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裴深深沒半點興趣,而你呢?”顧裴遠用捶牆的那隻手撫摸過林然然的眼睛,“張媽告訴我的時候,我簡直想殺了姓謝的。”


    “是張媽告訴你的?你相信她說的話,跑來質問我?”林然然生氣地推開顧裴遠的手,卻被他扣住雙手摁在身體兩側。


    顧裴遠的手像鐵鉗一般,箍得林然然動彈不得:“是你自己承認的。”


    “你!”林然然氣得抬腳踢他,反把自己的拖鞋踢飛了。她在顧裴遠手裏像被捏住後頸的貓咪一樣,呲牙咧嘴卻咬不到對方。


    林然然累得氣喘籲籲,眼圈一紅,大怒道:“顧裴遠,你就是個混蛋。謝三哥比你好一百倍一千倍,他至少懂得怎麽尊重人!我不要跟你試著交往了,我們玩完了!”


    “林然然。”顧裴遠的手瞬間收緊,掐得林然然生疼。他第一次連名帶姓地叫她的名字,語氣輕而認真,“收迴你的話。”


    林然然撇開頭:“我不要。”


    顧裴遠捏住她的下巴強迫她迴頭與自己對視,鳳眸發紅:“收迴去。”


    林然然索性一股腦地說了出來:“顧裴遠,你承認吧,你這個人唯我獨尊,又霸道又自私。你不顧我的想法非要把我留在你家裏,又當著我的麵跟裴深深卿卿我我。現在換了我跟謝三說幾句話,你就受不了了,在這兒發瘋。你根本不在乎我的感覺,你隻是占有欲作祟而已!”


    林然然一口氣吼完,嗓子火辣辣地作痛。裴深深還在房間裏,不知道能不能聽見。既然顧裴遠不要麵子,那她也沒必要再顧忌什麽了。


    顧裴遠的鳳眸隱隱發紅,胸膛也急促起伏著。林然然被他這眼神看得心中發怯,怕他再度發瘋,卻又動彈不得。


    林然然被他圈在懷中,兩人的唇瓣近在咫尺,四目相對,卻怎麽也無法觸摸對方的心。


    最後顧裴遠鬆開了她。這個一貫驕傲清冷的青年臉上有一閃即逝的狼狽:“我沒想到你在我家這麽不開心。”


    “我已經讓張媽離開了。”


    “你真的……”


    顧裴遠沒問完最後那句話,裴深深的房門打開了。她房間裏的燈光照亮了走廊,裴深深穿著厚厚的開衫探出頭來,露出完好的那半張臉,睡眼惺忪:“林然然?你在走廊上幹什麽?張媽呢,我都餓了,怎麽還沒來送飯?”


    林然然直起身來,沒迴答她。裴深深這才瞧見林然然滿臉喪氣。不由得興高采烈道:“你是不是哭了?你跟裴遠吵架了?還是他罵你了?喂,喂!”


    林然然理都不理她,直接迴屋把門反鎖了,重重撲到床上。心髒咚咚地跳得很快,她滿心躁鬱,在床上翻來覆去。


    可她現在腦子裏亂糟糟的,怎麽也想不通為什麽就鬧到了這樣不可收拾的地步。


    她幹脆爬起來,把自己的東西收拾好了。她來的時候隻帶了一個輕飄飄的包,現在卻塞了滿滿一包。一樣一樣,都是顧裴遠和顧元元尋來給她的小玩意兒。


    她把顧裴遠送給自己的東西全挑出來放在一邊,賭氣地迴床上蒙頭睡了。


    快八點的時候,顧元元和顧奶奶才迴家來,屋子裏才再度熱鬧起來。


    顧元元在門口咚咚咚捶門:“姐姐,我給你帶了油炸糕!會冷掉哦,姐姐快開門!”


    林然然被吵醒了。她捂住耳朵往被子裏縮了縮,企圖讓顧元元喊累了自己離開。但是小胖子為了讓姐姐趁熱吃上油炸糕,堅持不懈地繼續捶門:“咚咚咚,姐姐在家嗎?嗚哇,哥哥放開我,我要叫姐姐出來!”


    顧裴遠壓低了嗓音:“不準吵。”


    林然然聽到他的聲音,心裏又亂了起來。


    好在顧裴遠沒有再出聲,隻有顧元元嗚嗚叫,嘴像是被捂上了。一串腳步聲離去,門口終於恢複了安靜。


    不知道顧裴遠跟顧奶奶說了什麽,顧奶奶也沒來打攪她,林然然獨自在房間裏待著。快到十點的時候,她才偷偷摸摸出了房間,抱著衣服去洗澡。


    這年頭沒有夜生活,就算崇尚小資生活的上海人也早就睡下。林然然洗完澡出來,怕打攪到人沒開燈,扶著牆往前走。


    冷不丁手忽然按上一個溫熱緊實的觸感……林然然“啊”地一聲差點叫出來。


    低醇的嗓音響起:“是我。”


    “哢噠”一聲,打火機亮起一朵幽藍色的小火苗,映出顧裴遠英俊冷淡的臉。他披著大衣,靠在牆邊,嘴裏叼著一根沒點燃的煙。


    “摸夠了嗎?”顧裴遠的眼神落在林然然的手上。


    林然然被燙著一樣收迴手,還不自覺攥了攥手指,她辯解道:“是你不開燈站在這兒的,想嚇死人啊?”


