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務兵把顧元元滿嘴灰擦幹淨,道:“迴去可千萬別跟你哥哥說,要不我可麻煩了。”


    “我不說!保密!”顧元元拍著小胸脯保證。


    兩個小家夥玩兒得也累了,拖著鬆子往迴走。那兩袋鬆子,阿吞很慷慨地分了一袋給顧元元,顧元元深受感動,掏出自己珍藏的玩具槍投桃報李:“送給你!”


    那玩具槍十分精致,是顧裴遠托人從上海帶迴的,顧元元一直很喜歡。


    阿吞不知道這玩具槍價值幾何,隻是很喜歡,比他自己用木頭瞎刻的好看多了。


    阿吞拿著玩具槍翻來覆去地欣賞了一會兒,掏出自己心愛的彈弓跟顧元元作為交換。他有點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阿爸幫我做的,沒玩具槍漂亮。”


    顧元元卻很喜歡。那彈弓是用樹枝和皮子做的,樹枝琢磨得光滑,很有古樸的韻味:“我有這個,就不怕班上的壞蛋啦!”


    阿吞又掏出口袋裏的餅幹,道:“我們一起吃這個吧!”


    那是一袋子蔓越莓曲奇,做成小花朵的形狀,嫩嫩黃黃的顏色,點綴著些紅色的蔓越莓顆粒。隔著袋子都能聞到那股香甜濃鬱的黃油味。


    阿吞覺得這個是世界上除了糖水罐頭之外第二好吃的東西了!必須跟自己的好朋友分享!


    顧元元一看這蔓越莓曲奇就叫起來:“這是我姐姐做的!”


    阿吞拆開袋子,掏了一塊給顧元元,疑惑道:“什麽姐姐呀?”


    那餅幹入口香甜,濃鬱的奶香在嘴裏迸發,餅幹酥脆細膩,咀嚼時蔓越莓的酸甜在舌尖跳躍,中和了黃油的甜膩。


    這種熟悉的味道喚醒了味蕾的記憶,顧元元瞪大了眼睛叫道:“是姐姐的餅幹!”


    “真好次!”阿吞第一次吃到這麽好吃的餅幹,險些連舌頭也吞下去,連手指頭也舔得幹幹淨淨。


    “這個餅幹是我姐姐做的!”顧元元激動得繼續嚷嚷。


    阿吞的注意力全集中在餅幹上,又拿了一塊要吃,想想又有點舍不得,正在為難之際,顧元元忽然搶過餅幹,撒腿往迴跑,一邊跑一邊叫嚷:“哥哥!哥哥!”


    阿吞傻眼了,忙追上去:“那是我的餅幹!你不能全部搶走!”


    “元元,別亂跑,會摔著!”勤務兵提著兩袋鬆子在後頭追。


    那輛軍用吉普終於被撬了起來,推迴空地上。司機檢查了一番,軍用吉普外形十分堅固,除了表麵有些刮傷其餘沒有問題。


    司機發動車子開迴大路上,準備重新啟程。


    顧裴遠身上的軍裝都汗濕了,脫了外套,裏頭的襯衫扣子解開幾顆。汗濕的襯衫緊貼在手臂上,肌肉線條若隱若現。


    顧裴遠好容易指揮眾人把車子推出來,轉身卻不見了顧元元,正要打發人去尋,就看見顧元元從遠處跑了過來。


    “哥哥,哥哥!”顧元元一雙短腿倒騰得飛快,從遠處看就像一顆球貼地滾來。


    “跑得這麽快做什麽?”顧裴遠躬身,雙手穩穩把炮彈一樣撞過來的顧元元抱起。


    “我……我……餅幹……”顧元元唿哧唿哧喘氣,話都說不清。


    顧裴遠見他走時是個幹淨的小胖子,迴來時已經變成了泥裏打過滾的熊崽子,登時嫌棄無比。


    後麵的阿吞和勤務兵也追上來了。阿吞十分生氣:“你要吃餅幹就給你,幹嘛跑掉?”


