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樣活了很久的人有時候會有些奇怪的癖好,雖然現在數據信息隻要上傳到雲盤,就能很好的保存下來,但沈阮總認為不踏實,非要一橫一豎寫下來,才舒服。


    她記錄完上午的賬目,厚厚的本子收進櫃台櫃子裏,才開口:“以後你就明白了。”


    沈果露出疑惑的神色。


    “這些都是生活。”沈阮拍了拍本子,沒說的太明白。


    沈果更不懂了,但她知道適可而止,貼心的沒有繼續追問。


    ——許多許多年後,沈果偶然想起今天沈阮的話,才明白她藏在笑意裏未完的話是什麽。


    自從林怡跟沈阮抱怨過工作餐之後,她每天中午都會抽空迴去做午飯。


    今天也不例外。


    林怡最近幾乎天天加班,沈阮做飯的時候有意幫她補補,於是做了紅棗枸杞烏雞湯,番茄土豆燉牛肉和炒黃鱔。


    燉湯時間不夠,沈阮刻意用了點特殊的辦法,將燙熬的又濃又滑,香氣撲鼻。


    牛肉燉的軟爛,番茄味道酸酸甜甜,很好的中和了肉的油膩,土豆吸滿油脂,粉粉的特別入味。


    沈果看她動作很是熟練,不由道:“您為什麽對一個普通人那麽好?”


    就算是朋友,也好的有點過頭了。


    沈阮把最後一道菜炒黃鱔起鍋,突然道,“她迴來了。”


    沈果愣了一下,然後立刻扭頭看向門口,門鎖吧嗒一聲,林怡推門而入——


    “這是客人?”最先反應過來的林怡邊脫鞋進門邊問。


    沈阮把飯裝好,叮囑她把手洗幹淨過來吃飯,又道:“我堂姐最近會跟咱們住一起,沒問題吧?”


    林怡洗完手擦水珠,看了眼默默不出聲的沈果,不感興趣的移開目光,看到桌上飯菜,笑眯眯道:“當然不介意!”


    隻要能吃上阮阮的飯,旁的她就比較隨便了!


    相比林怡已經開始大快朵頤,沈果拿著筷子有些猶豫——


    紙人能不能吃飯?!


    好在沈阮察覺到她的情況,給了個眼神確定。


    於是沈果放心了。


    吃完飯,沈果主動去洗碗。


    隻有五官怕碰到水,洗碗還是沒問題的。


    林怡像張麵餅一樣癱在沙發上,滿足的喟歎:“這神仙一般的日子——!”


    沈阮在陽台澆花,順便撒香灰,林怡湊過來問:“這是什麽?新型化肥?”


    她看不到遊魂。


    “嗯,新型化肥。”仗著她不懂,沈阮淡定的撒謊。


    林怡嘿笑了一聲,“給我點唄,我也想種種花。”


    她以為這就是為什麽沈阮種什麽都活的原因。


    “不給。”沈阮看遊魂們吃飽,把林怡蠢蠢欲動的爪子拍開,說:“你喜歡什麽花我給你種。”


    林怡揉著手背,嘟囔道:“那能一樣嘛!”


    沈阮不搭話,施完‘肥’拿起一邊的小鏟子給花鬆土,“你最近很忙。”


    她用的是陳述句,因為隻要看一眼,就能看出林怡身上染到的死氣又多了。


    這種灰白色的東西像蜘蛛網一樣黏在她衣服上,礙眼的很,於是沈阮假裝拍走灰塵,把絲絲縷縷的死氣拍散了。


    林怡想起早上那具男屍,歎了口氣,“別說了,奸殺案還沒破呢,又來一樁案子,我都快忙死了。”


    她說著,像是想起什麽,很是八卦,“哎,你知道嗎,上午發現的那具男屍就在江都大學舊校區外麵不遠垃圾堆裏。”


    沈阮鏟土的動作微頓:“這是巧合?”


    連出兩樁命案,屍體都在舊校區那邊,不得不讓人覺得奇怪。


    林怡表情有些微妙,語氣神秘,“可是,當調用了附近的監控後,卻發現畫麵裏的他走到垃圾堆附近開始掙紮,像是有看不見的人按著他的腦袋把他淹死了,更奇怪的是,經過初步檢查,他的死因還真的是溺水。”


    這話一出,原本圍著沈阮的遊魂都嚇得嗖的縮迴花葉裏。


    “確實很可怕。”沈阮說:“對了,奸殺案有什麽進展嗎?”


