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然然反應過來,也鬧了個大紅臉。兩人在這商量著怎麽給人家送禮,倒像兩口子似的。好在顧裴遠沒有趁機挖苦她,林然然忙道:“你換衣服睡覺吧,我要迴家了。”


    她轉頭就走,才跑下樓梯,身後傳來腳步聲。顧裴遠一邊把胳膊往大衣袖子裏伸,一邊大步追上來:“天太晚,我送你迴去。”


    “這裏我熟得很,哪用得著你送。”林然然站住道。


    顧裴遠自顧自穿好衣服,淡淡道:“沒有讓你一人迴去的道理。”


    林然然才要開口,孟姐笑嘻嘻伸頭道:“然然,你朋友送你迴去啊?要不要借你們手電?”


    孟姐笑得不懷好意,眼神在林然然和顧裴遠之間來迴地溜。林然然擺擺手,頭也不迴地跑出店去,顧裴遠也隨後跟上。


    長長街道上亮著幾盞路燈,有兩盞還被淘氣的孩子用彈弓打碎了,望去一片昏黃,更遠處是濃得化不開的黑暗。這個點在路上已經很少有人行走,隻有下晚班的人騎著自行車飛快掠過。


    林然然跟顧裴遠肩並肩走著,嘴裏埋怨道:“這裏跟上海不一樣,小鎮子上的人都認得我,你這樣大半夜的送我迴家,別人看到了會怎麽說呀?”


    林然然語氣裏帶著嗔怪,有一絲絲自己也沒察覺的撒嬌。


    顧裴遠聞言,落後兩步跟林然然拉開距離,語氣淡淡:“別擔心。就算是裴深深,我也會送的。”


    “……”林然然用力跺下腳,撒開腿頭也不迴地往前走。顧裴遠邁著長腿不緊不慢跟在後麵,看著林然然頭也不迴地跑進了供銷社家屬院裏。


    顧裴遠在門口站了一會兒,直到看門的老頭舉著手電筒過來問他,他才轉身走了。


    林然然氣衝衝迴到家裏。小秋小景和豆豆三個孩子都已經躺上床睡著了,豆豆和小景睡在一張床上,身上穿著豆豆的幹淨衣服,顯然是水雲和謝緋幫他們洗過了澡。


    林然然也去洗了澡,進空間用電吹風吹幹頭發,又把做好的那300個乳餅裝好盒子,拿出來放在桌上。這才去水雲房間敲門。


    謝緋早就睡著了,水雲哈欠連天地打開門,埋怨她:“你怎麽這個點才迴來?大晚上的你自己走迴來的?”


    林然然擠進門去,道:“顧裴遠送我迴來的。”


    水雲的瞌睡蟲一下子飛了老遠,目光炯炯地抓住林然然的手:“大晚上的,你們一個去找一個又送迴來,一看就是有情況。快點告訴我,告訴我!”


    “真的沒什麽。”林然然被水雲搖得披頭散發,想到自己跟顧裴遠的那一團亂麻,臉上就帶出點情緒來。


    水雲看在眼裏,忽然轉頭看看床上的謝緋,又一把把林然然拉到角落小聲問道:“那小顧送你迴來,這些天你們怎麽住的?”


    “你問這個什麽意思?”林然然心虛,立刻反問道。


    水雲一聽這聲氣兒就知道不好,跺腳道:“白長了一張聰明臉蛋,你們八字還沒一撇呢,怎麽能讓人占了便宜去!”


    林然然的臉唰地變得通紅,怒道:“我沒有!你怎麽能這麽想?”


    水雲尖尖的手指往林然然腦門上戳:“還說沒有!這些天你們一路迴來,又住的同一間房,就算沒有幹什麽,傳出去這名聲還要不要了?你還要不要做人啊?”


    林然然的額頭被戳得通紅,捂著頭惱火道:“還說什麽婦女能頂半邊天,你一個婦女勞模怎麽思想還這麽腐朽?”


    水雲氣道:“我都是為你著想,你還反咬我一口?說!那小子到底有沒有占你便宜?!趁著他人還在這兒,我帶你找他算賬去,非要他負責不可!”


