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說疾風知勁草日久見人心,一到關鍵時刻,誰忠誰奸一眼就看得出來。”茶寮中的說書人拈著長須咕噥道。


    兩旁人瞧著外頭的熱鬧,誰也不曾在意一個半隻腳踏進黃土的糟老頭子在說些什麽。


    苟潤之一步三迴頭的往城門口走,不時叨咕兩句眾生平等為何自己就要做著又辛苦又危險的差事。偶有聽見了的,大多也隻是將他當做了一個腦子不太正常的瘋子。


    眾生平等?王侯將相跟販夫走卒平等嗎?高高在上的主子跟卑賤低微的奴隸平等嗎?我們大秦國人跟那些東南西北的蠻子們是平等的嗎?這個人莫不是傻了,世上若是眾生平等,他怎麽不去抱著路邊的野狗認個親戚?


    眾人交頭接耳,不時將嘲諷的目光看向這個躊躇不前的傻子。


    苟潤之唉聲歎氣了半天,終究還是敵不過迴去之後挨頓鞭子的恐懼。小心翼翼的順著馬車的縫隙往前挪步,不時伸頭探腦的張望一番,再縮迴來。


    車內阿姆瞧得車外這人好笑,不由微笑著搖了搖頭。原本滿心恐懼的小婢女瞧見了這人的模樣也不由輕笑出了聲。


    本來閉眼假寐的梁小少爺冷哼一聲,小婢女連忙縮成一團,生怕再挨了一頓毒打。


    苟潤之聽見了車內動靜,順著車窗恰巧見到一個抱著果盤渾身顫抖的身影,頓時豪氣叢生,就待上前教訓教訓這個不知道憐香惜玉的妄人!在壽春城,平時也沒少跟少爺做那些行俠仗義的事情,誰敢不給我苟潤之的麵子?!


    車內假寐的梁小少爺似乎發覺了苟潤之的想法,又是一聲冷哼。苟潤之頓覺一盆冰水從天靈蓋倒灌而下,更如耗子遇上了毒蛇一般渾身震顫起來。


    梁公子馬車後頭跟著的男男女女帶著戲虐的笑容看著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家夥,別說梁公子,就是在場的諸位隨便挑出一個放出氣勢,都能嚇死這個不知所謂的下人。瞧他的穿著打扮,頂天也就是一個富貴人家的書僮之類的角色,還想捋捋大秦高官的虎須?幾個人相互看了一眼,頓時會心一笑,梁公子隻要暗示一下,他們就準備放出氣勢,非把這個混球嚇得屁滾尿流不可。


    苟潤之在壽春城跟著主子也算作威作福了不少年,為什麽之前幾個書僮都被處死了唯獨他沒有,一個是他有些新奇想法公子覺得有趣,這才留了他幾迴性命,一個是他比其餘幾個人更懂得審時度勢,知道哪些惹得起哪些惹不起。


    偷偷瞥了一眼馬車後頭不懷好意的男男女女,苟潤之清醒的認識到,今天這個大俠還是別裝的好。連忙一頭鑽進了路邊的茶寮,絲毫不管身後已經大笑出聲的眾人。


    “人呢?快給我上杯熱茶!”苟潤之隨便找了個地兒就坐了下來,待到兩碗熱茶下肚,總算緩過了神來。再這麽往四周一瞧,嗬!坐在隔壁桌側對著自己的不是壽春城裏頭那個讓自己寫一本平等論教育天下人的有緣人嗎?!


    “嘿,說書的,我們又見麵了,你來秦國做什麽?跟我家公子一樣來探親嗎?”苟潤之猛的拍了一下說書人的肩膀,倒是把這個說書人嚇了一跳。迴頭瞧見原來是這個壽春城裏大放厥詞的家夥,頓時一陣惱怒,自己未免也太不小心了,全神戒備周邊這些個高手,倒是這等小人物近了身子都沒發覺,大意了大意了。


    苟潤之眼見說書人並不答話,連忙指著自己的鼻子:“是我,苟公子!壽春城那個!平等論還記得不?”


    說書人眨眨眼,裝作剛剛迴想起來的模樣,樂嗬嗬的笑道:“原來是苟公子,倒是嚇了老朽一跳。記得記得,當然記得,苟公子一席話讓老朽茅塞頓開隻覺著前半輩子都白活了。怎麽會不記得。”


    苟潤之嘿嘿一笑:“你到秦國來幹什麽?”


    “苟公子千裏迢迢來秦國又是做什麽?”說書人反問道。


    苟潤之指了指棚子外頭:“喏,我家公子來秦國探親,我就跟來了。”


    說書人點了點頭:“我也是來秦國探親,許多年不曾見了,也不知道他們是否安好。”


    苟潤之才不管你口中的親戚是死是活是否安好,難得遇上一個欣賞自己的人,當即拉著說書人的手繼續去天南地北的瞎扯,不時感慨萬千,隻覺得本該眾生平等,怎麽自己就那麽倒黴。


    說書人無奈的陪著笑還得小心翼翼的提防著周圍。若不是怕驚動了鹹陽城內的守衛,真恨不得一掌拍死眼前這個傻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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