    她嘴裏說著怕,表情卻和往常沒什麽區別,林怡有些挫敗的聳聳肩,本來還想嚇嚇她的。


    “有,我聽說局裏那邊調查出死者家境似乎很差,經常有空就去做兼職賺錢,死前不久報名參加一個舞蹈比賽,若是贏了會有大筆獎金,但是她的朋友也參加了,有人見過她們曾為此吵架。”


    沈果的家庭情況她稍微清楚,但是卻不知道她會跳舞。


    “江都大學舞蹈係精英啊!死者以前給不少劇組跑過龍套的。”林怡歎道:“可惜了,這麽年輕又有才華。”


    沈阮皺了皺眉,她對事情的了解似乎太淺。


    第9章 chapter 8 坦白


    chapter 8


    夜晚,月明星稀,徐徐晚風吹走被烤的炙熱的空氣,帶來一絲愜意的凉。


    沈果洗完碗,收拾幹淨桌麵和廚房,擦幹淨手出來便看到沈阮躺在陽台的躺椅上,身邊是小茶幾,上麵擺著一壺花茶,柔和的燈光落下來,她靜靜翻過書頁。


    “大人。”沈果看著她姣好的側臉猶豫了一下,咬了咬唇,道:“有件事,我想求求您......”


    沈阮聞言,偏過頭看她一眼便收迴視線,隨意道:“你說吧。”


    這會兒林怡在臥室洗澡,並不擔心她會聽到。


    沈果顯得非常糾結,她下意識絞著手指,低聲:“我想,賺點錢。”


    說完垂下眼睛不敢去看沈阮反應。


    “要錢做什麽?”沈阮倒是覺得驚奇了,她的身體是紙人做的,雖然可以享受人類的食物,但是其實並不能吃飽,鬼魂的食物主要還是香灰。


    “寄給父母。”聲若蚊呐,沈果有些不安。


    大人曾說過,她除了兇手之外,和人世已無什麽瓜葛,讓她把過去都割斷,以免牽動因果,造成不可知的後果。


    她心裏難過,卻也明白,但唯有養育自己多年的父母,沒有辦法做到不聞不問。


    奸殺案久不破案,鬧得江都滿城風雨,她的父母從鄉下趕過來替她收屍,上了本地新聞,換台的時候沈果匆匆瞥了一眼,心裏又酸又澀。


    沈阮放下書,抬眼去看她,發現她眼眶微紅,眼底蘊著薄薄的水光,顯然是想起傷心事,厲鬼的怨氣微微散溢,無形的籠罩在這片陽台。


    她記得她說過自己是獨生女,而且觀她過去,生活雖然貧窮但是卻十分幸福。


    可現在她已經死了。


    沈阮在心底輕輕歎了口氣,表情卻絲毫沒變,平靜道:“這件事我去想辦法,你不要插手。”


    沈果是厲鬼,沒害過人怨氣也非常深厚,極容易惹來因果。


    到底是她那麽久以來收的第一個鬼使,插手幫一下忙也沒什麽。


    沈果放心了,感激的彎了彎腰:“謝謝大人。”


    “對了。”沈阮拿起旁邊的花茶喝了一口,“我聽林怡說你死前幫報名參加一個舞蹈比賽,和朋友鬧不愉快?”


    “不是的。”  沈果快速否認,“我和她沒有吵架。”


    她困惑道:“大人問這個是覺得她害了我嗎?可是上午我們已經去試過了,您確認過不是她。”


    沈阮陷入沉默,確實,彼岸花從死地而生,汲取怨恨成長,得一縷因果,如果真是她朋友害了人,絕對瞞不過。


    沈果見她久久不出聲,還想說什麽,突然,她眉眼抬起看過來,越過她朝身後緩緩道:“怎麽不把頭發吹幹。”


    她迴頭看,林怡站在客廳不知多久了,她的頭發有點天然卷,此刻濕漉漉溏著水,視線盯著某處。


    “哦……”她遲鈍的應了聲,接觸到沈果目光後突然避開,“那個,吹風機在哪?”


    她表情有絲不自然。


    沈果覺得莫名其妙,去看沈阮,對上她意味深長的眼神。


    沈阮微微起身,一揚下巴,不緊不慢的把書放茶幾上:“在臥室櫃子裏。”


    “好。”林怡轉身就走。


    沈阮咳了一聲,提醒她:“你走的方向是廚房。”


    她背影僵了僵,然後幾乎同手同腳的拐彎進了臥室。


    沈果直到她身影消失,才悻悻的問坐起來的沈阮,出了什麽事?


    沈阮揉著眉心,有些無奈,“你的影子。”


    臥室燈光很足,光線明亮柔和,照的所有事物一清二楚,沈果聽她說完,立刻往自己腳下看去。


    那裏光溜溜一片,沒有影子。


    這種低級錯誤,放在以前絕對不應該出現,沈阮在人間待久了,也盡量活的像普通人,一時忘了這種事。


    紙人特殊,有魂無神,自然就沒有影子。


    “她是知道了嗎?”沈果惴惴不安,別說林怡,就是她剛剛發現自己成為厲鬼的時候都嚇的不輕,“怎麽辦?”


    她下意識去看沈阮。


    沈阮沒迴答,反而道:“你先迴去休息。”


    沈果現在慌的很,有些六神無主,聽她這麽說自然是趕緊走了。


    隨著腳步聲消失,沈阮敲了敲林怡臥室的門。


    她說:“開門。”


    簡短而普通的兩個字,從她嘴裏平平淡淡的吐出來,即便是無心,也像帶著命令。


    半晌後,門開了,露出林怡快嚇哭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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