    “你怎麽越說越遠了?”林然然死死扒著門框,不讓水雲扯她出去,哭笑不得地道:“沒有沒有!我跟他能有什麽事啊?我們倆帶著個豆豆,豆豆躺在最中間的!”


    “你們還睡在同一張床?!”水雲嗓門提得老高。


    床上的謝緋動了動,翻了下身。林然然和水雲同時噤聲,屏住唿吸不敢動。


    謝緋揉了揉眼睛,抬起身來,迷糊道:“然然姐,你迴來啦?幾點了?”


    “都十點了!趕緊睡吧,明天你出嫁,是不是想頂著兩個黑眼圈?”林然然嚇唬道。


    水雲小聲道:“先給你記著!”


    林然然和水雲躺到被窩裏,三個人擠在一塊兒,水雲明天就要出嫁,其實激動得睡不著,三人不免又說起私房話來,一直到十二點才迷迷糊糊睡去。


    第二天是正月二十八,水雲特地挑的黃道吉日,宜嫁娶。


    第二天一早,朱玲玲等跟水雲交好的同事也都來賀喜,擠在新房裏看水雲的嫁妝,幫忙收拾。


    林然然和謝緋幫水雲穿衣打扮,還塗了一點口紅,描了眉毛。正對著鏡子幫水雲卷頭發,門就被砰砰砰拍響了。


    “開門!開門!接新娘子了!”聽聲音是供銷社的那幫愣頭青,鬧新人來了。


    林然然忙把手裏的火鉗子塞給謝緋,跑去門邊笑道:“想接新娘子,叫新郎來!”


    門外一聽是林然然的聲音,更是鬧得歡:“我們是幫主任打頭陣的!快開門,晚了點咱們就走啦!”


    朱玲玲幾個也是潑辣的,隔著門嘻嘻哈哈跟他們笑罵。


    門被拍得砰砰砰直響。謝緋嚇得火鉗子都快拿不動了,咬唇小聲對林然然道:“他們怎麽跟要打架似的?”


    林然然笑道:“他們就是嘴上鬧,別怕,水雲姐在這兒呢,他們不敢放肆。”


    這年頭男女大防其實很重,接新娘鬧洞房是他們最為放鬆,可以放肆開玩笑的時候了。何況這一群裏還有不少單身男女,都借著這個機會打情罵俏,在這個特殊的日子裏是無人管束的。


    水雲任憑外頭吵吵嚷嚷,仍對著鏡子慢悠悠地梳妝打扮,存心要擺架子。過了會兒,林然然見水雲打扮得差不多了,給朱玲玲使個眼色。


    守在門口的朱玲玲她們把門打開,外頭唿啦啦湧進來一群男青年,個個穿著工裝,打扮的精神利索。被擠在最前頭的當然就是關洪。


    關洪正當壯年,身板高大,既沒有發福也沒有禿頂,今天穿著一身中山裝,腳上皮鞋鋥亮,頭發油抹得光光的,胸口別著一朵紅花,長得其實很體麵。林然然瞧著不由得替水雲歡喜。


    幾十雙眼睛齊刷刷地往今天的主角——新娘子臉上瞧,都發出了喝彩聲。關洪更是眼睛都直了,那熱辣辣的眼神看得大家夥嬉笑不已。


    水雲低垂著眼睛,笑盈盈的。她今年才30歲,長得白淨漂亮,當年也是供銷社的一枝花,其實到現在也沒有人比得過她去。身量又苗條,穿著謝緋特地為她定製的一身新裝,劉海用燒紅的鐵鉗燙的卷卷的,眉毛用炭筆描得黑黑的,嘴唇擦了一點口紅。加上新娘子特有的羞澀,平時潑辣的水雲姐變成了月裏嫦娥,看著頂多二十出頭。


    別說是關洪,就連平時特別怕水雲的後輩們,也都看直了眼,七嘴八舌道:“水雲姐今天可真漂亮!”


    “新娘子太好看了!”