    顧裴遠垂眸看她:“你不也沒有開燈?”


    火光滅了,顧裴遠哢噠一聲再次打開火機,幽光裏林然然濕發披散在肩頭,水滴落在鎖骨的凹陷處,微光瑩瑩。


    林然然氣道:“我是怕打攪到別人才沒開燈的,誰像你,站在我房間門口抽煙。真沒公德心。”


    顧裴遠摘下煙夾在指間,反唇相譏:“這是我家。我愛呆在哪裏都可以。”


    “你……!”這樣毒舌不饒人的顧裴遠好像變成了三年前的中二少年,那副傲慢冷淡的樣子總能把林然然氣得跳腳。


    她雙手抱著衣服,隻好氣唿唿用肩膀撞開顧裴遠。打火機的小火苗閃動一下,熄滅了。林然然擦身越過顧裴遠,那一瞬間的黑暗裏,有個柔軟的東西蹭過她濕潤清香的發。


    林然然毫無察覺,拉開自己的房門,屋子裏台燈的光芒傾瀉出來,她探出頭衝顧裴遠哼了一聲。


    顧裴遠夾著煙,漠然地轉過了頭。


    門哢噠關上了。


    第二天早上不到六點,天還黑著,林然然已經穿戴好從顧家溜出來了。街上大霧彌漫,伸手不見五指,林然然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不斷往掌心嗬氣。


    要不是為了躲顧裴遠,她才沒必要這麽早就出門。


    路邊的早餐館子爐子才升起來,案板上揉著麵,林然然走過去坐下:“麻煩來份腸粉。”


    營業員打著哈欠走過來:“還沒好,爐子才支上呢。”


    林然然笑道:“那有什麽?”


    “就蒸好的開花紅糖饅頭和豆漿,要不要?”


    林然然道:“那來一個饅頭,一份甜豆漿。”


    林然然一口氣先喝了兩碗豆漿,昨晚上光顧著跟顧裴遠慪氣,連晚飯也沒吃,可把她餓壞了。這館子蒸的饅頭也好,喧喧軟軟的開花饅頭上有融化的紅糖漿,甜到了人心裏去。


    林然然慢悠悠吃著,又加了一根剛炸好的油條。吃完後打包了四個饅頭四個包子和兩根油條,提著往橋邊去了。


    這時天蒙蒙亮起來,霧氣還沒散,走得人雲裏霧裏。


    這時天蒙蒙亮起來,霧氣還沒散,長長的石拱橋在霧裏若隱若現。林然然走到橋邊,就看見不遠處的弄堂口有道佝僂身影,拄著一把大掃帚。


    正是林婆子。她跛著一條腿,竹紮大掃把在地麵刷拉刷拉地掃著,豆豆拎著簸箕,祖孫倆在寒風裏哆哆嗦嗦忙活著,半天都沒掃完一小片。


    旁邊一個同樣穿藍衣服的清掃工正在教訓林婆子:“你這麽掃到天黑都掃不完呀,邵主任點名批評咱們這片區好幾迴了,你自己瘸了腿別帶累我們!”


    林婆子佝僂著腰,低眉順眼道:“知道,知道,我會快點掃的。”


    清掃工哼道:“現在可不是你當資本家的時候了。你再這樣磨洋工,拖社會主義的後腿,我就要跟邵主任舉報你消極怠工了!”


    “喂,大嬸。”林然然笑吟吟從橋頭走下來。


    她穿戴體麵洋氣,人也漂亮,從霧裏走出來看得人眼前一亮。清掃工的語氣客氣多了:“同誌,你跟我說話?”


    林然然從紙包裏掏出一個肉包子來。那包子雪白雪白的,還冒著熱氣:“讓你掙個肉包子,幹不?”


    清掃工頓時咕嘟吞了下口水,控製不住眼睛黏了上去,臉上堆了笑:“同誌,你有什麽事,說吧。”


    林然然笑道:“我看這祖孫倆挺可憐的,她腿傷了也沒法兒幹活。你幫她幹完今早的活兒,這肉包子就是你的,我再多給你一個饅頭。”


    “這……”清掃工又羨又妒地看了眼林婆子,林婆子還是低眉順眼地站著。她道:“同誌,你認識她?”


