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求你。”林然然毫不猶豫。


    “……”顧裴遠噎了一下,仍繃著臉道,“拿出誠意來。”


    林然然眼睛亮晶晶地盯著那信封,道:“我是誠心誠意的求你。”


    她這態度跟顧元元要吃食是一樣的,恃寵而驕,篤定了別人拿她沒辦法。


    顧裴遠磨了磨牙,捏住她的下巴,卻說起八竿子打不著的話來:“賭了這麽久的氣,為了謝三肯理我了?”


    林然然不肯答,伸手試著夠那信封:“人命關天,你先把這個給我,等把謝三哥……”


    下巴一疼,林然然對上顧裴遠陰森森的目光,後知後覺地改口:“……等把謝三救出來再說。“


    顧裴遠還是沉著臉。他廢了半天功夫幫情敵周旋,她倒好,連句“謝謝”都沒有。


    “沒心肝的……”顧裴遠喃喃了一句。


    “你說什麽?”雨勢漸大,林然然沒有聽清,仰頭看他。


    顧裴遠的唇覆了上來。


    顧裴遠手裏巨大的黑傘遮住了雨幕,也隔絕了窺探的視線。雨聲漸漸大了起來,整座上海都被籠罩在雨幕中。街頭行人沒了蹤跡,誰也沒發現這僻靜的弄堂裏的一幕。


    顧裴遠的唇滾燙,林然然記不清他的舌頭是什麽時候伸進來的,她甚至都忘了自己的手是怎麽從推拒變成纏在他脖子上的。


    她隻知道,等這一吻結束了,她幾乎全靠顧裴遠摟著才沒滑到地上。


    林然然的唇瓣被吻得嫣紅,眼睛濕潤著像蒙了一層霧氣,茫茫然地看著顧裴遠,顧裴遠看見她這表情時唿吸又是一沉,終究隻是克製地在她唇上又吻了一下。


    雨水劈裏啪啦打在傘麵上,碎玉般漸開,複又落在顧裴遠的肩頭,順著質地良好的布料滾落。林然然倒是被護得嚴嚴實實,連頭發絲也沒濕了半根。


    顧裴遠一手撐傘,一手摟著她,兩人胸膛相貼,直到林然然的唿吸漸漸平複,撐著他的手臂直起身來。


    懷裏的溫軟消失了,林然然手背欲蓋彌彰地擦了擦唇瓣,可除了將唇蹭得更紅之外別無用處。


    顧裴遠的眼神不自覺落在那甜美的唇上,直到林然然哼了一聲,這才收迴心思與她對視。


    “你幹嘛……這樣對我?”林然然咬著唇,像是要發脾氣,可半晌隻期期艾艾問出這一句話來。還有許多話卻堵在嗓子裏,比如……她說過的,他們玩兒完了。


    顧裴遠不答,伸手捏著林然然的下巴,手指撬開她雪白的貝齒,被吮得通紅的唇上一排齒印。


    “咬自己做什麽?”顧裴遠用拇指揉了揉。他手指修長而富有力度,指腹有粗糲的觸感,蹭得林然然的嘴唇又麻又癢。


    她仰頭想躲,沒躲開,用眼睛瞪著顧裴遠,等著他的答案。顧裴遠這才漫不經心抽迴手,迴答她的問題:“報酬。”


    林然然慢慢眯起眼。


    小巧的皮鞋尖重重踢到小腿上,鋼筋水泥樣的硬,黑色褲腿上瞬間洇開深色水跡。


    “……!”


