太清楚呢,是聽見同事們開玩笑說的。”林萍萍把責任推得一幹二淨,眼睛落在朱衛東的手上:“這部電影我正想看呢,可惜買不到票。”


    朱衛東的魂兒都沒了,失魂落魄的把手裏的票遞給她,“那送你了。”


    “這麽多票!”林萍萍這次是真的失聲驚訝道。這一大疊票怕不得有十幾張,要知道她的那些臨時工同事們去看電影可是要提前排上一整天的隊呢,何況這部電影是新上的,特別火爆。朱衛東居然隨手就扔出十幾張,怎能不讓林萍萍受寵若驚。


    “朱衛東同誌,真是謝謝你,這部電影你還沒看過吧?不如我們一起去,我請你喝汽水呀。”林萍萍笑意盈盈,眼睛水汪汪的盯著朱衛東,那一副崇拜的樣子,是個男人就沒有辦法抵抗這種誘惑。


    朱衛東臉色難看:“不好意思,我今天有點事,你自己看去吧。”


    說完,朱衛東騎上自行車離開了。林萍萍雖然惋惜,捏著這一疊訂票,心頭卻是更加火熱了,也更是打定主意一定要拿下朱衛東。


    她迴到宿舍把自己新做的小格子罩衫穿上,打扮一番後就去了電影院。電影院門口排著長龍,林萍萍摸著兜裏的十幾張電影票,微微一笑,格外有優越感地向他們走過去。


    “咦,這不是林萍萍同誌嗎?”一道斯文的男聲響起,居然是葉暉,“你也來看電影呀,快來我這邊排隊。”葉暉指著自己的位置。


    林萍萍的心怦然而跳。葉暉可是單位的正式工,又是正式黨員和工會副主任,也是單位裏搶手的青年才俊。沒想到能跟葉暉在這裏邂逅,林萍萍笑盈盈地走上去,拿出口袋裏的電影票笑道:“我這裏有多的電影票,不如我請你看電影吧。”


    這麽多電影票!看來這林萍萍有點門路啊。葉暉眼神一亮,客氣地笑道:“那怎麽好意思呢?無功不受祿。”


    “那你請我喝汽水吧。”林萍萍一笑,指著那邊的汽水攤子。


    她這姿態天真又嬌俏,還很好地顧全了葉暉作為男人的麵子,葉暉心裏不由得喜滋滋的。他第一次發現這位臨時工的長相其實十分清秀,特別是今天穿了一件嶄新的小格子罩衫,越發將少女的盈盈身段體現了出來,看上去跟林然然還有三分相似。


    葉暉立刻答應下來:“那我就卻之不恭了。”


    林萍萍看著葉暉去買汽水的背影,懷裏跟揣了隻小鹿似的,咚咚咚跳起來。


    朱衛東和葉暉一個是縣文化館的工資高大英俊,出手大方,一個是單位的正式工,斯文儒雅,溫柔體貼。林萍萍一顆芳心陷入了糾結之中。


    然後立刻被打碎了幻想。


    看著跟在葉暉身邊的陳璐和張東紅,林萍萍的笑容差點維持不住。


    葉暉對她歉意地道:“她們倆也沒買到票。”


    林萍萍咬著牙強行擠出笑容:”沒關係,我這正好有多餘的票呢。”


    陳璐緊緊貼在葉暉的身邊宣誓主權,張東紅更是橫眉豎目,挑剔地打量著林萍萍,得了她的電影票,也並不會記她的好,不耐煩道:“趕緊進去吧,別磨蹭了,一會兒開場了!”


    林萍萍沒辦法,隻好跟著她們一塊兒進去了。心中更是暗恨,她這十幾張電影票本來打算隻請葉暉看的,剩下的幾張賣了也能得兩三塊錢,現在全打了水漂。


    等進了電影院,張東紅和陳璐一左一右擠在在葉暉的身邊,硬是把林萍萍擠到最邊上,她手裏端著一瓶汽水,心裏拔涼拔涼的。


    電影開場不久,左前方不遠處有人起身出去,那人身影高大挺拔,林萍萍不由得多看了一眼,這一看,卻又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身影從兩排位置之間,跟著那高大身影的後頭走出去,立刻消失在了兩側的黑暗裏。


    林萍萍眼裏猛地冒出精光,她立刻借口上廁所,不顧張東紅的白眼和陳璐和小聲抱怨,強行擠了出去,急匆匆追上。


    這電影院是一個長方形的建築,前身是個戲院,有許多交錯複雜的長廊和走道,像迷宮似的。一樓有兩條長而陡的走廊通向樓上,二樓的迴字形長廊裏環繞著電影院,在走廊上可以俯瞰一樓的情景,自然也可以看電影。迴廊裏還有許多房間,有些是化妝間,也有些是雜物間,還有些上了鎖,裏麵塵封著解放前唱戲的服裝和道具。


    林萍萍在這個迷宮一樣的建築裏尋找著,像個野心勃勃的探險家一樣,被灰塵和蜘蛛網繞的滿頭也絲毫不在乎。


    爬到二樓時,她聽見前頭不遠處傳出了說話聲。


    是一道很好聽的男音,碎冰裂玉般:“聽話,別動。”


    男人的嗓音很冷,語調卻偏於纏綿,林萍萍莫名地臉紅起來。她屏住唿吸繼續聽下去,那男人又低低說了幾聲,唿吸也漸漸粗重,傳來一陣衣料摩擦的聲音,聽得林萍萍的腿都軟了。


    她咬著手指,把耳朵貼在牆壁上繼續聽,終於聽到了一聲女人的嗓音。


    那女聲吃痛般低低叫了一聲,又不像是痛,綿軟得像初生的貓仔一樣。


    但林萍萍就是聽出來了,那是林然然的聲音,跟平時截然不同的聲調。


    林萍萍出生在農村裏,什麽事都見過,自然知道此時的林然然在做什麽。


    她在搞破鞋,她跟一個男人躲在電影院的二樓搞破鞋!


    林萍萍渾身的熱血都湧上了腦袋,這可真是一個大收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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