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瞧瞧這亂的,今兒是什麽好日子,客人一茬接一茬的來。”石軍自嘲道。


    屠鋼先跟石軍介紹了一下情況。


    石軍看完林然然的介紹信和證件,伸出手:“林同誌,你好你好。”


    林然然也笑著跟他握手:“石廠長好。”


    兩人寒暄了幾句,石軍跟林然然單刀直入道:“小林同誌,你們供銷社跟我們也沒什麽業務上的往來啊。我們單位的產品就是生肉和熟食,不適合在供銷社銷售。”


    林然然笑道:“我這迴來,不是買肉,而是有一批貨物想出售給你們。”


    石軍愣了下,道:“小林同誌,你們還有東西賣給我?”


    林然然笑吟吟道:“當然。”


    石軍大笑起來:“我們肉聯廠要買的東西,無非是刀具清潔用品和調料,都是采購員直接買的,用不著這麽麻煩。”


    采購是一件肥差,哪樣物事在哪裏買都是有講究的,就算是廠長也不能砸人家的飯碗啊?


    林然然笑吟吟道:“我這次倒不是推銷那些東西。”


    石軍道:“那是推銷點什麽?”


    林然然反問:“那你們最缺、最喜歡什麽?”


    石軍毫不猶豫道:“糧食!”


    這不是廢話嘛,這年頭誰不缺糧食?林然然噗嗤一笑,放棄了賣關子:“這樣東西,我想你們也會喜歡。”


    林然然說著,從包裏拿出幾瓶酒,還有方才買的兩包熟食。


    “小林同誌,這我就要批評你了。”石軍臉色一沉,“你要談合作,我可以聽你說說計劃。這種讓我犯錯誤的行為就不可取了。”


    他說著,喉嚨忍不住吞咽了一下。


    林然然無奈地道:“我說的是,這酒你們需要嗎?”


    “酒!”石軍的目光頓時熱切起來,問道,“你要賣酒?”


    林然然把紙包拆開,笑眯眯道:“您先找幾個杯子出來,嚐嚐這些酒怎麽樣?”


    鹵鴨胗和燒鴨的香氣在屋子裏飄散開來,石軍的喉嚨吞咽了一下,阻止林然然開酒的動作也就變得軟弱無力許多。


    林然然順勢把酒瓶蓋打開,笑道:“您這有沒有多餘的空杯子?我想讓你嚐一嚐我這酒怎麽樣。”


    石軍趕緊去找出幾個茶杯來,特地拿開水涮了涮,先給林然然倒了一杯熱開水,剩下的幾個杯子依次倒進一點酒。


    林然然笑道:“你先嚐嚐看。”


    石軍端起一杯清澈無色的白酒,在鼻尖嗅了嗅,再咂了一口。火辣辣的酒液頓時從胃裏燒得竄起來,他倒吸一口氣,等酒勁兒緩過去之後才長出一口氣道:“這是山西大曲,勁道最足。”


    “行家。”林然然笑著讚道。


    石軍吸著氣,趕緊吃了幾顆花生米壓壓味道,又迫不及待地端起下一杯喝了一口。


    “這是地瓜燒。”地瓜燒顧名思義就是用地瓜釀造的燒酒,地瓜價格最賤,地瓜燒的價格也不高,口感嘛中規中矩,不足的是後勁太大,喝完酒第二天頭疼欲裂。


    林然然一共帶了四五瓶酒來,都是供銷社裏能買著的。石軍就著林然然帶來的鹵味下酒,一杯一杯依次品嚐過去,臉色都有些發紅。


    最後他指著其中的一杯道:“這杯最好。潤口,迴甘,仔細品起來,還有那麽一絲絲的果味,這是果酒?”


    林然然不由得笑道:“這都喝得出來。果然是行家。”


    石軍連忙問道:“那這瓶是什麽酒來著?”


    林然然指著其中一瓶,石軍連忙拿起來一看,就發現這酒並非自己見過的任何品牌。亮晶晶的玻璃酒瓶裏晃動著琥珀色酒液,上麵貼著一張很簡單的標簽——醇釀柿子酒,還畫了一個傳神的簡筆畫柿子。


    “柿子也能釀酒?難怪有一股果味。”石軍恍然大悟,“不過這酒是哪裏產的?怎麽沒看見產地和廠址?”


