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切迴到2009年,你會不會後悔。”


    “我相信,一切都是上天最好的安排”


    又是一年清明後,這江南的古鎮比不得喧囂的城市,總還是有些涼的。那微風吹著細雨,**了幾人衣衫。徐傲緊了緊領口,想要將那寒意拒之於外。


    一晃眼已是七年,從當初的弱冠少年,到如今的幾近而立。七年久的仿佛已經走了大半輩子。


    還記得當初,第一次來這兒,煙雨重鸞的古鎮、略有青苔的石板橋、如美人秀發的垂楊柳、那撐著舟船的漁人。那份寧靜安詳也與今日裏嘈雜的叫賣聲形成鮮明的對比。


    沿著記憶中的小巷,踏著略有些濕滑的瓦片路,想要避開那有些惱人的商販與遊客。往日裏或許會覺著熱鬧有趣,隻是來到這裏,曾經與她一起到來的地方,隻會讓人覺得無比的胸悶煩躁。


    若是沒記錯,前麵再有一個轉角,就是周公祠了吧。


    不曉得,當初給我們推算過姻緣的老道在還是不在,如果在,少不得要奚落他一番。這老道,嘴巴能的很,算命卻沒那麽準。什麽姻緣上上簽,卻不知如今已是分手第五年。


    越是接近巷口,這雨越是下的急了。不多會兒,已從濛濛細雨變的如瓢潑一般,那三米之外的巷口已經看不清了。那巷子邊上的屋瓦,絲毫起不到遮雨的作用,反倒是將本就傾盆的大雨,聚集的更氣勢磅礴一番。


    澆滅了心頭繚繞的火氣。


    倒是那依然有些喧囂的叫賣聲,不由得有些讓人欽佩起來。


    手摸索著牆麵,鼻子已經能夠聞到那周公祠中老道喜歡的藏香味兒。你說你一個道士,卻喜歡佛門的濃香,你的心靈虛寂呢?堅守清靜呢?


    想到此處,徐傲經不住微微一笑。


    算了,奚落他做什麽,好歹也算是故人了吧。倒是有些想念那邋遢道人的米酒了呢,大夢三千年。名字倒是挺氣勢磅礴,據他說,後勁也是挺足,隻是自己連著喝了七碗,除了滿嘴甜滋滋的酒香味,倒沒任何反應。還不如一般的啤酒來的醉人呢。看那道人的心疼樣子,也是有趣。


    自己這次帶了些好酒,讓那道人嚐嚐,省的他一直以為他的大夢三千年就是世間最美的酒水。


    唉?徐傲看看扶牆的右手,望望扯著領子的左手...臥槽,忘在後備箱了。冒著那麽大的雨再返迴去取,徐傲自認是做不到的,那隻能說明,這道人與好酒無緣。無緣呀無緣。


    又那麽艱難的行了幾分鍾,總算是摸索到了周公祠的大門前。


    這白日裏還關著門,難怪你這香火都得自己買。


    “道士,開門啦,你家唯一的香客要被淋死啦!死了就沒人給你家周公燒香啦!”徐傲努力將後背貼緊大門,這樣周公祠門前的屋簷就能將他完全遮擋起來。敲了幾分鍾,也沒見道人來開門。不由更用力了幾分。


    那大門吱呀一聲,開了點縫隙,卻是把徐傲嚇了一跳。


    略微打了個擺子,用力推開有些斑駁的大門。一股塵土味兒撲麵而來。


    看來已經是好久沒人了呢。


    眼前一黑,徐傲已經栽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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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覺仿佛睡了許久,並沒有想象之中摔倒在地的痛苦,也沒有被灰塵嗆著的憋悶,徐傲睜開眼,一座茅屋,屋中有蓑衣,有農具,他睡在一個土炕上。