    林然然搖頭:“不認識。”


    “這你就不知道了。”清掃工湊近幾步,神秘兮兮道,“她解放前可是上海有名的資本家,你好心可別給自己惹了麻煩。”


    “這樣啊。”林然然一副怕惹上麻煩的表情,“我就是看孩子挺可憐,要是這樣就算了,我可不想惹麻煩。”


    她說著就要收起包子,那清掃工的眼睛差點蹦出來,忙道;“這……日行一善,好心有好報嘛。你放心,我肯定不告訴別人。”


    清掃工是個髒活累活,拿的錢又少,一年到頭也吃不上幾頓細糧。那清掃工得了一個白麵肉包子和饅頭,樂得見牙不見眼,連忙把包子饅頭都放進自己的飯盒裏,拍著胸脯保證自己會幫林婆子幹完活兒。


    林然然走出弄堂,拐個彎走到一個偏僻處。不一會兒,林婆子也瘸著腿來了。這兒是一戶宅子的後門,高門大戶的台階很高,林然然鋪了幾張報紙,兩人一塊坐下,豆豆乖乖地依偎在林婆子身邊。


    “林姑娘,沒想到還能見到你。”林婆子欣喜道。


    林然然道:“我有事耽擱了,還要待幾天。你這腿不是還沒好嗎,怎麽又出來了?”


    林婆子捶了捶自己的傷腿,自嘲笑道:“文翠她們看著我休息,跟街道上吵吵好幾迴,沒法子。哦,文翠就是剛才那個清掃工。”


    林然然皺眉:“她跟你有仇?”


    林婆子笑了笑:“她過去是我家的丫鬟。”


    “怪不得。”林然然恍然大悟,怪不得那個清掃工對林婆子像有深仇大恨似的。


    她一眼瞧見豆豆含著手指靠在林婆子身邊,連忙打開自己帶來的紙包,裏頭的饅頭包子都騰騰冒著熱氣,拿起一個饅頭塞給豆豆,道:“豆豆,還沒吃早飯吧?”


    豆豆先看了林婆子一眼,林婆子笑著點點頭,他忙接過來,燙得倒騰著兩隻小手也顧不得,大大地咬了一口。


    那副讒樣兒逗得林然然跟林婆子都笑了:“好吃吧?這還有油條呢,慢點兒吃。您也吃一個。”


    林然然把饅頭遞給林婆子。林婆子先把手擦了擦才接過去,她很快地吃完了一個,顯然意猶未盡,卻沒有再吃,而是把一紙包早餐都塞給了豆豆,道:“豆豆,拿迴去放好,留著中午熱了再吃。”


    “哎!”豆豆乖乖地抱著紙包跑了。


    林婆子手撫著受傷的膝蓋,對林然然道:“林姑娘,我承你這麽大的恩情,叫我怎麽報答你呢?”


    林然然被她說得坐立不安,道:“您別這麽說了。”


    林婆子拉著林然然的手,道:“林姑娘,看來你跟我有緣。我拚死護下的東西,交給你我才放心。你跟我來。”


    林婆子四顧無人,領著林然然一瘸一拐地向一條弄堂走去。


    林然然捂著鼻子,看著林婆子把一大包東西從泥裏挖出來,放進裝垃圾的大筐子。林然然道:“我來吧。”


    林婆子擺擺手,用眼神示意她。有個早起上班的人夾著公文包,匆匆走過。林然然忙背過身去,裝出跟林婆子不認識的樣子來。林婆子費勁地把筐子背在肩上,一手撐著根木棍,一瘸一拐地往弄堂深處,林然然跟在後頭。


    兩人走到沒人的地方,林婆子四下環顧一圈,這裏是個視線盲區,平常的時候沒人會經過這裏。林婆子這才放下筐子,把那個髒兮兮的包袱取出來。


    一陣惡臭。林然然捂住鼻子,衝林婆子道:“真沒想到你會把東西埋在垃圾場底下。那兒每天都有人來收垃圾,你也不怕被發現了?”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林婆子笑道,“他們把我家的地皮都挖了三尺,天天抓了我去拷問,卻怎麽也沒想到我會把東西藏在這個天天都有人來的地方。”


    林婆子說著,用棍子挑開最外頭一層髒得不成樣子的油布,打開後裏麵是厚厚的一層油紙包。打開紙包,裏麵還有一層,一連打開了三四層油紙,林然然聽到一陣環佩叮當的聲音。


    “林姑娘你瞧。”林婆子側開身體,林然然差點被一層寶光閃瞎眼睛。


    “這麽多?!”林然然驚唿出聲。


    天水碧的手鐲,拇指粗細的黃金嵌寶石臂釧,點翠簪子,象牙鏤空的折扇,還有不知做什麽用途的玉石扣子。


    林然然拎出一個小錦囊,打開來倒出一大把海棠花樣式的金果子。


    “這些都是金子?”林然然握在手裏掂了掂,“光是這些就很值錢了呢。”


    林婆子笑著搖搖頭,語氣平淡:“這些都是逢年過節拿著賞人的。那天忙著收拾東西,見到什麽就抓什麽,倒把這不值錢的藏了許多。”


    林然然幹巴巴笑了笑。她從前看紅樓夢的時候,也見過賈府拿金果子打賞下人,沒想到這是真實發生的事情。


    不是很懂你們這些有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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