    林然然道:“這是北方富平縣的特產。那邊的柿子最多,這酒就是選了最新鮮的柿子和冰糖釀造的。口感香醇順口,而且度數也不高,最適合上海的冬天喝了驅寒祛濕。”


    石軍眼睛頓時亮了,端著酒瓶來迴端詳。這酒瓶子很幹淨,上頭塞著一個塞子。標簽雖然簡單,卻也做得很有心思。


    現在這年頭的人根本不講究品牌效應——供銷社賣的許多東西還是采購員從外頭尋摸迴來的呢。何況酒這種東西,石軍是個識貨的,知道林然然的柿子酒是好東西。


    石軍一直翻來覆去地看著酒瓶,好像對那個簡筆畫柿子產生了強烈的興趣。林然然十分耐心地坐著,臉上笑意不減,屋子裏半天沒人說話。


    終於,石軍歎了口氣,主動打破沉默:“那林同誌,你這酒打算怎麽個賣法?”


    他一開口,就等於交出了主動權。林然然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道:“一瓶五塊。”


    “什麽?!”石軍失聲道,“這也太貴了!茅台一瓶才七塊!”


    “那您覺得這酒值不值這個價?”林然然氣定神閑。


    “這……”石軍握著酒瓶子半天不舍得撒手,道,“這個價,咱們廠肯定是買不了。我個人願意跟你買幾瓶。”


    林然然莞爾,鬆口道:“五塊一瓶,這是在供銷社的零售價。如果您這兒願意大宗收購,我一瓶可以讓價三成。”


    石軍飛快換算了一下:一瓶三塊五,這個價勉強還能接受。他還想繼續壓一壓:“小林同誌,我這兒倒是可以收購一些。我們單位員工算上家屬共三四百人,按照一人三瓶的價來跟你收,我能收下一千二百斤。”


    林然然笑道:“我這兒總共就一千來斤,隻能給您騰出四百斤。”


    石軍急了:“你這不是逗我嗎?四百斤頂什麽用?”


    肉聯廠的員工全是漢子,哪有不愛喝酒的?特別是屠宰車間,一年三百六十五日都日夜顛倒,淩晨就得起來殺豬。上海的冬天濕寒入骨,他們幹活時都得喝幾口燒酒驅寒暖身。


    因此肉聯廠的員工們最盼望的福利就是酒。可酒是這麽好搞的嗎?酒得用糧食釀啊!上迴他們單位的采購員不小心從外地進了一批工業酒精兌水的假酒,差點把單位一老員工喝出毛病來。饒是如此,他們單位不少人還會偷偷去黑市買農民釀的劣質燒酒。


    林然然這酒的滋味好,品質也好,加上她還是供銷社的員工,知根知底,不怕她耍什麽花頭。


    石軍心裏的算盤打得劈啪作響,對林然然施展出三寸不爛之舌,拚命遊說她把所有酒都賣給自己單位。


    說了大半天,林然然才終於“勉為其難”道:“這酒我本來是答應給人家食品廠一些的呀。食品廠說了,隻要我給他們八百斤酒,他們能給我撥一車皮的肉罐頭!”


    “屁!他們的肉罐頭還不是從我們這兒出去的?”石軍拍桌道,“我別的不敢說,你要是想要吃點肉啥的,我這就給你弄二十斤豬板油來!”


    二十斤豬板油,在這個年頭拿去疏通關係,那簡直是無往而不利,隻差中央進不去了。石軍自覺已經拿出了最大的誠意。


    林然然卻依然搖頭:“這不是我個人的問題。我拿那車肉罐頭,是得迴去給單位發過年福利的呀。”


    “可……”石軍咋也舍不得那一千斤的柿子酒,搓了半天的下巴,一咬牙:“我能給你撥兩口大肥豬!”


    這本來是他許給市立醫院食堂的,但現在隻好先緊著酒來了。


    林然然笑道:“我還要八百斤豬下水。”


    兩口大肥豬都舍出去了,豬下水算什麽?“成交!”


    現在的豬沒有後世的飼料豬那麽重,一隻宰殺好的光豬淨重約莫兩百斤,加上豬下水正好一千二百斤。石軍按照供銷社收購價一斤七毛算,豬下水則是一斤兩毛,共五百二十。林然然的一千二百斤柿子酒,一瓶三塊五,共計四千二百。扣除豬肉的價格後,林然然淨收入3680塊。


    這年頭的人講究誠信,也沒寫合同,林然然跟他約定酒明天就會送到,石軍也有時間備好豬肉和豬下水,到時候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兩人談完後,林然然沒有多坐就起身告辭。石軍桌上的鹵味都泛起了白色的小油花——飯菜都涼透了。


    一出門,謝三跟顧元元等在門口。小胖子坐在謝三的肩膀上,手裏還抓著塊油汪汪的鹵肉:“姐姐姐姐!”