    “這是我姐姐的餅幹!”顧元元喘勻了氣,抱緊餅幹大聲道。


    “你搶人家吃的?”顧裴遠問。


    “沒有!這是姐姐的餅幹!你看。”顧元元把手裏的餅幹給顧裴遠看,急忙辯解。


    顧裴遠壓根沒看那餅幹:“顧元元,把餅幹還給人家。”


    “我不要!”顧元元搖頭。


    顧裴遠皺起眉頭。他的神色本就冷峻,汗濕後的眉目越發漆黑銳利,像一柄出鞘的劍。


    顧元元被他這麽一看,頓時慫了,嘴一撇就想哭。


    阿吞的父親跟山民們在一邊歇息,見狀忙走上前,用土話跟阿吞說了幾句。


    阿吞揉揉鼻子,對顧元元道:“餅幹送給你吃。我們是好朋友。”


    顧元元對阿吞道:“我跟你迴去住帳篷吧,我不要哥哥了。”


    顧裴遠:“……”


    幫忙的山民們得到了一袋大米和一兜軍用罐頭作為迴報。


    山民們不好意思要,連番推拒,不過他們對於贈送的兩瓶白酒很有興趣。山民多愛酒,山裏潮濕寒冷,也需要喝酒驅寒。


    顧裴遠見狀,叫人把車上的幾瓶酒都送給了山民。顧裴遠還讓勤務兵拿了幾盒顧元元的餅幹和點心送給阿吞。


    這樣一來,大人和孩子都皆大歡喜。


    隻有顧元元不高興。


    車子都開了十幾分鍾,他還是懨懨地趴在勤務兵懷裏,連阿吞送給他的彈弓都不想玩了。


    顧裴遠見他這麽強,也有些生氣:“不用理會他。居然搶人家餅幹吃,出息。”


    “嚶……”顧元元發出一聲拖長了的哭腔,這是要大發脾氣的前奏。


    討厭死了壞蛋哥哥!他才沒有搶人家的餅幹吃!他最討厭哥哥了!


    勤務兵一直照顧著顧元元,比他親哥還心疼,忙道:“元元肯定是餓了。來,咱們吃餅幹。”


    勤務兵拆開那包蔓越莓曲奇,拿出一塊給顧元元吃。


    顧元元扭開頭,十分有脾氣地不吃。


    顧裴遠見狀,伸出手:“過來。”


    勤務兵把顧元元放到顧裴遠懷裏。


    顧元元肉乎乎的身體扭動著,腦袋倔強地擰向車窗,還在生氣。


    顧裴遠有些好笑,把餅幹也接過來,故意道:“你不吃?我吃了。”


    “……”顧元元明顯不安地動了動,偷偷抬起眼睛偷看顧裴遠。


    顧裴遠當真拿了一塊曲奇餅放到嘴邊,一股熟悉的香味撲麵而來,顧裴遠怔了一下。


    手裏的曲奇餅呈嫩黃色,點綴著深紅寶石一樣的蔓越莓。顧裴遠幾乎是下意識地放入口中,咬下。


    少女嚦嚦嗓音猶在耳畔:“這餅幹是我送給顧奶奶的。”


    ”你想買?十塊一斤。“


    “元元,這餅幹你哥哥嫌甜,你一個人全吃掉哦。”


    ……


    還真的吃我的餅幹啊!顧元元插著小肥腰生悶氣呢,一抬頭看見哥哥咬了餅幹,頓時急了。


    可顧裴遠的表情很奇怪。他的聲音有些發幹,帶著一點懷疑:“這餅幹是哪來的?”