    自此,前世少了一個青年才俊徐傲,今生九州多了一個鰥夫的兒子狗娃。


    小時候的狗娃便顯得與周邊的兒童格格不入,外人麵前沉默寡言、不苟言笑,在別人家的孩子還在玩泥巴、捉螞蚱的時候。狗娃便愛坐在老鰥夫的身邊聽他吹噓當年從軍的故事。那故事中能乘風而起的術士、一劍斬千甲的猛將、城頭壘起戰鼓高歌滿城無一是男兒的巾幗紅顏都讓狗娃聽得如癡如醉。那個烏煙瘴氣、車水馬龍的前世,越發的模糊不清,仿佛隻是一場高燒之後的夢境。而這個大周術士乘風起,扶搖而上九萬裏,朝起對陽飲白露,夜與神仙同榻寢的世界,才是那個有血有肉的真實。那大大小小的諸侯國,那腐朽但是依然充滿威懾力的大周、那血脈低微卻堅韌不屈的大秦、那夜夜笙歌犬馬醉,朝朝三竿無人醒的大齊、那盛產美人與猛將的大楚、那孤兒寡母坐擁百萬鐵騎的大燕、那生食人肉的西戎都深深地刻畫在了他的心裏。終有一日,他要出得山去,見識一下那號稱在世真仙的周王,見識一下那一劍縱橫的西秦劍聖,見識一下那人境無敵的人屠白起,見識一下那如幻似夢的雲夢大澤。


    那時候,狗娃才兩歲。總是問鰥夫:“我們能不能學術法,我們能不能學劍術?”鰥夫總是笑著摸摸他的小腦袋:“可以的可以的,我們村,可都是周室後裔,隨便練起一個術法來,那都可以驚天動地、鬼神辟易!”


    隻是隨著年歲的增長,狗娃越發覺得老鰥夫是在扯淡,什麽人境高手、地境真仙,完全是放屁。也許這些神仙猛將的故事,跟後山那個據說有神仙居住的山穀一樣,都隻是哄騙小孩子的故事,當不得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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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從渭水上吹來,帶來了盛夏難得的一絲涼爽,整個小村籠罩在一片濃鬱的綠色中,今年的太陽格外的刺眼,就連今年的蘆葦都比往年的更高大一些,茂密的藻類布滿了水麵,偶爾的一個氣泡,也顯得有氣無力。


    知了頹然的鳴了兩聲,再也沒有了高歌的興致。稻田中的蛙群,也有些垂頭喪氣。


    這個河邊的小村,是屬於秦的領地,曆年的征戰征召走了村中絕大部分的男丁。村中隻剩下一群老弱,一到夜間,家家戶戶家門緊閉。在這大周的西方,大周的邊境,人命就如野草般、輕易地就會被踩踏凋零。


    沒有壯丁的保護,如遇幾個越過邊境的西戎士兵,整個村子都隻能任人欺淩。這就是身為邊境人的命運。一代一代一代人,在這裏生,在這裏長,在這裏亡。將忍辱負重傳承下去,也將複仇的種子深埋心底。


    他們沒有諸侯的力量,他們不能修習術法,不能在空中翱翔;他們不能唿風喚雨,不能招來電閃雷鳴。他們隻是這個社會的底層。不是奴隸,勝似奴隸。


    真正的秦人忌恨他們,用強硬的手段威逼他們,認為他們對西戎不阻攔、不抵抗。西戎認為他們是秦人,於是對他們用更冷酷的手段,更強硬的武力,逼著他們低頭。秦人狠、西戎更狠。


    秦看不起他們、西戎也看不起他們。秦的官員來了,他們要卑躬屈膝。西戎的士兵來了,他們要哀求獻媚。秦說往東,他們不敢往西,西戎說往北,他們不敢往南。這名義上的秦地,卻受著兩邊的欺淩。滅族的災難,總有一天會到來,隻是早一天晚一天的區別。這裏的人們,隻是抱著能撐一天是一天,能過一天是一天的心願。沒有餘糧、沒有刀劍。這其中任何一樣,都可能給整個村莊帶來殺身之禍。數十年的隱忍,數十年的辛苦,數代人已經漸漸麻木。多少的反抗換來的隻有血腥殺戮和無盡的死亡。多少抗爭帶來的隻是更大的傷痛和更多的悲慘。