    顧元元解決完生理問題,頓時又恢複了哪吒鬧海的本性,眉飛色舞地衝她展示手裏的肉肉。


    謝三短發都亂了,扶著顧元元的一雙小短腿,滿臉麻木。


    林然然一時間差點笑出來,同情道:“謝三哥,你沒事吧?”


    作者有話要說:謝三哥:情敵的弟弟也克我。


    第187章


    “你嘴怎麽這麽壯,哪裏都能弄到好吃的。”林然然嗔怪地拿出手帕,給顧元元擦了擦油汪汪的嘴巴和臉。


    顧元元嘻嘻笑,小油手往謝三臉上捂:“哥哥快點跑!大馬要跑起來!”


    “哎!”林然然忙抓住他的爪子,可謝三臉上已經出現了兩個小手印。


    林然然:“……”


    謝三:“……”


    謝三漆黑的眼睛平靜地跟林然然對視一眼,語氣裏流露出發自內心的疲倦:“幫我把他弄下去。”


    “我不要我不要!我要騎大馬!”顧元元一雙小短腿夾著謝三的脖子,撲騰著不肯下去。小胖子可精明了,看出謝三是個臉冷心軟的,就一個勁兒地黏著他。


    “你給我下來,還想不想吃蛋糕了?”林然然一邊威脅,一邊咯吱他,顧元元頓時跟毛毛蟲一樣扭動著咯咯笑,腿也鬆開了。


    林然然趁機把他抱了下來。


    “謝三哥,……辛苦你了,擦擦臉吧。”林然然拿出一條幹淨手絹遞給他。


    那小手絹顏色雪白,邊角繡著一朵鵝黃色小花,用淺綠色絲線鎖邊,觸感柔軟,還帶著一股淡淡的香氣。謝三捏在手中半天,沒有往臉上擦,而是用袖子蹭了兩把。


    林然然低頭教訓顧元元:“你怎麽可以這樣欺負謝三哥?”


    “我沒有欺負他,我想跟哥哥玩兒。”顧元元小短手背在身後乖乖站好,搖頭晃腦地辯解。


    林然然可不吃他這套:“還說沒欺負,你把人家的臉都弄髒了,這樣對嗎?還騎大馬,你敢騎你哥哥試試?”


    聽到天敵的名字,顧元元頓時哆嗦了一下,氣勢也短了半截:“我……我不是故意的。”


    “謝三哥,臉擦幹淨了嗎?”林然然抬頭看向謝三。


    謝三下意識將手帕揣進懷裏,心裏咚咚跳起來,好像做了什麽虧心事一般。林然然也沒注意手帕的事,而是道:“對不起啊,元元太淘氣了,我已經教育他了。”


    謝三看向小胖子。他哪裏還有剛才的淘氣樣兒,耷拉下小腦袋乖乖站著,腳尖在地上畫圈圈:“哥哥對不起~”


    謝三大手放在顧元元的腦袋上輕輕揉揉,道:“沒關係。”


    顧元元還是委屈巴巴的,用小狗眼仰望著他。


    謝三:“……”


    “駕~駕~”顧元元騎在謝三肩膀上,笑嘻嘻左搖右晃。


    三人並肩沿著原路返迴,那個小小的集市還沒散。有人看見他們穿戴體麵,又是年輕男女帶著個小家夥,紛紛上來兜售。


    謝三掏錢給顧元元買了一包山珠子。這是一種黃豆大的野果,外頭有層硬殼,裏頭的果仁富含澱粉,吃起來像沒有甜味的栗子,又有一股格外的清香。農民在山上,一天能撿上一大兜,用水和一點煮熟後給孩子解饞——這玩意兒吃起來麻煩,也就小孩子才耐煩吃它。


    顧元元還是第一迴吃呢,十分耐心地一個個啃過去。


    “這個山珠子以前在村裏我也吃過。”林然然道。


    “嗯,小緋小時候也喜歡。”謝三道,“以前家裏沒有吃的,我就上山撿這個,奶奶用水煮了給我們吃。”


    謝三的語氣淡淡,過去的苦難經曆從他嘴裏說出來,不帶憤懣和哀愁,也不覺得難以啟齒,隻是單純地講述一段經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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