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冰冷,這點小小的溫暖是沈阮很甜美的迴憶。


    裴遇聽她主動提起地府的事,身形微有些遲鈍一下,隨即恢複正常,道:“聽說地府之中,有惡鬼千千萬萬,是真的嗎。”


    沈阮道:“嗯,倒是真的,不過都被鎮壓在十八層地獄裏受罰,等刑罰結束了,還要到人世去給人當牛做馬還債,直到還清,才有可能再世為人。”


    想起這件事,沈阮心裏不免有些焦慮起來。


    之前她誤以為曼陀羅做了女君,有她在,就算再廢物也能看好那些惡鬼,但後來知道了,曼陀羅沒做成女君,原因沈阮不清楚,隻是她怕再這樣下去,那些惡鬼就要出來了。


    正在她凝眉思索時,忽然聽裴遇道:“...前麵是不是就是舊皇宮。”


    沈阮聞言抬頭,隻見一片濃重的霧氣中,有層層疊疊屋頂若隱若現,絲毫沒有皇宮的大氣磅礴,看起來反而比鬼市還要森然。


    探子帶來的消息是,舊皇宮近日突然出現大批沒有神智的亡魂,不知來處。


    蟲娘當年血洗皇宮,後來是一位遠在封地的王爺坐上皇帝寶座,改了皇宮地址,這邊就漸漸荒廢下來。


    而舊皇宮是鬼王出世之地,煞氣甚重,一直沒有陰魂敢靠近。


    所以一出現異常,探子便立刻發現了。


    沈阮和裴遇兩人對視一眼,同時悄無聲息的躍起,猶如輕靈的紙鳶越過高牆潛入。


    舊皇宮殘破已久,四處是倒塌的房梁與灰塵,皇宮的奢華被歲月帶走,隻留下一具即將枯朽的驅殼。


    兩人從高牆落下,站在一座宮殿前。


    草木叢生,殿門處的台階之上趴著幾具白骨,沈阮走到門口,抬頭一看,麵前朱紅色宮門上印著幾道淩亂的痕跡。


    彷佛曾被人用刀剁或者劍砍,但仔細觀察,痕跡很細很深。


    沈阮道:“這應該是骨琴留下的。”


    隻見整扇門都是狂亂的痕跡,當時的蟲娘陷入極度的憎恨之中,想必出手十分狠辣。


    正在這時,沈阮忽然聽到遠處傳來一陣叮叮當當的聲音,急忙拉著裴遇閃身躲進一根柱子後。


    裴遇道:“怎麽了。”


    沈阮豎起一根手指,小聲:“噓。”


    她指了指宮殿前那邊野草叢。


    一隊穿著盔甲的亡魂正列隊行過,它們手持長矛,腰懸彎刀,盔甲下一片黑暗,隻有眼睛部位散發著幽幽綠色光芒。


    它們對腳邊的白骨視而不見,一腳踩上去,白骨發出‘哢嚓’的清脆聲,應聲而斷。


    等這支鬼兵離開後,沈阮才從柱子後出來,目送它們遠去,道:“看上去像是舊皇宮的侍衛。”


    裴遇走到她旁邊站定:“這些侍衛死了這麽多年,現在怎麽會一起出現。而且看樣子,似乎有人在操控它們。”


    他低頭對上沈阮視線,心底同時浮現一個名字:青曄君。


    看出他眼裏的意思,沈阮點點頭道:“它們都是橫死,所以不能夠去投胎,或許之前一直沉眠在某處,現在被骨琴喚醒,所以青曄君必定在此。”


    以骨琴操控鬼兵,並不能離開太遠。而沈阮他們來之前隻是有五六分懷疑,現在卻是肯定了。


    可是舊皇宮這麽大,青曄君會藏在哪裏?


    沈阮抬頭望向月夜下黑壓壓的宮殿群,心情凝重。


    作者有話要說:  好卡


    第51章 chapter 50 骨琴


    chapter 50


    正在這時, 忽然一陣琴音響起。


    那聲音十分縹緲空靈, 猶如仙境之音, 彷佛能攝人魂魄,沈阮眼神恍惚了瞬間, 情不自禁的朝著發出聲音的地方走了幾步,然後被人拉住了手臂。


    裴遇看見女人眼底的迷茫,微微皺眉, 道:“你還好吧。”


    他敏銳地察覺到一絲不妥。


    沈阮耳中的琴音倏然消失, 四周一片寂靜, 隻有夜風緩緩吹過草叢的聲音。


    她定了定神, 抬頭對上男人清俊的眉目,道:“我沒事。”說完, 她遲疑了一下, “剛才你聽到琴音了嗎?”


    裴遇搖頭, 目光沉沉的注視著沈阮:“我什麽都沒聽到。”


    沈阮啞然,原來他聽不到骨琴的聲音。


    腰上被白茶捅傷的地方傷口已經痊愈, 但沈阮知道,阿舍曼之果的毒已經沉入她的魂魄裏, 否則區區骨琴的聲音,根本無法動搖她的神誌。


    時間越長, 阿舍曼之毒對她的影響會更大,也許再過一段時間,自己會逐漸成為一個凡人,然後毒發而死。


    沈阮不害怕死亡, 她本身就是死亡的化身,地府的女君,見過的生死無數,對此早就已經麻木。


    但是在死前,她要把地府清理幹淨,交到下一任女君手裏。


    “你方才似乎被什麽控製了,是骨琴的聲音麽。”裴遇偏頭看她,他漆黑的眼眸在朦朧月色下透出幾分玉質的溫潤。


    沈阮被他看得莫名有些心虛,忍不住別過眼睛不與他對視:“嗯,骨琴的琴音能惑亂鬼怪神智,剛才多謝你。”