    這裏的人,最值得期盼的便是家裏生個男孩,最不願的,就是家中生了兩個男孩。添了一個男丁,待他十五六歲,便可以報名從軍,從此賦稅減半。最怕的,便是生了兩個男丁,因為也許終有一天,他們會在不同的陣營,揮舞著刀劍,刺向自己的手足兄弟。


    忍辱負重吧,至少可以多活那麽一天,多睡那麽一天安穩覺。如果聽了秦人的話,西戎便會興兵,如果聽了西戎的話,秦人便會興兵。左也是亡,右也是亡。周旋於虎狼之間的人,終有一天會被虎狼吞噬。沒有自保能力的村莊,也終有一天會被滅亡。


    這裏的人們,心中還抱著一絲絲的奢望,希望村中能有那麽一個人,覺醒了尊貴的血脈,繼承血脈中與生俱來的力量。從此以後,他們不用再擔心變為鐵蹄下的血漿。


    可是奢望終究隻是奢望,幾十年來,這個村子,一天天的破敗,而所謂的血脈,也僅僅隻是所謂的血脈。


    夜色籠罩村落的時候,破敗的茅屋外忽然想起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引來了村中野狗的狂吠。敲門人不由縮了縮脖子:“狗娃,狗娃快開門,我是你爹”


    “來啦”一個六七歲的少年有氣無力的迴著話,拖拉著草鞋來到了門邊。


    門外的人影迅速的閃進屋裏:“狗娃,快收拾收拾東西,爹帶你逃出去”


    少年甩開腳上的草鞋,憊賴的躺在土炕上:“逃出去,怎麽逃,你倒是說的容易”


    老漢從屋角的水缸裏舀了一大瓢的水,咕嚕嚕的灌了下去。又小心翼翼的從牆角的土地裏挖出了埋藏的幾小粒金子:“狗娃,別睡了,爹跟你說真的,還記得爹跟你提過的木鳥嗎?”


    少年一骨碌坐了起來:“成啦?!”


    “成了!”老漢不無得意的斜眼看了下兒子。


    “快走快走”少年從炕上跳下去,一把拖著他爹就要往外衝去


    “別急別急”老漢一把拍掉兒子瘦小的爪子。


    “急也是你,不急也是你,既然能逃了,還不抓緊”少年簡直有些歇斯底裏,在這裏的日子,他從小到大見識了太多太多的不幸,更悲慘的是,他們無法逃離這裏。被秦軍抓住了,是死,被西戎抓住了,也是死。


    直到有一天,他爹神神秘秘的告訴他,他在做一隻木鳥,做好了,就可以帶著他偷偷的飛出去,飛到傳說中的桃源仙境,從此逍遙自在無憂無慮。他一直以為,這隻是爹一時喝高了的夢囈。


    “我們到兩更天再走,剛才我迴來的時候,村東頭的李寡婦還沒睡呢”


    “爹,你又去偷看李寡婦洗澡”


    老漢老臉一紅:“滾滾滾,你個小崽子懂個屁。快滾去收拾東西”


    好不容易挨到了後半夜,父子倆拾戳了僅有的那一點點家當,偷偷地往後山溜去。


    “爹,你說這木鳥能飛嗎?”


    “當然能,你平時玩的紙鳶不也能飛嗎,別廢話,快走”


    “可是爹,你說這木鳥飛著飛著不會掉下來吧”


    “就你個小兔崽子屁話多,再多囉嗦一句,老子撕爛你的嘴”


    狗娃緊了緊衣服,緊跟著老漢的背後向著後山跑去


    後山的密林中一片寂靜,偶爾踩踏到枯枝的脆響便成了此刻唯一的聲音。


    啪,狗娃已經忘記了這是踩中的第幾根枯枝,隻聞“嗖”的一聲,一支箭從背後激射而來,將前頭奔跑的老漢釘死在了地上


    “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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