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當她以為自己能僥幸逃脫的下一秒,無數鏽跡斑斑的鐵鏈從背後鋪天蓋地的卷過來,彷佛有生命般圍著她形成一個牢籠,投下死亡的陰影。


    “不——”


    雀卿狠狠撞上鐵鏈,血肉飛濺,收勢不及的她幾乎要把自己撞散架,絕望的順著鐵鏈跪坐下來,身後有輕輕的腳步聲靠近。


    一襲深紅的裙擺緩緩落入她的視線,雀卿僵硬的抬頭,對上白茶居高臨下冷漠的精致麵容。


    她的肌膚溫潤如玉,眉眼豔麗至極,整個人彷佛是軟雪堆砌出來的美人,偏偏眼睛如同被冰水洗過,冷的徹骨。


    “不要殺我,不...”雀卿蜷縮著遠離她,背後貼著沒有任何溫度的鐵鏈。


    白茶看了看不遠處的忘川,轉頭看向籠中被嚇慘的鳥兒般的女人,冷淡道,“是他派你們殺了嬰鬼。”


    這個他指的是誰,雙方心知肚明。


    原本瑟瑟發抖的雀卿聽到這話,卻是突然想起什麽,快速爬到她麵前,慘叫道:“不是我們,是一個普通女人,都是她殺的,不關我的事。”


    “普通女人?”白茶沒有波動的眼睛快速的閃過一絲嘲諷,嘴裏冷冷的說:“雀卿也跟鴉君一般學會撒謊了?可惜,你覺得我會信你這種低劣的謊言嗎?”


    雀卿平生最瞧不起鴉君,此時被拿來相提並論,她卻顧不上憤怒,語氣越發的懇切:“真的,我可以發誓,若是剛才說的話有假,就讓我魂飛魄散。”


    天地之間神靈早已寂滅,不知蹤跡,然而天道在上,雀卿身份本就不是普通,所發誓言是會應驗的。


    可白茶心底依然有些懷疑她是為了求生路而欺騙自己,眼眸微微眯起,低聲問:“你真的沒有騙我?”


    雀卿見這樣毒的誓言都發了,對方卻還不相信,她又焦急又恐懼,麵容都有點扭曲,咬著唇說:“沒有,我不敢,是我親眼所見那個女人殺了嬰鬼,然後離開的。”


    說最後一句時,她有些底氣不足。


    畢竟她趕到的時候嬰鬼已經成了灰,現場沒有任何人。但是如果說她起初隻是對女人有七八分的懷疑,現在也變成十分了。雀卿眸色沉沉,為了活命,她必須要把這事幹幹淨淨的全部推到那個女人身上!


    白茶長久的沒有說話,隻用目光盯著她,彷佛是在分辨她話語裏的真假。雀卿知曉她已經動搖,心底忍不住生出一絲希望,試探著說:“您想想,僅憑我們,怎麽可能把這麽多嬰鬼弄成那個樣子。”


    這個是實話,就算是雀卿找到嬰鬼老巢,她大概也隻是把所有嬰鬼殺死吃掉,絕不可能留下那些黑色粉末。


    白茶經她提醒,對她先前說的那番話的信任多了幾分。


    確實,雀卿的能耐,不足以這樣幹淨利落的殺完所有嬰鬼。


    她抿了抿唇,聲音冷冷的,彷佛地府裏粘稠陰冷的風,“帶我去找她。”


    嬰鬼的事,判官之前才跟她提起過要注意些,沒想到眨眼就出了這種差錯,若是讓他知曉,恐怕免不了一頓責罰。


    白茶暗暗慶幸自己現在暫時還算是顆有用的棋子,判官應該不會因為此事要她性命。


    所以那個壞了事的女人,她必須要揪出來。


    無論對方是‘普通人’還是別的什麽東西,她都會讓她變成鬼。


    .