    “水雲這身衣服可真漂亮,又是然然給你弄的吧?”


    “然然真偏心水雲姐。”


    “這話可真酸啊,誰不知道水雲姐跟她最要好。”


    人多口雜,不免有女人酸起來。不過今天是主任大喜的日子,也沒人敢真的鬧事,大多是嘻嘻哈哈地說吉祥話的。


    關洪樂得合不攏嘴,忙上前道:“水雲同誌,請吧。”


    他學著蘇聯電影裏的動作,十分紳士地伸出一隻手。水雲抿著嘴笑,到底別人潑辣大方,伸出手放在關洪的大手裏。


    關洪心神激蕩,一使勁兒把水雲拉了起來,誰知朱玲玲在背後推了一把,男青年們也在關洪背後推了一把,兩個新人結結實實撞到了一塊兒。


    “哦!!!”大家夥怪叫著起哄,謝緋羞得捂臉而笑,林然然也大笑不已。


    關洪一張國字臉漲得通紅,傻笑不停,哪有平時關大主任的威風樣子。水雲也紅著臉,笑罵道:“去!你們再鬧!你,還有你,給我記著!”


    水雲一根尖尖手指挨個戳過去,那些都是水雲的徒子徒孫,平時見了水雲跟見了洪水猛獸似的。好不容易有個機會能夠戲弄戲弄水雲,哪裏肯放過,紛紛縮在在人群裏麵怪笑。


    眼看著時間差不多了,林然然跟朱玲玲幾個對視,拿出早就準備好的喜糖笑道:“來,發糖了!這可是上海帶的正宗大白兔奶糖。”


    “大白兔!”大家一看見大白兔,也顧不得鬧新人了,紛紛伸手來接。


    林然然幾人一把一把地把糖散出去。這個發糖也是有技巧的,看著一把抓得多,其實一把也就抓兩三顆大白兔並兩三顆水果糖。


    就算是供銷社的人也不見得能常常吃上大白兔,剝開糖紙塞嘴裏,那濃鬱香甜的奶味就充盈了口腔。大家夥忙著吃糖,讓關洪找到機會拉著水雲一溜煙衝出人牆的包圍,跨上自行車跑了。


    那輛自行車正是林然然在上海跟謝三一起看中的那輛,精鋼製的車身被擦得亮晶晶,掛著朵大紅花。關洪騎車,水雲坐在後座,一對新人胸前都別著大紅花,喜氣盈盈,路人看了不免都叫一聲好。


    林然然指揮著供銷社一群勞動力,把水雲的箱籠抬起來,追在後頭。一路熱熱鬧鬧來到了供銷社,就在供銷社院子裏放了一大掛鞭炮。辦公室裏立刻跑出來一大群人,都嘻嘻哈哈伸著手要糖吃,也都被林然然和朱玲玲幾人用糖堵了嘴。


    忙完這些,一群人又擁著新人往新房去。關洪的住所不在供銷社裏,而是在供銷社不遠處找了間幹淨的二室一廳。


    新房地麵上鋪著地磚,擺著最時興的組合櫃,組合櫃的玻璃亮晶晶的,裏頭擺著茶壺、熱水瓶和一些磚塊厚的主席語錄。最令人讚歎的是一台收音機和一台黑白電視機。


    “主任你從哪弄來的?這可是好東西!”眾人都湊上去研究著那個小小的方匣子,叫道:“我姑姑家有一個,一打開龍頭就會出現人影。”


    “那不是在家就能看電影了?主任快打開讓我們看看!”


    “去去,別亂動!這麽貴的東西給動壞了你賠呀?”朱玲玲把他們的手全拍開。


    關洪好脾氣地笑道:“還沒接上天線呐,等接上天線就能看了。”


    男人們都到客廳裏去,聊天吹水,等著晚上開飯。女人們則擁著新娘進了臥室,在那兒欣賞新房的嫁妝和擺設。


    兩箱子嫁妝和其他陪嫁都放進新房裏,這可是水雲攢了許多年的嫁妝,還有林然然特地從外地給她帶的好東西。


    臨安城裏,就算是幹部家的女兒出嫁,也未必有這麽體麵豐厚的嫁妝了。大部分普通人家,能弄來一床好被麵就要偷笑了,水雲居然有足足四套。


    看著那兩箱嫁妝和新房的陳設,女人們都豔羨不已,笑道:“水雲姐可真是有福氣。瞧瞧三轉一響齊全了,還有電視機!”