    ……


    軍用吉普在一個大路口忽然硬生生轉了個彎,原地掉頭飛馳而去。


    此時的阿吞一家人正在開開心心地清點今天換到的東西。除了跟林然然換的,還有解放軍戰士送給他們的稀罕肉罐頭。


    阿吞的父親是山民們的領頭,打獵也是一把好手。但他們拿同樣的東西去跟村民換,換到的還不如今天的一半多。更沒有林然然的這些稀罕東西。


    山民們全靠打獵和山貨為生,不事生產,大到鍋碗瓢盆,小到一針一線都必須依賴跟村民們交換。


    有時候一塊獸皮隻能換到一點針線布料,或者一口破鍋,他們也無可奈何。


    今天林然然帶來的東西裏居然有一個鋁鍋,這雙耳鋁鍋又輕便又結實,可以用樹枝固定,也可以直接放在火上。對於以打獵為生,經常要在山裏就地生火做飯的山民來說十分實用。


    岩青用兩塊皮子就換到了。


    還有鋁飯盒,這種小巧輕便可以攜帶湯水的容器也很受山民們的喜歡。


    何況林然然還帶來了很多針線,足夠他們用上幾年。柔軟的棉布更是深受山民女人們的喜歡。隻要是女人就沒有不喜歡漂亮布料的。而且這種舒適透氣的布料,做成貼身衣物比獸皮和粗布舒服多了。


    山民們喜滋滋的互相討論今天換到了什麽東西,阿吞也抱著自己的玩具槍看個不停,那幾盒珍貴的餅幹點心都被他藏在自己的小帳篷裏了,準備每天吃一塊。


    岩青把林然然帶來的幹菜洗幹淨,放入鍋裏,再倒入兩個解放軍戰士送的肉罐頭一塊熬煮,再撒一把野茴香,鍋裏散發出來的香氣別提多誘人了。


    一家子正歡喜地等著吃晚飯,拴在營地周圍的狗兒忽然叫了起來。


    來了生人。


    山民們唿啦啦站起來。


    隻見來者是幾個解放軍戰士,為首的那個青年高挑冷峻,張口卻是一句急促的問句:”給你餅幹的人現在在哪?”


    顧裴遠是衝著阿吞問的。


    阿吞被嚇了一跳,他天不怕地不怕,可麵前這個青年雖然長得好看,怎麽就這麽嚇人呢?


    顧裴遠這副模樣活像是要找茬,還好山民們都認識他,紛紛跟他打招唿。


    顧裴遠閉了閉眼,強迫自己放緩語氣,問:“那包餅幹,是誰給你的?”


    阿吞眨了眨眼睛:“是……是姐姐給的。”


    岩青聽明白了,顧裴遠是要找那個給阿吞餅幹的姑娘,開口道:“你是問林然然嗎?餅幹是她給阿吞的。”


    “對,就是她。”顧裴遠眼神裏迸發出欣喜的光芒。


    岩青道:“她已經迴了村裏。”


    “對,是我們送她出去的。”另外一個女人也接口道。


    顧裴遠二話沒說,轉身就走。


    阿吞和他爹麵麵相覷,疑惑道:“他找姐姐幹什麽?他也喜歡這個餅幹,想要買嗎?”


    阿吞他爹撓撓頭:“是吧。”


    岩青的母親白了自己丈夫一眼:“他要去找他心愛的姑娘,這都看不出來。”


    軍用吉普趕去村裏時,依然撲了個空。


    對於解放軍戰士對林然然的詢問,村裏人個個如臨大敵,口風緊得撬不出半點消息來——難道他們私底下換糧食的消息被透出去了?也不至於派解放軍來抓人吧?


    最後到底問出了一句話:那個姑娘早一步去了縣城。


    ……


    天色熹微,枝頭的金色葉片沾著露水,空氣清新冷冽。林然然裹著外套蜷縮在一輛拖拉機的後鬥上,閉著眼打瞌睡。


    她閉眼躺在晨曦裏,全然不知顧裴遠的車子奔襲數百裏,不過追到了一輛運糧食的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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