    ……


    這裏是個舊廠房,長長方方,向南的牆上開了整整齊齊的七八扇掉漆窗戶,鐵欄杆加固著,用來拷人最合適。


    廠房跟辦公室相連,燃燒著一盆炭火,上頭漆黑的盆裏咕嘟著豆腐。邊上攤開幾紙包五香花生、栗子、米花糖之類,還有半瓶酒,都是從小販手裏繳獲的戰利品。


    稽查隊隊員們湊在一處吃喝著,今天打擊了城南的一個黑市,大豐收。水煮豆腐蘸點兒醬油,滾燙滾燙地往嘴裏一丟,來不及細品那滋味兒就一咕嘟滑進了喉嚨裏,吃得鼻尖冒汗。


    “咚咚咚。”外頭傳來敲門聲。


    幾人吃得高興,誰都不理會。外頭下著雨呢,哪有人上門。可敲門聲不放棄,還越敲越響,動靜十分囂張。


    “媽的,誰啊?”隊長陳有望往嘴裏丟了顆花生米嚼嚼,指揮個隊員去開門。


    門打開,幾個幹部模樣的人和七八個綠軍裝站在門外。冷風撲麵,隊員的酒醒了:“隊隊隊長……你快來……”


    一陣兵荒馬亂。陳有望喝下去的酒都化成汗順著毛孔流出來了。他們這稽查隊看似吆五喝六,實則都是一群馬前卒,什麽時候見過這些大佛。


    幾人沒有跟陳有望亮身份的意思,直接拿出封信:“你們昨兒是不是抓了個人?”


    “是是,是抓了個。”陳有望道。


    “二十來歲,高個子,姓謝?”


    “是這麽個人。”陳有望連連應是。


    幾人交換下眼神,都望著當中一位個子最高,穿黑大衣的年輕人。這年輕人穿著通身素黑,一雙眼極冷,乍一看去像柄凝霜的劍。


    再看,才發覺這年輕人長得是少見的漂亮,通身貴氣,眾人都隱隱以他為首。


    隻見年輕人微微一點頭,那人便道:“人在哪?”


    陳有望忙著領路,打開倉庫門上的鎖:“關著呢。”


    偌大的倉庫十分空曠,冬天的陽光從窗戶裏透進來,緩解不了刺骨寒氣。門推開,門軸生鏽發出刺耳摩擦聲,在倉庫裏迴蕩。


    窗戶邊靠著個瘦高人影,背對著門,以一個十分別扭的姿勢被銬在窗戶上。這是稽查隊慣用的套路,把人雙手反剪銬得高高的,渾身重量都掛在肩胛骨上,鐵打的漢子也熬不過半宿。


    這迴的小子是個硬骨頭,生生熬了一宿也不肯求饒,半聲沒吭。


    把人放下來的時候,瘦高的青年人重重倒在地上,發出悶響。


    陳有望上去,踢了謝三一腳,狐假虎威道:“有領導來審你了!起來!”


    謝三胳膊發抖,努力支撐自己。


    林然然的眼淚都要下來了,上前一步就要喊謝三。


    “你出去。”顧裴遠擋在她跟前,不讓她看。


    “可……”林然然擔憂地看著謝三。


    顧裴遠低聲道:“他不會想讓你看見。”


    林然然愣了一下,對上顧裴遠的眼睛:“聽我的。”


    林然然隔著顧裴遠的肩膀,看見謝三委頓卻仍然勉力挺直的背,鼻子又是一酸。她聽話地後退,轉身奔出了倉庫,在無人的門口捂住臉。


    林然然度日如年地在門口等了許久,顧裴遠一行人才終於出來。謝三被兩個警衛員扶著,他腳步很慢,卻努力挺直著背,嘴唇蒼白幹裂,一雙眼如古井般幽深。


    他往林然然這邊看了過來,林然然慌忙躲在一邊,心突突直跳。


    她想起謝三平素的樣子,冷漠剛毅的青年,穿著樸素卻體麵,黑色外套上一塵不染。再想到剛才他被銬在窗台上,渾身泥土,也不知道受了多少刑。


    可比起被上刑,更讓謝三無法忍受的,是讓林然然看見他這幅狼狽的樣子。


    林然然突然明白了顧裴遠為什麽要讓自己迴避。


    肩膀被輕輕一拍,顧裴遠譏誚道:“又哭了?”


    “才沒有!”林然然惱怒地轉頭,對上顧裴遠遞來的手帕。她沒好氣地推開手帕,再次強調:“我沒哭。謝三哥呢?”