    中秋過後,天氣便迅速冷了下來,晝夜溫差極大,中午能把人曬幹,晚上又冷得幾乎滴水成冰。


    沈阮放完火迴到公寓的時候正是淩晨,夜裏的寒露披了一身,她到家後先是洗了個澡,把身上粘到的嬰鬼的灰燼洗幹淨,擦著濕漉漉的頭發走出來,因為夜深了,林怡沈果都睡了,她不想吵醒她們,便直接走到陽台那裏,在椅子上躺下。


    藏在花草裏的陰魂睡的很淺,沈阮幾乎一靠近,它們就立刻醒了,從葉子後露出眼睛小心翼翼觀察了一下,然後才縮迴去。


    沈阮閉上了眼睛,看上去彷佛睡著了,實際上,她一直清醒著,一絲一毫的睡意都沒有。


    醫院裏的嬰鬼雖然被她解決幹淨了,但是萬一別的地方還有怎麽辦。


    而且既然嬰鬼已經出現,那麽其他的地府生物是不是也悄悄到了人間,隻是藏了起來自己不知道而已。


    若是放在以前,沈阮絕不會為這種事擔心,那時候的人間修行者無數,不乏驚才絕豔之輩,人間即使有鬼物精怪也不能掀起什麽風浪。


    但是如今不同了,她所知道的修行者大多能力不佳,對付嬰鬼這樣的東西,一個兩個還行,多了就沒辦法了。


    冷風吹過,花葉簌簌作響,聽的人心頭跟著發凉,沈阮睜開眼,視線向下落在肚子上,對上一雙散發著瑩瑩光芒的眼珠子。


    “喵~”


    巴掌大的貓蹲在她身上,依賴的用腦袋蹭了蹭,軟軟的朝她叫了一聲。


    沈阮和它大眼瞪小眼一會,繃緊的嘴角突然上揚,她伸手一撈,把它抱上心口。


    “想不到沈果真的弄出來了。”


    她捏了捏手感極好的貓耳朵,滿足的喟歎一聲。


    這是一隻通體雪白的喵咪,眼睛透澈明亮,彷佛澄藍的天空,身上的毛毛又暖又軟,沈阮摸了摸它的小爪子,它便十分靈性的把鉤爪收了起來,軟乎乎的小肉墊萌得她心肝直顫。


    沈阮平時像是個普通人,但實際上不能和活物接觸太久,否則自己身上的陰氣會影響到對方,輕則生病,重則斃命。


    所以她從沒養過任何小動物。


    最多隻能給野貓野狗喂點吃的,遠遠的看它們一眼。


    現在窩在她懷裏的這隻不是普通的貓,沈阮愛不釋手的捏捏它這裏,揉揉它那裏,喵咪十分乖巧的任她摸來摸去,時不時發出兩聲嗲嗲的叫聲。


    “吃東西了嗎。”沈阮伸手點了點它的鼻頭,本來不想著會得到迴應,沒想到話剛說完,它就搖了搖頭。


    她瞬間坐直了腰,喵咪一時沒準備,從她身上滑了下去,想伸出鉤爪勾住衣服,又怕傷著她,於是一屁股坐在地下。


    沈阮彎腰去看它:“你聽得懂我的話?!”


    喵咪點點頭。


    沈阮無語凝噎。


    這貓怕不是成精了吧?


    她以前沒試過用紙人召喚鬼魂之類的東西,貓狗自然也是有魂魄的,隻是不知道沈果怎麽弄的,這隻貓顯然不是聰明可以解釋。


    貓咪蹲在地上,很是茫然的喵喵喵無聲,似乎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麽,突然被冷落。


    沈阮想起它還沒吃飯,於是彎腰把它抱了起來。


    她神色複雜的擼著貓,“先帶你去吃飯。”


    鬼使的食物是香灰,紙招來的貓應該也是吃香灰的。


    沈阮倒出一點點香灰在瓷白的碟子裏,放在桌上,貓咪嗅到食物的味道,一下子從她懷裏跳下來,湊到碟子旁邊聞了聞,彷佛確定可以吃,於是伸出粉嫩的小舌頭一點點舔舐起來。


    沈阮看了一會,見它吃的差不多,就往碟子裏又加了點香灰,等貓吃飽,她不經意抬頭一看鍾表,已經快五點了。


    她思考片刻,反正地府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還沒出現在她眼前,她就當不知道好了,地府生亂那是曼陀羅該緊張的事。以她和曼陀羅的那點交情,自己幫忙收拾殘局,似乎有點兒傻丨比。


    於是腳步一轉,還是決定去睡個覺算了。


    白茶走到公寓樓下的時候,正是破曉前最黑暗的時辰。


    雀卿被鐵鏈捆得嚴實,幸好這地方偏僻,否則被別人看到,恐怕會以為這兩個是神經病而打電話話報警。


    “就在裏麵,我知道的已經告訴您了,可以放我走了嗎。”雀卿迴頭對她說。鐵鏈勒的很緊,幾乎陷進肉裏,她疼的臉色慘白,卻隻能咬著牙忍耐。


    ——隻要能保住性命。


    雀卿眼眸晦暗。


    ——等她迴到地府,跟瑭公子告狀,她不信那人會對白氏族長不重視。


    等白茶落入他的手裏,自己受的折磨就算是報了!