    裴遇察覺她不著痕跡的客氣,微微蹙眉,麵容掠過淡淡的不悅,但終究沒開口說什麽,畢竟他對她來說隻是個普通朋友而已不是麽。


    “誰在那裏?!”沈阮忽然低聲喊了句,隨後身影一閃,沒入宮殿拐角處一根柱子後。


    裴遇心下一凜,立刻跟了上去。


    柱子後,沈阮手裏提著隻看上去年紀不大的小鬼,正大眼瞪小眼。


    裴遇道:“怎麽迴事。”


    沈阮原本蹲在地上,此時站起來說:“不知道,剛剛和你說著話,突然發現這隻小鬼在偷聽。”


    她揪著小鬼的手,看向它,道:“你是不是在監視我們。”


    小鬼身上穿著的衣服已經褪了色,但依然能從精美的刺繡和花紋中看出異樣,它被沈阮捉著,嚇得臉色慘白,一個勁的發抖。


    “我,我沒有監視你們。”小鬼哆哆嗦嗦的說,抬眼畏懼的看了她:“我隻是恰好路過...”


    沈阮笑道:“這裏如此偏僻荒蕪,大半夜的你難道是吃飽了四處溜達散步?”


    小鬼臉頰瘦得深深凹進去,顯得眼睛格外的大,沉默了一會,他說:“這裏是我家。”


    沈阮愣了,它這話的意思...


    裴遇沉聲道:“你是舊皇宮裏的人?”


    小鬼害怕沈阮,但似乎更怕裴遇,被他看著,便忍不住縮了縮脖子,畏懼的小小聲的應道:“是。”


    它右手被沈阮捉著,於是用左手從懷裏摸出一塊玉佩,遞給她:“這是我的皇子玉佩。”


    玉佩周圍是一條龍,環繞著中間磨平的地方,用小篆寫著二十六子衛訣字樣。


    蟲娘姓衛,單字婉。


    再仔細一看,小鬼身上確實有幾縷若隱若現的紫色。


    沈阮道:“既然你隻是路過,怎麽剛才鬼鬼祟祟的。”


    “我,我...”小鬼支支吾吾的答不上來,顯得越發可疑,沈阮等的沒了耐心,正打算把它塞進菩提珠裏先關著再說,小鬼卻嚇得閉上眼睛嗚嗚嗚哭起來。


    “不要殺我不要殺我,我說!”它邊哽咽邊喊。


    沈阮:“......”


    沈阮把它放下,聽它哭的打嗝,用委委屈屈的語氣道:“我隻是想找我姐姐。”


    沈阮看了看裴遇,又看看自己,愕然道:“難道我們二人之中,有哪個很像你姐姐?!”


    小鬼聞言慫拉一下眼尾,臉上露出幾分不高興,道:“當然不是了,姐姐才沒有你這麽兇。”


    它說完,忙做了個捂嘴的動作,受驚般惶惶然去看沈阮。


    好在沈阮滿臉平靜,似乎並不為此生氣的模樣。


    小鬼略微安了安心,重開口時卻謹慎許多:“你們身上都有姐姐的氣息。”


    沈阮聽完之後臉上露出了然的神色。


    小鬼想找的姐姐,多半是蟲娘沒跑了。


    她抬頭快速和裴遇交換了個神色,把小鬼放了下來。


    小鬼漆黑的眼珠子咕嚕一轉,趁這時候轉身就跑,結果沒跑出幾步,撞上一堵肉牆,小小的身子倒退幾步,一屁股坐在地板上。


    裴遇道:“帶我們去找青曄君。”


    小鬼瞪大了眼睛,摸著額頭上的包,說:“我不知道他在哪。”


    沈阮從它身後慢悠悠的跟上來,道:“你要真的不知道,就該問我們,誰是青曄君。”


    見謊言被揭穿,小鬼臉色綠了又藍,藍了又紅,跟調色盤似的精彩。


    半晌,它慫拉下腦袋,有些喪氣道:“好吧,不過你們要答應我,帶我去找姐姐。”


    沈阮心想:辦完事之後確實應該跟蟲娘道個別,把這小鬼順手帶過去也不算什麽。


    於是她爽快的點點頭,“行,不過要等我們收拾青曄君後。”


    小鬼聽她這麽說,撇了撇嘴角,小聲道:“就會說大話。”


    沈阮假裝沒聽到,催促小鬼趕緊帶路。


    小鬼在舊皇宮遊蕩多年,又不知為什麽一直保持清醒,和那些沒了神誌的鬼兵不同,它被沈阮牽著,經過條長廊後,沈阮忽然攥緊它的手。


    “怎麽?”小鬼抬頭看她,睫羽漆黑濃密。


    沈阮卻沒立刻答它,而是抱著它從平地一躍而起,無聲無息的落在屋頂上。


    下一秒一支鬼兵隊伍從拐角處走出來,隊列整齊,盔甲發出金屬摩擦的聲音。


    而他們差一點就被發現了。


    等鬼兵走遠,沈阮才從屋頂上跳下來,落地無聲。


    她白了懷裏的小鬼一眼,刻意兇它道:“你帶的什麽路。”


    小鬼道:“它們都很傻的呀,平時看到我都跟沒看到似的,你們不用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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