    “那就好。”顧裴遠掃過她紅紅的眼睛,道,“人沒大礙,送醫院了。”


    顧裴遠收迴手帕,領著林然然往外走,其他人識趣地沒有跟上,而是上車離開了。


    林然然自顧自生悶氣:“都被銬成那樣了,還沒大礙呢?這些稽查隊當自己是什麽了,濫用私刑,就沒人管麽?”


    她說了半天,身邊的顧裴遠一聲不吭,她氣悶道:“你幹嘛不說話?”


    顧裴遠扯了扯唇角:“他倒賣黃貨,被人盯上。留了條命就不錯了,骨頭倒是硬。”


    林然然抽了口氣。謝三哪來這麽多黃金?!林然然隻當他靠黃金發家,沒想到他還在做這個。


    顧裴遠道:“你知道?”他語氣篤定,再一看林然然驚訝的臉,露出了然神色。


    林然然嚇得抓住他的袖子,央求道:“你可千萬別說出去。”


    顧裴遠掃過她抓住自己的手,淡淡道:“我沒那麽無聊。”


    林然然又道:“那……謝三哥現在就算沒事了吧?那些人不會再抓他了吧?”


    張口閉口都是謝三。顧裴遠的心情又糟糕起來,冷道:“隻要他離開上海,再也不迴來。”


    “那就好,那就好。”林然然後怕地拍拍胸口。


    一轉頭,顧裴遠已經大步往前走了,他腿長,幾步就甩開林然然一大截。


    林然然小跑著追上去,道:“你跑這麽快幹什麽?去哪兒啊?”


    顧裴遠道:“送你謝三哥迴家!”


    “哦!”林然然恍然,揪住顧裴遠的袖子道,“我也去。”


    顧裴遠反手握住她的手,越發兇巴巴:“那就跟好。”


    謝三犯了事,不能打火車票離開,太點眼。顧裴遠安排了一輛車,直接送謝三離開。


    謝三的傷被簡單處理過,換了身幹淨衣裳,雖然蒼白,氣色也比方才好了許多。此刻正站在車邊,看見林然然時眼裏終於泛起亮光。


    然後,他的目光落在林然然和顧裴遠交握的手上。


    林然然抽出手,跑到謝三跟前,顧裴遠搖搖跟謝三對視一眼,不悅地攥了攥手指,仍然站在原地,留給兩人說話的空間。


    林然然上下打量著他:“謝三哥,你沒事吧?”


    “沒事。嚇到你了?”謝三道。


    林然然搖搖頭,又點點頭,有些語無倫次:“我就是很擔心你。要是你出了事,我怎麽跟小緋和謝奶奶交代啊?”


    謝三唇角泛起一絲自嘲的意味:“我走了。你要好好照顧自己,早些迴來。”


    “嗯,我會的。”林然然用力點頭。


    謝三眼神看向她身後,道:“你跟他?”


    戀愛中的姑娘臉泛桃花,掩住了唇邊酒窩,那甜蜜又從眼裏冒了出來,林然然猶豫地點了頭:“嗯。”


    早該知曉的答案。世界上最令人痛苦的莫過於有了希望,又重重跌落雲端。


    謝三喉嚨嘶啞,吐出一句:“要是他對你不好,我替你出頭。”


    林然然抿著唇笑,顯然是當作了玩笑:“好啊,我一定迴去告狀。”


    那邊的顧裴遠聽不見兩人對話,隻見林然然笑得甜蜜,無端又吃了一肚子飛醋。


    謝三臨上車,到底不甘心,問一句:“那天,你為什麽沒有來?”


    “哪一天?”林然然愕然。


    謝三道:“那紙條……”他忽然覺得不妥,咽下話頭。事已至此,多說無益。他不是拖泥帶水的性子,深深地望了林然然一眼,便上車關門,再不迴頭。


    林然然看著汽車轟然遠去,一陣悵然。


    顧裴遠拉過她,語氣裏醋意濃濃:“舍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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