    也有男青年小聲嘀咕道:“關主任才有福氣呢,水雲姐那麽能幹又漂亮。”


    “再漂亮有啥用?還不是個老姑娘。”這話說得刻薄,旁人聽了都不去搭理。水雲再是個老姑娘,那也嫁給了供銷社的主任,以後就是他們的主任夫人,人人都要巴結的對象,誰也不想得罪了她。


    林然然正端著冰糖水出來,聽見這話心中冷笑,抬起眼去看,是張東紅。這人一向陰陽怪氣愛得瑟,別人也不去理她,偏偏他自己不知道,喜歡到處討人嫌,沒想到今天水雲結婚她也會跟來。


    林然然笑了笑,把手裏的托盤送過來:“大家快喝水。”


    托盤上擺著一溜十幾個玻璃杯子,裏頭是熱熱的冰糖茶。


    裏麵可有兩塊冰糖呢!大冬天的喝上一杯甜津津的冰糖茶別提多舒服。大家夥都笑嘻嘻地伸手取了,張東紅也伸手來拿,林然然托盤一轉避開她,最後一杯水就叫女會計端走了。


    “你幹嘛,我還沒喝呢!”張東紅冷下臉,這個林然然就愛針對她。


    林然然瞥她一眼:“某些人嘴臭心苦,喝上十杯茶也是白喝。”


    “你!”張東紅一張臉漲得通紅,不過她本來就黑,也看不出什麽來。“林然然,你又針對我,你以為你從上海弄了點布料迴來就了不起嗎?”


    林然然翻了個白眼,理也不理他,收起托盤走了。


    張東紅剛才說的話讓林然然聽去了,心裏發虛,狠狠一跺腳,卻也沒有再說什麽。


    謝緋在廚房燒水,林然然在水槽裏洗杯子。水雲有先見之明,借了三四十個杯子還是不夠用,得就手洗出來。朱玲玲跟進來,對林然然道:“那張東紅討厭的很,你不要跟她一般見識。”


    林然然冷哼:“她過來幹嘛?她不是一向跟水雲姐不對付嗎?”


    “現在水雲姐是主任夫人,她再不對付也得跟來做做樣子。你也知道,她這個人最怕別人說她不合群的。”


    朱玲玲說著吃吃笑起來,跟林然然擠擠眼睛:“你去了上海幾個月還不知道吧,那葉暉和陳璐談上對象了!”


    第215章


    “不是吧?”林然然驚訝。這兩女爭一男的戲碼演了三年,號稱供銷社意難忘。那葉暉林然然看不上,在張東紅和陳露眼裏卻是個香餑餑。


    葉暉為人長袖善舞,長了一張小白臉。古人有雲:飯是搶著吃的香,張東紅和陳璐從進供銷社開始,為了個葉暉鬥得跟烏眼雞似的。張東紅有個在國營飯館一把手的姑姑撐腰,家境又好,而陳璐長相清秀,又會小意殷勤,葉暉在兩女中實在難以抉擇。


    林然然一直以為葉暉最終會拜倒在國營飯館的紅燒肉下,想沒想到卻是陳璐贏了。看來無論在哪個年代,白蓮花都能笑到最後。


    朱玲玲嘀嘀咕咕地跟林然然笑個不停,謝緋也湊過來聽。正說得熱鬧,一個叫小吳的學徒的衝進來,上氣不接下氣地道:“玲玲姐,然然姐,你們快出去吧!”


    “水還沒燒好呢,急什麽急。桌子上那麽多橘子和糖,先吃著!”朱玲玲八卦到興頭上,不耐煩地道。


    “不是不是,是水師傅……水師傅家人跑來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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