    鴉君狡猾,同出一族的雀卿睚眥必報,似乎也不是那麽令人驚奇的事。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小可愛的灌溉~


    讀者“重磅芝士”,灌溉營養液*5


    讀者“卡倫卡亞”,灌溉營養液*3


    第25章 chapter 24 生滅


    chapter 24


    稀薄的月光從雲層間灑落下來, 秋天的淩晨, 道路兩旁的草叢已經出現枯黃的顏色, 上麵覆蓋著薄薄的冰霜,晶瑩美麗。


    公寓斑駁的外牆露出底下深青的磚塊顏色, 看起來就像是即將腐爛的皮肉,坑坑窪窪令人反感。


    白茶眼眸微微眯起,眼前的公寓籠罩著淡淡的黑霧, 而上空隱約可見烏雲和跳躍的雷電, 隻不過一般人看不到。


    她在人間行走勾魂多年, 對這樣的景象最是熟悉——這是有大兇之物出現了。


    白茶終於相信雀卿沒撒謊, 她轉過頭,臉上的嚴肅溫和了一點, 像是霜雪融化, 輕輕揮手, 束縛著她的鎖鏈瞬間化成黑色霧氣,流入手心裏。


    “你走吧。”她的眉眼舒展開來, 恍若春夜裏的霜花綻放,美得如煙似霧。


    雀卿被捆的有點久了, 皮膚上麵一條條被灼燒過般的血色痕跡,她趔趄了一下, 險些直接摔到。


    等她穩定好身形站起來,抬頭一看,白茶的身影正朝著公寓而去,宮裝裙擺輕輕拂過草尖上的薄霜, 美豔而妖氣。


    雀卿臉色變了變,狠狠的朝旁邊啐了一口,“呸,牆頭草。”


    白茶當初隻不過是白氏一族最下賤的私生女,若非她姐姐求情早就被殺了,後來又運氣好成了女君身邊的鬼使,在族裏才漸漸有了地位,然而賤丨人就是賤丨人,不但不對女君知恩圖報,反而背叛了女君投靠判官。


    如今在她麵前耀武揚威,真是小人得誌惡心至極。


    雀卿雖然對女君沒多少忠心,但心底也是瞧不上白茶這樣的人。她恨恨的瞪著她走進公寓,有點期盼那個女人能給她點教訓,又生怕她死的輕鬆了,正打算迴地府,突然撞上一層厚軟的屏障。


    雀卿先是愣了愣,然後怨怒的神情瞬間變了,她慌亂的伸手拍了拍,在無形的屏障裏像是一隻無頭蒼蠅,亂轉了一會,才確定自己真的被困住了。


    “白茶!!!”


    她露出滿臉的絕望,淒厲喊道。


    她終於明白,這個小人,從來就沒想過要放自己生路。


    就在這時,天邊一縷金色的光芒刺穿雲層,從遙遠的地平線投射在雀卿身上。她頓時發出一聲慘叫,第一代女君賜予雀卿們的詛咒即刻應驗,她像是落入滾燙岩漿裏的一塊嫩肉,伴隨著不停的刺啦刺啦聲和慘叫,漸漸化成一堆焦炭。


    四周恢複安靜,風輕輕吹過,焦炭黑色的粉末隨之飄起,又消散在空氣裏,於是,雀卿最後存在過的痕跡也被掩蓋了。


    白茶聽到那聲怨罵的時候,正站在一條長長的甬道裏,前方沒入黑暗中,看不到盡頭,兩邊是狹窄逼人的牆壁。


    她在這條甬道已經走了很久,依舊沒看到盡頭。


    用腳趾頭想,也知道公寓絕不可能有這樣的地方。


    她清楚自己這是落入別人的陷阱裏了。


    但白茶沒有露出慌亂的神色,她原地停了下來,伸手輕輕摸了摸身邊的牆壁,指尖下是一片冷硬,彷佛是某種堅固的金屬,屈起手指敲了敲,還能聽到清脆的聲音,在沒有盡頭的甬道迴響著。


    這很像傳說中的‘鬼打牆’,但是能困住她,製造這個陷阱的人一定能力不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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